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有水照花人》第2/50页


  张劭溥这才露出一个平静地笑容,说是,然后在另一把椅子坐下。桌子上有茶壶,他拿起茶壶倒了两杯茶。
  吴佩伦端起了茶杯,摇了摇头说:“这么多年了,我身边换了这么多副手,就属你心细,最得我心。”他似乎是陷入了沉思,过了片刻问:“孟勋,你是哪年开始跟着我的?”
  张劭溥没有片刻迟疑:“光绪二十八年。”
  “哦,竟有这么久了啊。”吴佩伦看着他,说,“这么一晃都有十六年了,当初你才这么高。”他用手比了一个高度,“现在我都要抬头看你了。”
  张劭溥微微一笑,说:“属下记得那是在北平,也是这么个春天。”
  “对对!”吴佩伦陷入了回忆,“那么点高的孩子,打起架来一点都不含糊,那时候我就想,这个孩子要是跟着我,一定能打胜仗!”
  张劭溥点点头,又把目光垂在桌子上,看上去十分恭敬:“承蒙旅座栽培。”
  吴佩伦摆了摆手:“你看看,我一直告诉你别拘束,场面话说多了,我也累得慌。”又看了看张劭溥说,“罢了罢了,说了你也不改,还是跟我说说你又得到了什么消息吧。”
  张劭溥替吴佩伦倒满了茶水,说:“旅座,我今天早些时候得到的消息,冯玉祥因在丁巳事件中有功,已复任第七师十六旅中将旅长。”
  吴佩伦哼了一声说:“我说什么,早在他免职那天我就说,焕章这小子早晚复任。”他看了看张劭溥问:“焕章此人,我倒是与他神交已久,你觉得他如何?”
  张劭溥思索了一下:“冯旅长为人勤恳,御下有术,算得上英雄人物。”
  “你说他勤恳,这个我赞成,我听人说他在当兵的时候读英文,怕人打扰,竟在门上挂了个牌子上写着‘冯玉祥’死了,你看看,哪有这么说话的人。”吴佩伦说着忍不住笑了。
  张劭溥也忍俊不禁,想了想说:“属下这也有个乐子说给旅座听听。还是去年丁巳复辟时的事,康有为入北平时为掩人耳目剃去了胡须,当复辟大功告成之后,康有为希望获得首揆一席,向宣统请示的时候,瑾太妃以为不可,说本朝从未有过没胡子的宰相。康有为得知后,极为懊丧,急忙从药店买来生须水,一小时内抹上两三次,且时时揽镜自照,不啻于农夫之望禾苗也。”
  吴佩伦听后哈哈大笑道:“这个康夫子竟做过此等事。”他喝了口茶水又说,“去年的辫子军闹得轰轰烈烈,又是留胡子又是蓄长发,说是为了保卫朝廷,谁知道他们心里又惦记着什么,咱们的人打到了天坛,刚到彰仪门就把这群乌合之众吓得魂飞魄散,街上丢了一地的辫子,都是他们自己给剪的,你说可笑不可笑?”
  末了又叹了口气:“细想想,过得可真快啊,我还瞧着在眼前似的,这又过了一年啦,孟勋到年可有三十岁了?”张劭溥点了点头:“属下三月生的,今年整满三十岁。”吴佩伦倾过身,拍了拍他的肩膀说:“这要是搁在太平年月里,你这岁数,孩子都有三四个了,现在倒是把你耽搁了。”
  张劭溥没想到话题转到这来,楞了一下,忍不住笑说:“旅座打趣属下了,打仗就是打仗,有什么耽搁不耽搁的,拖家带口的,我要真有个万一,也耽误了人家姑娘。”
  “诶,”吴佩伦摇了摇头,“话可不能这么说,难道打仗女人们都不结婚生孩子了吗?打仗才更要生,像你这脑子这体格,你儿子能错吗?说不定以后能当个师长。”
  张劭溥现在有点明白过来了,旅座这是起了牵线的心思,他心里存了个疑影,不好在面上露出来,只能说:“旅座说笑了。”
  “我没跟你说笑,”吴佩伦正色起来,“前几日在北平,我见了我的一个老友,叫郭绪栋,你也认识,跟你同乡,都是胶州人,他身边带着朋友的女娃,打算托付给我,我早就立过誓,不愿纳妾,可我想着孟勋还没娶亲,就把这姑娘接来了。前几天我见了一面,长得还算周正,你要是点个头,就让她跟着你,当个妾也行。”
  作者有话要说:  新书《朕让你跪下》已经开始连载。
  女帝临终时明白了三件事:
  第一,丞相的奸佞是装的,
  第二,丞相的清高也是装的,
  第三,他们明争暗斗二十年,丞相斗出了真感情。
  再睁开眼,她回到了摄政那一年,
  皇图霸业,其道多艰。
  这一次,丞相可愿和朕同往?


第2章 chapter 2
  张劭溥真的头疼起来,他一直没有娶亲不假,只是现在战争不断,他又是副旅长,打起仗来三年五载的不回家,一是不愿意耽误了别的姑娘,二是也不愿自己在后方有个牵扯,让敌人拿捏把柄,可旅座要给拉线,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他也没有拒绝的道理,真是难办。
  吴佩伦看他犹豫,又说:“你别怕跟新妇分隔两地,这姑娘我带来了,也在咱们车上,你要是犹豫可以去瞧瞧,喜欢就带着去湖南,不喜欢就等到了下一站,我让人给郭绪栋送回去。”吴佩伦是好意,话又说到这,张劭溥只好点头说:“承蒙旅座关怀。”想了想又说,“要忙的事太多,人我就不看了,但凭旅座安排。”
  二人又闲聊了几句,张劭溥起身告辞,吴佩伦点头说:“好好休息,明天早上再过来。”
  张劭溥点头说是,他走出门后,门口站着的宋彦铭走进了房间,替吴佩伦铺床、收拾茶具。“这个张孟勋,一心都扑在打仗上,得让个女人管管她。”
  宋彦铭听了忍不住想笑,不过还是憋住了,对吴佩伦说:“张大哥平时不苟言笑的,不知道娶了太太还绷不绷着脸。”
  吴佩伦哼了一声:“那可要看他太太的本事。”
  沈令迩坐在凳子上,对着镜子把头发上的钗环卸下来,门外传来折兰的声音:“小姐,宋士官来了。”沈令迩嗯了一声,折兰从外面把门打开。
  宋彦铭下意识看了一眼这个即将嫁给张劭溥的年轻女子,她静静地坐在凳子上等他发话,唇角微微弯起,清纯又妩媚,只是那双眼睛却似要把人看了个通透。他连忙低下头说:“旅座让我转告小姐,到了岳阳请小姐先跟着张副旅长。”
  沈令迩点点头说知道了,最后还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说:“宋士官早些安置,替我谢过吴旅长。”
  宋彦铭有些茫然地走出来,心说真和张大哥是绝配,说话都一样的雷厉风行,半点犹豫都没有。
  折兰在她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有点忿忿道:“这算什么事,原本说是跟着吴旅长,现在又变成副旅长了。要是老爷在,小姐必不受这样的委屈。”
  沈令迩在上车之前,郭绪栋曾告诉她,这次是把她送给吴佩伦当妾室的。也带她引见了吴佩伦,虽然她只在进门的时候看了一眼,其余的时间都垂着头扮演名门闺秀,可她看得分明,这个旅长并不曾把她放在眼里,吴佩伦也早有言称不愿纳妾,可依然让她随军,大概是要把她送给哪个手下的。
  沈令迩寄人篱下多年,并不是愿意闭眼等死的人,所以在火车上从几个士官嘴里套出了张劭溥每天都在饭后到餐厅里喝咖啡的消息,
  沈令迩用梳子一下一下梳着头发,轻声说:“我也有很多想要的东西,但是这些年你跟着我,也是明白的,很多东西不是想要就能得来的。跟着郭先生的时候,我生怕他把我送给别人当妾,可他不还是送了,如今能有个安身之处,我已经心满意足了。”她拉住折兰的手说:“这颠沛流离、寄人篱下的日子我过怕了,我只想珍惜我得到的,你能明白吗。”
  折兰听罢也勾起了心中的伤心事,不由眼圈微红,点了点头轻声说:“我明白了。”
  天亮时,张劭溥已经穿戴整齐站在吴佩伦卧室的门口。吴佩伦让他坐下然后叹气道:“还是年轻人好,精气神足。”警卫员端上了早点,豆腐脑和油条,吴佩伦说:“我吃过最好吃的豆腐脑,还是在天津,那时候我刚参军不久,那味道真是让人忘不了,可惜做豆腐脑的阿婆得罪了人,被活活打死了。”他咬了一口油条,摇着头说,“我有时也真烦打仗,要是在太平时候,怎么会容得下这样欺男霸女的人。”
  “打仗也是为了早点太平吧。”张劭溥说
  吴佩伦也点了点头,又把话题转移到打仗上:“湖南现在乱成了一锅粥,去年护国运动袁世凯兵败之后,这块地方纷争不断。尤其是谭延闿,二次革命之前就跟着孙文,武昌起义后当上了都督,现在袁世凯作古了,他顺势又升为了督军省长,天天嚷嚷着‘湘事还于湘人’,真是让人头痛。”
  “这人属下也略有耳闻,”张劭溥说道,“谭延闿也算个人物,听说书法造诣颇高,在文人里挺有声望。”
  “现在最惹不起的就是这些腐儒,嘴里说着之乎者也,非要学西洋的一套,画虎不成反类犬,平白让人笑话。”吴佩伦又用手指点了点岳阳,忍不住叹息一阵,又道:“明天就能到了吧?”
  “我刚问了彦铭,明天晚上就能到岳阳,又是一场大战。”张劭溥笑,脸上难得没有什么厌烦的情绪。
  “我算是打够了,说说你打算怎么打。”吴佩伦倚在椅子上,点了一根烟。
  “我之前了解过蔡锷在云南地区的做法,在武昌起义之后,云南是第一批响应的地区之一,蔡锷在云南也算是大干了几年,云南这个地方呈高屋建瓴之势,易守难攻。这和岳阳相近,岳阳丘陵山地广布,地势向洞庭湖一带倾斜,我们宜占据南部云山一带,向北迫近。加之岳阳一带,河湖众多,水路四通八达,奇袭起来,速度也快。”
  “北通巫峡,南及潇湘,岳阳的确是个好地方,兵家必争之地是也。你这些年长进了。”吴佩伦又拍了拍张劭溥的肩膀,“脑子也活络。”
  张劭溥叫宋彦铭进来撤掉了碗盏,二人又铺开地图,宋彦铭指着一个地区道:“此处是程潜的势力范围,此人现任湖南护法军司令,以前在长沙的岳麓书院读过私塾,二次革命时逃到日本,后来追随孙文,咱们此行的劲敌之一。”
  “其用战也胜,久则钝兵挫锐,攻城则力屈,久暴师则国用不足。”吴佩伦道,“和读书人打仗,兵法要研究透彻。咱们远道而来,他们以逸待劳,宜速战速决。兵贵胜,不贵久。”
  “取用于国,因粮于敌,故军食可足也。”张劭溥在地图上画了个圈,“这是程潜的军械所,配备武器辎重和粮草,我们如若奇袭此处,便可掌握战场先机。”


第3章 chapter 3
  火车在三月十五日到达岳阳。沈令迩在等到所有的士兵下车了,才戴着斗笠扶着折兰的手下了火车,走出出站口,有一个中年男子快步走了过来,中等身材,古铜色皮肤,只是额头上有一道疤,整个人看着有些沧桑。
  “这位可是沈小姐?”
  “是沈小姐。”折兰答。
  “在下张戎,是府里的管家,在此恭迎小姐。”
  沈令迩浅浅的笑了起来,说:“那就麻烦张伯了。”
  一边说着,一边扶起张戎,“我初来乍到,做的有什么不对的,也麻烦张伯多提点。”
  张戎说是,然后侧身做了个请的姿势说:“请沈小姐移步。”
  沈令迩看到,张戎身后停着一辆黑色的普利茅斯,张戎帮她拉开车门,说道:“这是张先生的私车,先生专门调来给小姐用着,另外先生说今晚住在军中,就不回来了,让小姐自己安置。”
  沈令迩点头说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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