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有水照花人》第3/50页


  张劭溥在岳阳的私宅离洋人的居住地不远,是临街的一幢独栋别墅。院子空着,种了两颗香樟树。别墅有三层,典型的哥特式建筑。别墅的门口,挂着一个牌子上写着:张公馆。看见这个牌子,又想起那个板着脸的男人,沈令迩弯起了唇角。
  张戎说:“这院子原本是一个葡萄牙外商行长的私人别墅,那葡萄牙人做得是布料生意,谁想到武昌起义之后,生意不景气,工厂都黄了,这个葡萄牙人的房子也被拍卖了。”
  沈令迩点点头道:“那这房子怕是空了几年了。”
  “不妨事,”张戎从副驾驶转过头看着她道,“早在半个月前就知道先生小姐要过来,已经修葺过了,沈小姐要是有什么不喜欢的,我再命人改。”话音刚落,司机就把车停下,张戎帮她拉开车门,又说:“府里有八个佣人,五个女佣,三个男佣,平时负责日常洒扫,洗衣做饭,是我从伢子那里买的清白家室的孩子,小姐使唤也顺手些。”
  沈令迩点头微笑,说:“还是张伯想得周到。”
  走进了看,这幢洋房的外观还是格外考究的,沈令迩边走边看,笑说:“确实不错,这房子是张先生自己买的吗?”
  “这原本是旅长看中的,不过是为了贺先生新婚之喜,特意送给先生的。”张戎说道。
  听到新婚,沈令迩有点脸红,不过她还是遮掩了过去。走上大理石的台阶,折兰帮她把门推开。在客厅里,是大理石地板,光可鉴人,进门右手边是一个欧式皮沙发,前面摆了一个红木的案几,左手边是一条长桌,铺着波斯风格的桌布,桌子上摆着鎏金的烛台,靠墙摆着酒架,里面有几瓶红酒,倒挂着不同规格的玻璃高脚杯。
  八个佣人一字排开,欠身行礼道:“沈小姐。”
  张戎指着最右边的一个年轻女子道:“她叫阿福,是给小姐带在身边的丫头,不过小姐身边有人了,就让她给小姐做些粗活。”
  沈令迩颔首走过去,阿福怯生生地行礼叫了一声小姐。沈令迩把她拉起来打量,眉眼端正,还算清秀:“多大了,是哪里人?”
  阿福答:“回小姐的话,我今年十五,是长沙人,前几年长沙闹霍乱的时候父母都故去了。”
  “难为你一个女孩了。”沈令迩摸了摸她的头发,松开了她的手,她站在八个佣人中间,露出一个轻柔的微笑说:“我这里没有什么规矩,也不跟你们摆主子的谱,只要你们做好自己的事就好。只是有一样,张先生的身份你们都知道,这个家里,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对外人该说什么话,你们都要明白,这些话我只说这么一次,希望你们都记在心里。”
  他们都点头称是,沈令迩满意地点点头,对折兰说:“赏吧。”
  折兰掏出荷包,每人给了两块银元。这几个佣人都是贫民家的孩子,看见沈令迩出手阔绰,都喜出望外,齐声说:“谢谢沈小姐。”
  沈令迩点头,说:“行了,你们都安置吧。”
  “现在战乱,这些下人只要有个住处就好,都是穷人家的孩子,对主子肯定是衷心的,小姐这点不用担心。”
  沈令迩弯着眼说知道了。张戎叫了一声阿福,那个清秀的小丫头就从二楼答应了一声,站在栏杆旁说:“沈小姐随我上楼吧,卧室已经收拾好了。”
  卧室的装潢都是欧式的风格,地板上铺了印度长绒地毯,一旁陈设的红木书橱里藏书丰富,墙壁上贴着米色的壁纸,挂着伊朗挂毯,挂毯上是三个伊朗女人,头顶的吊灯里放了土耳其香料,整个房间都充斥着撩人的香气。
  在窗边的储物架上,竟摆了一个刀架,上面摆放着各式匕首。沈令迩走过去,拿起一把仔细看,刀鞘上点缀着红宝石,轻轻一拔,刀锋雪亮,应该是高价难求的宝刀了。
  “这是张先生的收藏,我从北平带来的,这次在岳阳估计要住上几年,所以张先生的很多东西都带来了。”张戎说。
  沈令迩把刀放回刀架,问张戎:“这间卧室的布置,可由我说了算?”
  张戎点头说:“那是自然。”
  “那好,”沈令迩指着刀架说,“搬走,不妨搬去哪。”
  张戎有点怔忪,不过还是叫来两个男仆,说:“搬去客房吧。”
  沈令迩看他们做完,然后静静地说:“好了你们都回去休息吧,我想自己待会。”张戎点了点头,折兰也跟着她退了出去。
  沈令迩站起来,走到衣橱前,她从北平带来的衣服都被整齐地挂在衣架里,她的衣服旁边还有一摞衣服,颜色以黑色为主,有衬衣和领带,都被叠的一板一眼,像那个一板一眼的男人,沈令迩微微弯起眼睛,手指抚摸过那些衣服。
  片刻她又站起来走到窗边,从这个窗口可以看见洋房的入口,她倚着窗框站着,白瓷一样的皮肤在阳光下微微闪光,她突然笑了起来,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她说:“父亲母亲,我终于有了一个家了,这么多年终于属于我了。”


第4章 chapter 4
  张劭溥连着三天都宿在了军中,即将和程潜的部队交锋,营中的气氛也十分紧张,吴佩伦到会议室的时候,张劭溥正对着沙盘,眉头紧皱。
  “程潜的布放比前几日更严,那位孙姓的协都统昨日来军中,指名道姓就要见我,咱们来到岳阳的风声怕是已经被透露出去了。”
  “无妨,”吴佩伦站到沙盘前道,“现在正是用人之际,人心惶惶不利于打仗,等打完长沙咱们再做打算。”
  “只是之前的部署怕是要修改了。”
  吴佩伦点头:“但是他的军械所还是不能留,今天早上何厅长给我送了封信,废话一箩筐,不过是想借着咱们的力帮他打长沙,孟勋对此事怎么看?”
  张劭溥转过身,锐利的眼睛看向沙盘里长沙的那面小旗,说:“这个何厅长可是个墙头草,看人眼色的本事不小,孔连祥在湖南时他就联手孔连祥,孔连祥兵败之后,何厅长临阵倒戈,跟这样的人为伍需要谨慎。不过暂时联手他并没有坏处,长沙和岳阳咱们都不熟,强龙不压地头蛇,他既然来探咱们的口风,咱们也总得给点回报。”
  吴佩伦道:“倒也是,可别忘了湘西还有个谭延闿虎视眈眈。宋彦铭!”
  宋彦铭小跑进来立正。
  “昨天在岳阳城里带头闹事的是何厅长的内侄?”
  宋彦铭想了想说点头。
  “叫人派车把人给我送回去,别的话不用说,记住了吗?”
  宋彦铭说记住了,吴佩伦就让他出去了。
  吴佩伦拉了一把椅子坐下,看见张劭溥还在盯着沙盘看,忍不住开口:“孟勋啊,过来坐,别老盯着那玩意儿。”
  张劭溥只好走过来,坐在另一把椅子上,深邃的眼睛看着桌面,他的眉毛一直不曾松开:“谭延闿一直没什么动静,我觉得不太对,他这人好大喜功,虽然现在是湖南都督,心里怕是一直惦记着三省都督的位置,如果一举打败咱们,不是正合他意吗?”
  “哼,”吴佩伦把手里的茶杯撂在桌子上,“他恨不得当个正都统,如果他真是赢了咱们,那转天的报纸上又该写了‘谭督军志勇过人,北洋军政府不敌溃逃’,这让我的脸往哪搁,这个人确实要派人好好盯着,别在关键的时候咬我一口。”
  张劭溥点点头,站起身说:“那我一会把消息告知王参领。”
  吴佩伦说行,又笑问:“孟勋到这三天了,可回家了?”
  张劭溥把眼神错开,低声说:“不曾。”
  吴佩伦也站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给你放半天假回去看看吧,过一半天的你嫂子也来,可以让她陪陪沈小姐,这几天你还是多回去看看,岳阳虽然不打仗,但是姑娘家自己独身过来估计心里也怕。”
  *
  沈令迩这几天过得还算惬意。熟悉了新居的环境,又让人在院子里扎了秋千,搭了葡萄架。管家看了很隐晦地提议说,张劭溥算起来官位不底,副旅长位同副厅长,家中弄葡萄架不显气派。
  沈令迩坐在沙发听着,说:“那你去石料店里看看,给我买一对汉白玉的狮子来,狠狠砸钱买个最大的。”
  张戎一阵苦笑说:“沈小姐……”
  沈令迩坐直了看着他说:“扎秋千,种葡萄,都是普通人家做的,张先生确实有官职在身,回家他也就是个普通人,难道有军职的人,回家就不能种葡萄了?”
  “这话我爱听!赶明儿我也在家种点葡萄。”
  一个清脆的女声从门外响起,伴随着哒哒的高跟鞋声,走进来一个年轻女人,张戎一看,微微欠身道:“吴太太。”沈令迩也站起来,张兰已经几步上前拉住她的手道:“早听老吴说有个清秀姑娘要嫁给小张,我今日刚到岳阳,就想来瞧瞧。”
  沈令迩打量了一下这个女人,这女子大概二十多岁,皮肤白皙,嘴唇红润,长得格外美艳,她穿着一件暗红色的旗袍,脖颈上带着珍珠项链,看上去就知价格连城。她从没见过这样爽利的女子,忍不住笑说:“吴太太远道而来,快坐。”
  张兰拉着她坐在沙发上说:“我从北平来的,比你们晚了几天,我之前来过岳阳的,你来过吗?”
  “不曾,”沈令迩笑说,亲手给张兰倒了一杯茶,“吴太太吃茶。”
  “你不要叫我吴太太,小张和老吴关系好,平日里就称兄道弟的,我长你几岁,你可以叫我一声兰姐。”
  沈令迩很喜欢这个没有一点官太太架子的女人,当即道:“兰姐。”
  张兰立刻应了,然后问:“我只知道妹妹姓沈,不知道闺名是什么,家在哪里,什么年纪。”
  “我叫沈令迩,”沈令迩微微笑着说,“家在天津。我是光绪二十七年生的,今年十七岁。”
  “你竟比我小了十岁,我看着你稳重妥帖,没想到还是个小姑娘。”张兰笑这说,“你会打马吊吗?就是麻将牌。”
  沈令迩摇头说不会。
  张兰一听,来了兴趣说:“那我回来教你,很好学的,下回来我家,离你们这不远,坐黄包车也就三四分钟。”
  沈令迩见她热情,不忍心拂了好意,只好点头答允了。
  二人喝了两杯茶,聊起了菜谱,倒也是颇为投机,时间也过得很快。
  张戎从门外进来,说:“沈小姐,先生刚刚派人来传话,今天晚上回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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