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美食录》第80/137页


  却在这时听慈姑说:“但我可助你们重又振新长寿坊饭食行。”
  吴行老大喜过望,忙俯身就拜:“若康娘子能救我全坊厨子,老儿当肝脑涂地以谢康娘子。”
  “明日便带我去长寿坊上下瞧瞧,我试试可否帮忙将坊内的店重新开起来。”慈姑沉吟。
  恰在此时,另一位长老也走过来。
  吴自用瞪大眼睛:“古伯伯?”
  “哼,怎的?没见过我?”古行老锤着老腰,转而愤愤指着吴行老,“哼,你这个老滑头,我说怎的散了席跑得比谁都快,原来是与这里取真经来了。”
  吴行老现下心情大好,对方说什么都混不在意:“随你怎么说,我自个儿能力不够,没法为坊市内的大伙儿再谋取什么利益,加上我们长寿坊里头放眼望去真没有合适的厨子做行老,便请康娘子出山。”
  古行老跟着向慈姑拱手:“康娘子,老儿昨儿可没来这码头寻衅滋事,您得先救救我们丰邑坊。”
  一时之间两位老爷子你争我抢了起来,叫慈姑哭笑不得,她忙着做饭,便任由两位老人自己去吵个分明。这时石阿寿挑着一担两个竹筐,带着两个女儿过来:“康娘子,今儿送我家女儿过来。”又将竹筐递过来:“是山上当季的山货,给您送些来。”
  慈姑打量,却是一筐细笋一筐香蕈,根部还沾染着泥土,带着山野的气息。
  再看石阿寿脚上还沾着泥和露水,显然是起了个大早去山里挖笋来着,当下便留住他:“既来了,便吃一顿饭再走。”
  “这怎么好。”石阿寿不安地搓搓手。
  慈姑笑道:“莫客气,小吴,你给客人端一碗水。”
  吴自有要过一瞬才反应过来是唤自己倒水。他平日在家里做少爷惯了,哪里被人使唤过?可是如今拜了师,又见慈姑待这山里人厚道,心里也生出些许敬佩,便乖乖儿自去倒了一杯水给石阿寿。
  石阿寿的两个女儿,一个唤做大丫,一个唤做二丫,怯生生依偎在石阿寿旁边,慈姑便笑着招呼她们:“且看我怎么料理这山货。”
  鲜嫩的细笋,黄色的笋衣剥落一地,露出雪白的笋体,切成滚刀块。
  褐色的大朵香蕈用小刀削去根部的泥土,仔细清洗干净蛛网和青苔后拧干水分撕成小块。便料理便讲解:“这山中香蕈有些有毒,要将生姜同煮颜色不变才能吃①。”
  而后投入热水锅中,单等着热水焯过去除涩味。
  这空挡和起面来,白面加上酵母与温水一起活成面团,最后扣个盆保温,将它放在阳光下晒着,耐心等面团发酵。
  适才焯好的笋和香蕈快刀剁碎,而后以此加入小巧的松子、去了衣的核桃仁,一起剁得细碎,而后拌入香油、一大勺发酱、以及胡椒面、八角粉等调料,搅拌得匀匀的。
  空气中弥散着馅料好闻的气息,大丫忍不住吸吸鼻子:“真香。”
  慈姑笑着说:“好厨子灵鼻子,你瞧着倒是个好厨子的料子。一会更香。”说话间将发好的面团切块擀开,将这馅料包进去,而后用手掌压扁。
  她动作灵巧,不过片刻功夫便将这些馅儿饼尽数包好。
  两位行老正吵着,忽闻得一股浓香扑鼻。
  他两齐齐转过脸过,却见锅里正炕着一锅黄蓬蓬金灿灿的馅儿饼。
  这一下都忍不住,齐齐过来,一人分了一张饼。
  金黄的饼皮刚放进嘴边便簌簌掉落,吴行老忙慌得用手去接,再送入口中,酥酥的,脆脆的,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
  再往里,一层层发面饼经过酵母和油脂的洗礼已然酥软无比,还散发着淡淡的油香,古行老一下就闻出来:“加了猪板油。”
  对,猪板油放入面饼便能叫面饼酥脆松软,还能味道香醇。更有一股刚出锅的镬气,热气腾腾中更显香郁。
  再往里一口,却咬到了馅儿料。
  细笋的鲜美、香蕈的肥厚,松子的饱满、核桃肉的爽口,齐齐在牙齿间迸发,将食欲瞬间打开。
  “高雅清淡,却又不失入味。”古行老赞道。
  大丫不会那许多高深的形容,只说:“像在吃肉哩。”
  肥美丰腴,满口肉香,虽然整张饼不见肉丝,却处处肉香。
  慈姑笑道:“你可说对了,这道菜山里人常做,正唤做胜肉,只因其虽然没有肉,都是山货,却可解馋。”
  两位行老吃完馅儿饼后心情大好,最后商量定先去长寿坊,再去帮古行老。
  只不过他们登门拜访这事自然而然就被传了出去,不多时两位行老去行老们私下的集会立刻就被拒之门外:“且慢,您两位不在宴请名单上。”
  旁边的行老们摇着扇子冷嘲热讽:“好个两面三刀之人,今儿跟我们好,转头又去巴结康娘子。”明晃晃孤立他们二人。
  “爹,这可如何是好?”吴自用急得热锅蚂蚁一样,那些昔日里与自己爹爹称兄道弟的行老们,此刻都冷眼瞧着他们。
  吴行老无动于衷:“我这把年纪什么没见过?那些人给你爹好脸色有什么用?长寿坊上下这么多人都等着吃饭,难道就为着我一张老脸,就不让他们吃饭,便是舍弃了我家颜面,也要跟着康娘子。”
  他看着比自己还高的儿子,语重心长教导他:“诸人推举我,是因为我厨艺高超,是为着叫我替长寿坊上下谋福利,而不是人家认为我们理所当然就比人高一等。别人的尊重要自己努力去赢得。”
  他也不管外人怎么说,便请慈姑来见长寿坊探访情形。
  长寿坊其实并不是偏僻之地,这里燕馆歌楼林立,娼妓无数,是汴京城里有名的风流之地。
  黑夜里这长寿坊可谓是灯火通明,处处笙歌,按说在这里开食铺光是食客数量就不用愁,可问题便出在这燕馆歌楼上。
  汴京城里最上等的歌姬都自己住着院落,庭院宽敞,布置风雅,院中怪石盆景,楼上帷幌飘扬,比那中等人家还奢华些;而那次一等的则是小楼森森,小室垂帘;只有最下等的才住在民房里。
  因而这大宋的人去取乐一般都是去娼妓们的院子里,老鸨自能整治出一道好席面,酒饱饭足之后艳歌妙舞,客人全程都不用出院门,自有人将他衣食解决得周全。
  这便对酒楼是灭顶之灾,因着长寿坊声名在外,是以学馆、商铺都不在此处,讲究些的人家都搬离了此处,要论起正经生意,竟还不如那别的坊市。
  因此这长寿坊如今生意好些的,只有那些卖给平民百姓的食铺食摊,稍微大些的脚店酒楼都开不下去。
  慈姑思来想去便想出了个主意。


第70章 酒骨糟绯羊、鱼脍、虾炙、暖……
  熙春楼是长寿坊里最大的一座行院。
  吴自用站在熙春楼后门前紧张得攥起手:“真进去啊?”他虽然家底殷实, 可父母管教严厉,从未进过这等场合,不由得有些两股战战。
  慈姑淡然从他身边走过:“那是自然。”说罢已经一脚跨了进去。她为着女子不好进这行院, 今儿穿了一身苎麻混丝靛蓝直裰, 乌发亦如男子一般用竹簪系起,头上更戴了一顶竹斗笠。
  疾风跟在后头天人交战:康娘子这般行事他可要告诉侯爷?按道理说他是侯爷的部曲, 自然不能坐视侯爷心悦的小娘子进烟花之地,可侯爷将自己给了康娘子做部曲, 那是不是自己便要将康娘子视作主家?他想来想去终于忍不住, 往街巷口寻了个相熟的乞儿:“去, 帮我给镇北侯府报个信。”而后才踏进了院中。
  吴行老跟在他身后也进了院, 还拉扯儿子一把:“莫叫你师父等。”
  熙春楼建造的如梦如幻,三座三层高的主楼之外还有零星水榭, 院中引了池水,一溪的荷花摇曳,池中还有一艘小舟晃荡, 有个小娘子躺在舟中眉眼微蹙,似是睡着了, 一抬头, 对面的高楼里开着一扇窗, 轻纱帘被风吹出了窗外, 飘飘摇摇, 纱帘旁有个生得冰清玉洁的美人儿来收纱帘, 瞧见他们这行人, 羞得红了脸,忙躲在了纱帘后。
  再往前走几步,却是一架蔷薇, 蔷薇架下有两个女子正在荡秋千,你推我喊,玩得不亦乐乎,瞧见他们这行人,却慌得齐齐儿拿扇遮脸往花丛后躲了。
  躲就躲了,偏还探出头来看,风将一股暗香送来,不见美人,暗香盈满怀。
  吴自用早一张脸涨成猪肝色,疾风无动于衷,瞥见旁边的慈姑笑眯眯,不由得纳闷。
  他们用的吴行老的名帖拜见熙春楼的主人,自然被请到了雅阁。
  这雅阁丝毫没有想象中奢靡的布置,反而中规中矩像个富贵人家的书房。地上铺着阇婆的地毯,香炉内燃着交趾的清香,波斯风味的花瓶就堂而皇之摆在桌角,阁外有歌女正唱一段圣琉璃①。
  “却不知吴行老到访,为着何事?”“吱呀”一声门推开,一声利落干脆的声音响起。
  慈姑抬眼看,却是个衣着素净的中年美妇,她目光澄澈,首饰钗环全无,只鬓边插一枝荼蘼,眉不画唇不描,叫人瞧着便觉清新可人。哪里是个生意场上的老鸨,说是大户人家的主母都有人信。可来之前吴行老与慈姑讲过,这位便是长寿坊最大的行院熙春楼的主人,外人唤做“扈春娘”。
  慈姑拿下自己的斗笠,对方一愣,旋即拍手笑道:“吴行老莫不是消遣我?倒叫了个美貌小娘子来此处。”
  “见过扈娘子。”慈姑轻轻淡淡福上一福,“在下姓康名慈姑,如今的永平坊、信陵坊食饭行行老。”
  扈春娘虽不甚熟悉,可也知道如今满汴京城里独一份的娘子脚店,她抿嘴笑道:“都说康娘子是个能干的,却不想是个这么大的小娘子。只是——不知两位行老来我熙春楼是为着何?”
  “当然是为着帮扈娘子。”慈姑毫不犹豫直入主题。
  “哈哈哈娘子这可是说笑了,我熙春楼有甚好帮的?”扈春娘先是一愣,旋即笑了起来,她身后两个护院也跟着一脸轻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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