《潜邸》第206/270页


  宝光寺内,贺缄低声吩咐身边的人,“老四一入京,立时回禀我。”
  这小子手里的势力有古怪,不管前世还是今生,竟无一人察觉贺缨死因异常。有这样的人在身边终究不太妙,贺缄下一个目标便是他,如能控制再好不过,否则也就只能送他一程。
  恒王府,偌大而阴森的灵堂,一阵秋风拂过,扬起招魂似的白幡,馨宁一袭白布麻衣,哭的眼皮又红又肿,各家夫人奶奶纷纷前来安慰,就连太后,也把身边的老嬷嬷拨过来,日夜看着她,唯恐她想不开。
  下完葬的第二日,她便晕了过去,此后不再见客。众人也是十分同情,任谁年纪轻轻守了寡还撑得住。
  这厢馨宁遣退仆妇丫头,关紧房门,总算如释重负,而抹了辣椒水的眼皮亦是疼痛难忍,止不住的往下窜泪珠,贺缨地下有知,想来也该看到这些日子她受的罪了吧,又是守灵又是哭丧,做足了一个妻子该做的事儿,那么也算扯平了,从此以后大家各不相欠。
  在大康,夫死妻可随时改嫁,唯郡王以上的宗亲有一定限制,不过馨宁自恃爵位在身,届时再有太后从中斡旋,再嫁并不难,且这回吃足了苦头的她早就擦亮了双眼,看人不能先看门第,而是先要看他渣不渣。
  如此,她对镜欣喜一阵,又转喜为怒,只因想到了章蓉蓉。
  从前多少王公贵族跟在她身后,就连贺纶也宠爱她,那时馨宁尚能以大家不过是趋炎附势来安慰自己,可如今呢,如今的章家已经没啥可趋炎可附势的,为何依然有人争先恐后的捧着她?
  除了那位出身清贵相貌堂堂的未婚夫,还有一个汾阳候世子,其中后者最贱,想当年糟了章蓉蓉多少羞辱,如今竟还上赶着找骂?馨宁暗暗咬碎了一口银牙。
  然而再汹涌的不可理喻的妒意都在想起睿王那一瞬……风平浪静。馨宁满眼茫然,眼睛眨也不眨的望着镜子里的自己。
  睿王。
  他给了她从未有过的急速心跳。


第192章
  作者有话要说:  中秋节过后恒王殡天的消息才传到辽东,中间也就相隔了七八天。
  以辽东怀平与京师之间的距离,这样的速度,除了辽东都司骑兵大营,也就贺纶能做到了。
  然而如此迅疾的消息网岂是寻常财力所能栽培?
  可见贺纶并非汤媛以为的那么穷,或者可以解释为章家并非外界以为的那么潦倒。于是汤媛越琢磨心越惊,也由此印证了那个深藏于心的猜测——贺纶打算造反。
  只要明宗不立他为太子,他就一定会造反!!
  这厮……果然不是省油的灯!
  汤媛按下嘭嘭嘭跳个不停的心窝,她并非不懂变通之人,此刻害怕归害怕,理智上却毫不迟疑的支持贺纶。
  只因贺纶没有退路。
  再一个,即便贺缄登基以后顾念手足之情,那最多也是顾念贺纶的,至于她,呵呵,要么忍辱偷生做个玩物,要么吞剑**。就凭她去年在寿安宫花台抓破贺缄的脸,是个九五之尊都不可能不记恨,逮着她不往死里弄才怪,又思及前世种种,保不齐又给她弄冷宫去,汤媛顿时感到生无可恋,然而她死了不打紧,小阿蜜该怎么办?
  谁能保证贺纶续娶的继室一定是心地纯良之辈,据说有了后娘就有后爹,呃,越扯越远,她连忙打住发散的思维。
  十月初,汤媛计划捯饬一下郡王府,这事她早已考虑良久,因有孕在身才一直按下不提,如今阿蜜已然满三个月,是时候行动了。但凡涉及中馈的事儿,贺纶几乎全由她做主,但他应酬多,没法整日在家陪伴她,此番正好借修缮王府的机会,将张录正式拨给了汤媛。
  这是个能办事的机灵鬼,有他帮衬,贺纶很是放心。且他是内侍,进出内宅本就比其他管事自由许多,有什么吩咐不过是汤媛一句话的功夫,人立时就能到位。
  主要贺纶也觉得王府早该拾掇,倒不是嫌其简陋,而是总感觉少了点生气,大概是因为郡王府人口简单的缘故。
  话说这年代久远的郡王府,园林规模其实不算小,却极为单调,不知前几位驻扎在此的勋贵是怎么想的,许是不喜花草的缘故,导致这里极少出现鲜艳的颜色。阿媛喜欢花儿,想必一定受不了。
  殊不知前几任主人并非不喜欢花草,而是这地方晦气的很,但凡鲜活一点的东西都难养活,即便养活了也很难养得好。这亦是府中仅有的几株花树看起来无精打采的缘故。
  这日汤媛约了邢参议的夫人阮氏,两人前去当地的园户人家挑选花草。怀平的园户不止以种植蔬菜瓜果为生,还为大户人家提供娇贵的鲜花,每年暮春时节,卖不掉的货再拿去街市叫卖,生意红火。
  阮氏对汤媛介绍道,“此地最大的园户不过两家,其余较为零碎,不提也罢。此外臣妾还是建议娘娘去西面的包家为妙。”
  原来东面那家乃俞知府的小舅子廖叶所开。
  关于廖叶的为人,汤媛早已如雷贯耳,妥妥恶棍土豪代言人,在当地谄上欺下,无恶不作,产业涉及青楼,戏苑以及这片占地面积相当可观的田庄。因俞知府的关系,当地不少人家才来此处光顾,这跟跑去俞知府跟前卖好没甚分别,但若要论起正经生意,对面的包家要远甚于他。
  听到此处,汤媛首先想到的便是——这包家的后台一定更大,不然以俞夫人的为人怎会任其发展?
  阮氏掩口笑道,“娘娘,实不相瞒,这包家与我倒是五服之内的亲戚,不过单凭我家的老头子,也是没有这么大脸面的,主要还是包家的小娘子,她是韦夫人的表侄女儿。”
  辽东的韦夫人只有一个,那便是总督韦胜春的嫡妻梁氏。
  来头果然够大!怪不得贴着廖叶的地盘“抢钱”,俞知府却连个屁都不敢放!
  不过包家的行事作风与廖家恰恰相反,从不以此作为炫耀的资本,生意照旧蒸蒸日上,这两年几乎要垄断怀平的花卉市场。廖叶又嫉又恨,却也无计可施,这日又携着走狗前来闲逛,却见对面河堤慢慢驶来一辆平顶马车,瞧着似是普通富贵人家的女眷,他本不欲细看,冷不防一道浓丽的海棠红身影跃入眼底。
  廖叶别的不行,偏在女色上练就一双火眼金睛。
  那身穿海棠红素面纱衣的年轻小媳妇身量纤瘦,摇曳多姿,偏生该长肉的地方一点也不少,饱满的好似那水蜜桃儿,直教人口干舌燥,心神荡漾!
  隔得这么远似乎都能嗅到佳人香肤柔泽的气息。
  廖叶使劲揉了揉眼睛,为何他竟从不知怀平还有这样的人间绝色?
  偏巧一阵斜风疾掠,扬起汤媛脸上的轻纱,廖叶脑子嗡地一声,不若浑身过了电。
  若非汤媛身边有家丁,他真敢让人先抢回家占了再说。
  走狗们从未见过主人如此痴呆的模样,皆大惊失色,纷纷喊“爷啊”,一连叫唤了十几声都没有回应。
  廖叶回去以后便卧病在床,不吃不喝。廖家老太太为此差点儿愁晕过去,这不仅是廖老太太的老来子,更是她的最后一根独苗儿,为了他,就是让廖老太太上刀山下火海都绝无二话。
  于是全家上下几十口人轮番试探,再加上拷问当天追随的走狗,这才摸出个大概。
  这小子想娶媳妇了。
  娶媳妇还不好说,只要在怀平府内,都不成问题!
  廖叶的走狗战战兢兢回,“但,但二爷看中的那人……盘了妇人头。”
  晕,原来是看中了有夫之妇!
  廖老太太气个仰倒,哭天抢地了一阵,恨不能打死廖叶,然而不等她打死,廖叶已经晕过去,这下麻烦大了,不娶到那小媳妇,他就不活了。
  廖叶哭道,“魏显宗都能娶一个嫁过五次的皇后,我为啥就不能娶别人家的媳妇?娘啊,您若是不替我想办法,我也只有死路一条了!”
  制艺史书,他从来一窍不通,还能知道个亡国皇帝的风流韵事,也算是不易。
  俞夫人听说幼弟要死要活,便劝廖老太太,“不过是个女人,又不是九天仙女,他要娶就娶呗。”
  可万一那不是普通商户家的女子,而是达官显贵家的呢?
  俞夫人冷笑,“绝对不可能。怀平就这么大,比老爷更显贵的哪一家情况我不清楚,可从未听说有十七八岁的绝色女眷。”
  她笃定那女子要么出身商户要么就是来自小官人家。
  却是无论如何也没联想到汤媛头上。一则她不认为郡王妃会亲自去田庄,二则不相信亲自去田庄的郡王妃会一点排场都没有。廖叶再瞎也不至于认不出郡王妃仪仗。
  当然最最主要的是她不觉得自己会这么倒霉。
  得到了姐姐的大力支持,廖叶当天恢复如初,在一群狗腿的簇拥下浩浩荡荡前往自家田庄,打算守株待兔。小娘子既然出现了一回,早晚还会出现第二回 。
  真是可惜了,这要是个大姑娘该多好,他还能按照正常流程提亲定亲什么的娶回家,然而小娘子嫁过人,岂是他说娶就能娶,为今之计只有通过非正常手段达到目的,譬如制造意外,坏了小娘子清白,事后则以“负责到底”的凛然形象把人扣下,再软硬兼施的恐吓她夫家一顿,棍棒加白银,就不信她夫家敢不从,实在不行那就走最后一步,弄死小娘子的夫君。
  那边厢汤媛还不知自己被人盯上的事儿,每日在王府翻阅账册,默诵世家谱,争取早日理清辽东境内盘综错节的关系网,将来出席各家红白宴会时方不至于出错。虽说此前她已熟记各家的姻亲关联,但像包家小娘子是梁氏的表侄女儿这样的细节却是不甚清楚。
  三个月的阿蜜早已学会趴在床上抬头,甚至撑起半边身子,呀呀的对娘亲说话,试图吸引汤媛的注意。
  “阿蜜乖,娘亲看完这点就抱你哦。”汤媛在她小屁股上拍拍,乳母立刻笑吟吟的拿来玩具摇晃,很快就吸引了小婴儿的注意力。
  可是阿蜜看了会子玩具,忽然皱眉,扁了扁小嘴巴,哇地放声大哭,不知道的还以为遭了后娘虐待,汤媛连忙丢下书去抱她,却有一双大手比她更快的捞起阿蜜。贺纶亲了亲女儿泪水盈盈的小脸,“怎么,娘亲不理爹爹也就罢,居然连阿蜜也敢冷落,实属不该。”
  阿蜜在贺纶怀里哭了几声,这才委屈不已的含住自己的拇指,慢慢吮.吸。
  汤媛怕她把拇指吸皱皮,“阿蜜乖,不吃手指。”话落就要拿开她的手,阿蜜又放声大哭,那跋扈的模样真真是越看越眼熟。
  “让她吃吧,没有大碍。”贺纶将那只嫩生生的小指头重新塞进阿蜜口中,转而对汤媛道,“我小时候也吃,母后说会吃手指的孩子聪明,将来吃饭写字一学一个准,她在试着认识自己的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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