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美食录》第26/137页


  她听着满口生津,便抓住个小童问:“怎的?甜杏巷有何好吃的不成?”
  那小女娃含着嘴里的麦芽糖,含糊不清讲与她:“甜杏巷新开了家娘店。”
  什么?娘店?田三娘一头雾水,女娃见说不清,急得将手中拿着的字纸与她看。
  田三娘粗略识得几个字,拿起字纸,但见上头画一家店铺,巷口全是杏树,店铺门口冒着热气的大锅。旁边则是个大大的食盒,里头盛放了鹌鹑、切得精巧的胭脂萝卜并两个蒸饼,旁边写了八十文,瞧着有些意思。
  便是不识字的人也能明白这是家店铺开张的事。
  “吆,这家店啊。”田三娘隔壁的米铺老板娘寇嫂子凑过来瞧了一眼,“康娘子脚店,只接待女客,如今汴京城里火着呢,前几天我闺女回娘家还带着我去吃了一顿,当真好吃。可惜今儿要忙生意去不了。”她砸吧下嘴,似在回忆美味。
  原来是娘子店,那女娃记不大清说成了娘店,田三娘失笑,正要将字纸还给女娃,就听得女娃旁边一个男娃说:“可以外送,送的就是图上面画的菜。”
  咦?怎还能外送?寇嫂子先好奇:“怎的叫你们这些小儿来传讯?”
  男童得意的挺了挺胸膛:“康娘子说每成一单给我们两文钱哩,便是不成也能吃松子糖。你将份数与收饭地写在这字纸背面,我拿回去,康娘子那边做好再叫伙计送过来,一来一去,两相便宜。”
  原来还有这等机智的办法,田三娘啧啧称奇,寇嫂子却先急急与田三娘道:“田娘子,帮我写上,我还想吃那家店里的东西。”
  八十文倒也不贵,毕竟一碗面都要三十文呢,田三娘欣然应诺:“那便写两份。”
  到中午时果然来了一个伙计,提着两个食盒,食盒里拿出两份饭菜,收了一百六十文铜钱,数清楚了又说:“晚间我来拿碗碟。”
  这倒不是店家大方,而是如今大宋富庶,汴京城里寻常店家买卖饭食都信任顾客,有的店铺连几百银的银盘银碗都敢出借,何况这普通瓷碟乎?
  田三娘便与寇嫂子在她家柜台处摊开碗筷,开始吃这一顿午膳。
  油光顺滑的烤鹌鹑上淋着金黄色酱汁,如今已经些微凝固,可非但不影响成品,反而叫整道菜更加色泽鲜明,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放入嘴中,最先感受到的是鹌鹑焦脆的外皮,鹌鹑皮应当是被油炸过,脆生生在嘴巴中炸开,鹌鹑下面的肉质松软,外酥里嫩,带来巨大的油脂香气。
  而上头淋着的酱汁甜中带些微酸,搭配外酥里嫩的炸鹌鹑,融合巧妙。
  寇嫂子要更豪爽些,吃了两口直接上手,撕开鹌鹑拿在手里津津有味吃了起来,连手指头的汤汁都要吸吮干净。
  香橙胭脂萝卜酸酸脆脆,带着一丝橙子的清香,在嘴巴里噶本利落脆,刺激着口腔分泌口水,落下肚去十分开胃,大口吃着鹌鹑肉时来上这么一口樱桃萝卜,原有的油腻感登时消失不见,反而还想再吃一口炸鹌鹑。
  小蒸饼松松软软,还冒着热气,拿起咬一口,面香满口,软暄暄甜滋滋,蘸着蜜汁炸鹌鹑的酱汁吃一口,简直是绝配。
  寇嫂子吃饭快些,她吃完了自己盘里的,还巴巴儿瞅着田三娘盘里的鹌鹑,将田三娘给逗乐了,便从自己食盒里夹出一块扎鹌鹑过去:“寇嫂,这家菜当真不错。”
  寇嫂子慢慢吃着这来之不易的鹌鹑,一边搭腔:“那是!回头等我当家的回来看店,我便请你去吃这家脚店!”
  晚上李大头去收餐盘时便收到了两个订单,田三娘道:“明儿我们两家也要送。”
  李大头今日除了田三娘,还有许多客人也点明了第二日还要购买,如此一来,脚店里非但饭点忙碌,在非饭点厨子们也要忙着做菜,好满足外送需求。
  外送业务做了起来,原有的人手便有些捉襟见肘。
  店中如今两位侍女还是借的马夫人的,慈姑自己则在前头又结账,又是协调顾客纷争,晚上还要去州桥夜市去摆摊,着实辛苦,便思索着多雇佣几个人来。
  她便去寻了牙人,要他帮自己寻摸几个合适的人手。
  牙人带了几位小娘子,慈姑一一打量过去,手中带泥的不要,东张西望的不要,单挑那出身乡间又瞧着能干活的挑了三个。
  牙人做成了好大一桩生意,心里高兴,又提醒慈姑:“记得与小娘子们改名。”
  慈姑一愣,名字出自父母,不过许多买奴的人家为了叫奴婢服从便也有了起名的风俗,慈姑却无那癖好,与小娘子们说个分明:“你们原来叫什么便是什么。不用特地改名。”
  小娘子们便又通了姓名,一个叫通草,一个叫果子,一个叫勺儿。
  慈姑便问她们想不想做菜,几个小娘子都是乡下孩子,期期艾艾,涨红了脸,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几个厨子们瞧见慈姑这是要教徒的架势,纷纷劝起了她,这个说:“康娘子是好心,但徒弟岂是那么好收的?”、“要寻些厨子世家的,有些底子才好教。”、“须得上门求上来诚心诚意拜师的才好,否则担心半路跑了。”
  慈姑坦然笑笑:“我自个儿便不是厨子世家的,不也做得不差?”再者,当初师父教授她时便与她讲过,厨师这一行当要发扬光大,最忌讳便是藏着掖着。师父当初对萍水相逢的自己倾囊相授,自己面对别的小娘子时便无法藏私。
  见慈姑执拗如此,几位大厨们便也不再劝,却拉拉扯扯一起也要拜慈姑为师。
  钱万富先坦率道:“当初就有拜东家为师的想法,只不过我年岁已大,猜您也不会收。没想到您今日有教无类,我便也跟着求您收徒。”他脾气暴躁,人却不坏,见慈姑手艺得当,早就生了拜师的心。
  其余几位厨子们也跟着就拜。倒把慈姑唬了一跳。
  她想了一想,便也大大方方应了:“那便喝了你们的拜师茶。”
  于是康师父便有了师门:大徒弟是年近五旬的钱万富,以下依次是文秀,李大头与小丁,通草是大师姐,果子和勺儿便是师妹。
  徒弟们便由慈姑统一安排,一起练习刀工厨艺,晚上又跟着慈姑一起去州桥夜市,学她的手艺。
  如今外送的业务只限于给女眷,至于收餐的主顾是不是与男子一起用餐却无法保证,好在如今点单的人家不是热闹之处的店铺便是市井里的人家,还算安全。
  慈姑又再三叮嘱那些小娘子们送餐盒只到门外大街上,万万不可进人家门。
  收了徒,慈姑下次去马行街夜市出摊时,身后便浩浩荡荡跟了三个小娘子,还好那些男弟子被她留下腌制鹌鹑,不然只怕小小的食摊都不够挤得。
  临近一株丁香花开得正好,一树紫色繁花,正好映在旁边的汴河里,花树交相映,一时临水照花,花面两相宜,端的是煊煊赫赫。
  慈姑吸一口花香,正寻思着要不要做个丁香甜糕,便见有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小摊前头,可不正是上次拿着指环逼问她的那个人,他安安静静站在风口,一身织金玄色仙鹤纹大麾在烛光下忽明忽暗,眼睛深邃幽远,定定盯着她。
  “九……九郎?”


第26章 芝麻糊杏仁露
  稍早些时候的镇北侯府, 中堂肃穆,光从窗棂里照进来,有尘埃在半空中漂浮。
  徐林上前禀告:“主上, 近日里开封府内疑似有些手脚不干净的官员, 已经安排了探事卒兄弟打入其中。”
  濮九鸾点点头。他手里掌管着皇城司,每日里要过问大大小小许多事体。
  皇城司, 官家手上一柄尖刀。脱离三省六部,直接听命于官家。
  而濮九鸾, 便是这尖刀的刀鞘, 他将皇城司分成两队, 一队称作亲从官, 统管着大内的守卫,一队则管着上下文武百官的动态, 称作亲事官,亦被称为察子。
  察子们下面又有数不清的探事卒,上到亲王家中布防, 下到哪个小吏喝了花酒都了如指掌,可以说都尽在掌握。
  这是他最得官家信重的原因。
  也因此他被满朝文武所不喜, 许多人背地里骂他是鹰犬、走狗, 却无法控制内心深处对他的恐惧。濮九鸾压根儿不在乎他们说了什么, 他自走上这条道的第一天就已决然将闲言碎语都置之了脑后。
  听到徐林的禀告, 濮九鸾神色微敛:“晓得, 勿要打草惊蛇。”
  徐林汇报完毕, 迟迟疑疑不走, 似乎还有话要说,濮九鸾不满地瞧他一眼,徐林才犹豫道:“二房的大少爷在探查黄家, 前户部尚书黄家。”
  “怎得?”喜怒不形于色的镇北侯忽得站了起来。
  “您看是否要暗地里警告二房大少爷?”徐林在旁请示。
  “不,当年若不是二嫂我只怕连小命都没了,自然要护着她儿子。”濮九鸾摇摇头,缓缓坐下,“宝轩性子不坏,只是调皮了些,将黄家所有线索斩断叫他一无所获便是。”
  “对了,备些碎银子,我出去一趟。”
  上次没带银子,幸好碰上侄儿宝轩。
  “九……九郎?”慈姑磕磕绊绊叫出这人的自称。
  上次他忽然来逼问自己,好在很快被个咋咋呼呼称他为叔父的人带走,这一阵的忙乱倒叫慈姑将此事抛之脑后。
  她犹豫了半瞬,立即决定先发夺人。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在叫出九郎之后,那人的神色稍霁了些。
  慈姑便笑道:“您上次与我那指环可还带着?我瞧着倒像我娘的遗物。”
  “你娘?”濮九鸾抬起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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