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宫之似水流年》第6/332页
“喝喝,谁说不是呢,但你想啊,父皇不光予他重任,就连其族弟也能在羽林卫身负要职。羽林卫是怎样,你们想必十分清楚,此前可曾有过庶族子弟当值?现下怕是只等太史令祭出个吉日良辰了。”
想来该是最为难过的赵千金轻叹:“若真是如此,我等又能如何。或许也只有安岳公主那样仙子般的人物方能配衬上燕将军。”
“的确,如此才情容貌的女子世间安能得几个?难怪及笄两年了,圣上也舍不得放。”
“听说安岳公主便是最为肖像当年的顺华长公主,那位可是留到双十年纪方才出阁……”
“咳咳……”阿芙适时提醒出声,我本是尖着耳朵在听,此时只得作罢。正在八卦的姑娘们似才想起,顺华长公主不就是我的阿娘。也难怪,我阿爹不作驸马也是好些年了,这几个不比我大多少的女孩儿一时忘了本就是情有可原的。而现在我也是极想听到那些关于阿娘的种种,她们却又统统住了嘴,悻悻看着我,场面极度尴尬。
此时,一个哈欠救了场,小屁孩儿懒懒说:“阿芙,你刚病愈,可还得将养,今日不若就散了罢。”阿芙纵是十分不舍,也知此种情况下实不便挽留,于是与我约定改日再叙,送我们出了水榭。
出得水榭,已近晌午。宫人请示可还有去处,又不无经意地提醒太后应该已作完早课了。这样一来,还能作他选吗?于是我们又被引着回长乐宫。
开始是原路返转,就在路过一个分径时,一直默不作声的小屁孩儿抬头看了看天,却是突然提议要与我玩“打劫”的游戏。不错,正是“打劫”,同一目的地,不同路径,先到者为赢。之前秀秀也经常同我这样玩。这游戏我最为锺意的即是到达之后先躲藏起来,待得秀秀出现,一发冲到其前,声势浩荡地吼一声:“打劫!”回回都吓得她是捂耳抚胸,花容失色,让人好不得意。眼前这小孩儿敢挑战我——这个游戏的无冕之王?且看我如何整治他。
“长乐宫已是不远,这两条路几是等距,他们可以作证!”他指向宫人,一众点头:“确然。”
“你可还记得长乐宫左侧的凉亭,我们便在那汇合,如何?”他又指着与来时不同的那条小径:“你不熟,不若选那原路,我选这条!”耶,有玄机哦,小屁孩儿今日一直落我下风,此刻定是想要找补回来,又岂能如其愿尔。
于是,我也指着那条路,询道:“可有旁通?”“无。”宫人回话。
“如此,”我推开小屁孩儿“你也不必谦让,即使路不熟,我也定能胜你,不信?”
闻言,他凤眼一眯,神情却是似怒非怒,莫可琢磨。俄而,仿是终下决心:“也罢。”咦,如此好言语?“那彩头是?”他并不等我回答而顾自说下去:“就拟输者听命于赢家,可好?”“期限?”“呃,一日罢。”“应诺!”
怎么觉得他笑得如此碍眼,似是得逞哩。可能在这个年纪的孩子都最是争强好胜的罢,那时的我尤是如此,些许小事也会犹疑不定,誓必把握取胜先机。“且慢!”踌躇道:“恩,细想来也不能负你好意不是,我还是选来时路罢。”小屁孩儿双拳紧握,啐道:“善变小人!”“我本就是小‘人’啊,你不也是。”我觍颜。“不再改了?”“绝不。”
命一宫人立在路口手持锦帕发令,“走!”锦帕应声而落甫一沾地,我倏地离弦而出。摒却杂思,一心埋头向前冲。陡然,忽闻四下阵阵疾呼,已是刹不住,撞上了一个微温的物事既而两相作力下我仰面跌倒。几乎同时,面前寒光一闪,几道利器唰唰抵脖而来。
正文 第七章 舅父
更新时间:2010-10-15 9:26:09 本章字数:2335
“且住!”一道有些熟悉的声音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响起“陛下,是悠翁主。”我全身瑟瑟,举目偷觑,秦总管伫立在我跟前,正朝一人躬身行礼,然后退开。他致礼之人随即缓步向我走来,玄裷旒冕,玉佩叮叮。
我头脑里一片空白,浑身僵硬,愣愣望着他。纵是衮服的庄重也未能藏住他的清雅容颜,眉下眼角溢着一脉温和,他矮身把我扶起,“小调皮,摔得该是不重,怎么这模样?哪有半分太后口中的机灵,可别是吓傻了。”
男子的声音低沉带笑。他又自袖间取出一方绢帕为我轻轻拭面,我这才惊觉:自己竟是如此妄为,先是冲撞了当今圣上,继而又藐顾礼法对圣上不参不敬,现下更是把眼泪鼻涕擤到了御用之物上。完了,在宫中第一日便犯下这等大罪,命不久矣。
心下正自哀叹,不料身子一轻,却是被圣上抱了起来,怔忪不已,此刻我与他——汉朝最为高贵的男子挨得是极近,甚而可以发现他在旒冕下的脸色是异常苍白,也可以嗅到他身上龙涎沉香也未能掩住的清苦药味。感觉到他的微颤,我欲挣开,旁边候着的秦总管业已伸手虚扶,不想他反而把我牢牢箍紧:“傻孩子,跟舅父也如此生分?”他声音微哑倦暖,终使得我安定下来。
这时,一个宫人神色匆匆赶来,对秦总管耳语一番,秦总管躬身一礼:“陛下,太子殿已然回京,现正候在未央宫。”
“恩,知道了。秦德贵,你遣人往长乐宫回个话,就说悠翁主朕带走了,改日再来请安。”“敬诺。”
就这样,我被天子抱着上了御撵。一切忒不真实了,前一刻我还因自己犯下滔天大罪惴惴不安,现今却是如此风光无限,即使沿途众人皆是俯身行礼不敢直瞻天颜,我却是能感到自己正在接受各式目光的洗礼。
我想,不出半日我必然会成为这座古老宫殿里最是热门的谈资罢。自我宽慰,也就是说我韩悠的名字在他人口中出现的频率会与燕芷、安岳长公主一样多,才进宫一日就与这两传奇人物齐名,可是扬眉吐气哩,非得气死某人。耶,说起来小屁孩儿该是回去了罢,想来他该是知道我遇到这番变故了。
话说,我那皇帝舅舅似乎真是把我当作了木偶娃娃了,在步撵上也不消停,依旧拥我在怀里,另一只手时而抚摸我的头发,时而又轻掐我的小脸蛋。他让我讲述幼时轶事,当我说到兴处,他是朗朗大笑。他又详细询问我的生活起居,生怕错漏。说话间我的粉嫩小手被他摊在手心里比划大小,更甚的是他居然挽起我的广袖,对着那红艳艳的梅形胎记细细观量,颤颤摩挲,口中轻声念念我却听不分明。
呃,说实话我十分好奇日理万机的圣上怎会知晓我——这区区臣女诸如胎记这般私隐的,奶姆可说过女子发肤除却父母只有夫君方能观触的,如果我不是仅有十岁,到真是怀疑他的用心,听说前朝有个皇帝为了笼络母族即是娶了他的亲侄女为后呢。
“悠悠”一声低唤让我醒神,他似是知我所想:“你可知,在你出生之日朕便是这样抱着你,不想,再有机会如此竟已隔十年之久了。”语气不无感叹。此时,他看着我,眼睛却是雾霭一片,对我那样细致地观量,又是这样如珠如宝地触碰。
其实我很是欢喜与他如此亲近的,感受着他怀里独特的气息,就是让我莫名心安。仿佛理所应当的,毋需小心翼翼探究研判,在他面前我只是那个爱哭爱闹的小阿悠,而不是客居宫中少年老成的悠翁主,他也不再是那个遥不可及的天之骄子,仅仅是一个疼爱外甥女的舅舅。
方进宫一日,对这个地方已然十分厌恶,人人都被重重规矩牵制着,好似戴着面具的偶人在这华丽的幕景下,日复一日地演绎着自己。不过现今终于稍觉进宫也不是全无好处了,毕竟让我寻到了除却阿爹以外与我血缘牵绊最深的人。说来奇怪,前些年也曾见过我的另一个舅舅——广陵王,纵使他捎带了许多价值连城的宝物予我,纵使他也让我亲密地称其小舅父,可我内心却是从未视他作亲人,难不成是因他生得虎背熊腰,不若阿爹和皇帝舅舅好看?
嗯,好吧,我承认小屁孩儿勉强也算是入宫的意外之喜,不过只是些些欢喜而已,谁让我自小就秀秀一个玩伴呢。
“傻丫头,到了。”皇帝舅舅由着秦总管牵扶下撵,然后挥开正欲抱我的宫人,亲自护我着地。
这便是未央宫了,台榭阁廊簇拥,基台崇伟,居高临下,上起观宇,互相连属。我站在三重阶下兴兴赞叹,之前我见过的宫殿无疑俱是细靡绮丽的,然其规模气魄比这未央宫实在相去甚远。听说这座前朝遗宫始葺完毕,大景朝太祖皇帝召诸侯群臣朝会“竟朝置酒,无敢欢哗失礼者。于是太祖曰:‘吾乃今日知为皇帝之贵也’”。未央宫无愧是与帝王匹配的“天下第一宫”。
皇帝舅舅拖住我的手,他的指尖很凉,手心却是温暖的。我被他引领着拾阶而上。
正殿十分空旷,雕梁绣柱一览全收。上首的雕龙屏风前,金漆龙椅高高在上,在两侧宫灯的映照下嵌金龙纹流光溢彩。堂前正端跪着一人,闻得宫人唱诺,浑身一颤,稽首行礼。皇帝舅舅并不理会,径自落座,顺带把我抱于双膝之上,他看着下首,目光如炬,抿唇不语。我见其神情严谨,与刚才俨然判若两人,难道这就是天子威严。
俄顷,堂下那人终是经受不住这等低压,微抬起头,惴惴开口:“儿臣有罪,请父皇宽恕。”太子与皇帝舅舅面容有八九分相像,只是眉目更加秀美,唇红齿白几可入画。
“哼,汝何罪之有?”声音低沉更添怒意。
“……儿臣不该擅自离京。”
圣上长叹一声:“罢了,念在皇后为你求情上,下不为例,你且闭门思过,修身养性,无朕旨意不得出宫。”
“父皇。”似是鼓足勇气:“……可否饶过庭玉。”
“哼,不提则罢,那种奸佞惑主之徒,千刀万剐亦难泄朕心中之愤。”皇帝舅舅压抑的怒气忽地暴发。
“父皇,父皇息怒!”太子惊慌失措却仍不放弃:“一切皆是儿臣之错,不干他事,求您……”
哐一声,置在御案上的纸镇就被抛将出去,太子不躲不避,霎时额角鲜血流淌不止。候在堂上的宫人俱都仓皇下跪,四下寂然。
正文 第八章 宫禁
更新时间:2010-10-15 9:26:09 本章字数:2542
其时,不知哪里拂过一阵风,宫灯因而明暗闪烁。我不敢看太子血肉模糊的脸,转头注视着皇帝舅舅,他下颚高倨,双唇紧闭,冕珠在光影下晃动不已,使人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我在他怀里感到他竟是在颤抖,我的手覆上他已是冰冷彻骨的手背,忐忑唤道:“舅父。”他似是惊觉,安抚地拍拍我的肩:“秦德贵,送悠翁主去偏殿休憩。”稍一顿:“传医官。”
秦总管应诺而出,我脱出皇帝舅舅的怀抱,稽首一礼,随即被宫人引着往偏殿而去。甫出门尚未拐角,太子的声音铮铮响起:“儿臣愿与庭玉同罪并罚。”其声空荡荡传来,回音不绝。皇帝舅舅是如何反应,我已是不能得知。
偏殿延续了前殿的庄重之风,只是更显精巧。我坐在榻上,对面的轩窗虽然紧闭,可依然能从精细的花样中窥望到外面,那便是正殿的侧门,前殿至后殿的必经之路,只是已过去两个时辰了,那里仍是毫无动静。秦总管一声不吭,只在我茶瓯用尽之时,及时地为我重舀一杯。甚是无趣啊,我连连哈欠。
“翁主,可还习惯?”咦,对我说话呢。
连连点头:“甚好。”
“如此。”秦总管头微低,神色不明。
“秦总管,你祖籍何处?”不能再次沉闷下去。
“老奴自小长在京畿。”
“可曾到过汝阳?”
“未曾。”其实我是想说他虽是一口官话,言语间却总会透点汝阳音。或许旁人不能注意,我却不同,因房里的侍婢一部分是阿娘自京畿带来的陪嫁,秀秀她们又是汝阳本地人,平日为便交流都是操官话。秀秀年纪轻倒好,可是我的奶姆总是一口汝阳味官话,众人调笑,她便回道:“乡音难改的哩。”
不过这宫里谁又没点秘闻辛事呢?既然他不想提,我便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