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沸血神兵》第3/51页


此时天色已明,镇民见一男一女夫妻不象夫妻,姐弟不似姐弟,满面灰尘,气喘嘘嘘,尤如逃难一般,不禁心中大奇,又见那女子虽不过十六七岁年纪,却是清秀绝俗,美艳无可比拟,都不禁向赵仲谋投来疑惑的目光。赵仲谋也不理旁人,径自雇车买粮。不多时,二人上车,马车向南疾驰,至此,二人方深深地缓过一口气来。

一路奔波,惊魂未定,此时稍得喘息,二人便即沉沉睡去。待得赵仲谋醒来,但见日挂中天,马车已跑出了八十余里。望着身侧的银枪,赵仲谋寻思:“父亲临终要我破解‘沸血神兵’的秘密,说这是先祖留下的宿愿,解开了这个迷团,便能无敌于天下,但想我赵氏先祖数十代,早把这杆银枪揣摩万般,每一寸枪杆只怕都已摸过不下万次,但不论如何抚摸敲打就是寻不得一条细缝半个字迹出来,声音也无特别之处。想先祖赵云公转战一生,杀敌无数,数十代相传的兵刃自非凡铁,但在我手中,却只是一杆普通的银枪,送到兵器铺里也未必能多卖几个钱,它的秘密究竟又在何处呢?父亲曾言道,方今宋室暗弱,异族兴起,天下大乱,北方数十州县已不复我汉人所有,但胡虏虽得逞一时之威,我炎黄子孙终不甘屈从于异族铁蹄之下,攘夷卫国实是我大汉子孙第一大事,因此,值此国难之际,若能解开‘沸血神兵’之秘,上可告慰先祖在天之灵,下可救万民于水火,中可名垂青史,让我赵氏武功再放异彩,实是一举而数得,神兵之秘,紧要万分。然而这秘密又从何探讨?父亲曾有言,据家谱所载,先祖赵云公勇猛过人,力大无穷,可能‘沸血神兵’之秘,与使力的大小有关,须有深厚的内力,方能显现出其非凡之处,因而盼我能修成别派深厚内功,以图破解此间玄妙。父亲曾与太行山忠义门大弟子潘国坚交往甚密,欲待我年岁稍长,便拜在忠义门下,修习武艺,以图破解神兵之秘。此时吴家破败,我又年岁稍长,太行山忠义门中倒不失是个极好的去处,只是小姐身侧仅剩下我一人,我又怎忍离她而去?……”想到这儿,伸手摸了摸怀中的书信,不禁踌躇难定行止。

思量间,忽见吴咏絮缓缓醒来。赵仲谋取出干粮与她分食。吴咏絮道:“仲谋,你身边银两够吗?”赵仲谋道:“我爹留下的银两我全带来了,又把我家村西的四十余亩地全卖了,虽说急切间买不得好价,却也该够了我们用上几年的了。”吴咏絮轻轻点了点头,又问:“我们这是往哪儿去啊?”赵仲谋答道:“河北大名府一带都是董家的势力范围,我们须先出大名府才行,我在外边也没什么朋友,小姐家也世居此地,舅舅虽在相州,但也属大名府范围之内,因此不宜投奔。亲人虽是没有,故地我倒是想到一处。我幼时曾与父亲在郑州城郊的刘家村住过些日子,那儿民风醇朴,倒是个极好的去处,我们不如先去那儿小住几日,再定行止。”吴咏絮道:“如此甚好。”

河北大名府与郑州相去也不甚远,车行数日,便已到得郑州城外的刘家村。赵仲谋寻家农舍借住,将吴咏絮暂时安顿好,径自出门。这一去赵仲谋直忙了二个多时辰方才回来。在农家草草用些饭菜,二人谢过主人,辞别而去。赵仲谋带着吴咏絮东行里许,来到一处农舍之前。吴咏絮见那农舍建在小河旁边,有屋有园,虽说茅屋简陋,与先前吴家相去甚远,却也别有一番农家风韵。赵仲谋向吴咏絮轻轻一笑,说道:“小姐若是喜欢,以后这就是我们的家了。”数日流离,听到这个“家”字,虽在大难之际,吴咏絮心头却也不禁生出一丝暖意,侧头向赵仲谋报以微微一笑。

二人在屋内坐下,赵仲谋说道:“我走遍了全村,也就这间庄子还算不错,就向他的主人买了下来,我们暂时在此小住数月,你若是住不惯这农家小园,到时我们再另寻别处。”吴咏絮道:“这儿不错,我很喜欢,却也不必费心再另寻别处了。”赵仲谋喜道:“你喜欢就好。旁边住的是刘三哥一家,你没事可到他家中坐坐,以便以后我出门时大家也好有个照应。”吴咏絮点点头。赵仲谋又道:“带来的银子买了这屋子之后,还剩下许多,足够我们用些日子的了。现在我们先在这儿安顿下来,过得一年半年,待董家的人都将这事忘淡了,我们再想办法替吴叔报仇。”吴咏絮道:“你说的不错。”

二人就此在刘家村住了下来,一晃数月。这一日,吴咏絮说道:“仲谋,你心里有事,为何不对我说?”赵仲谋闻言大感惊讶,问道:“什么……你怎知我心中有事?”吴咏絮说道:“这些日子晚上,我一直难以入眠,几次听你在梦里说到‘太行山’、‘忠义门’、‘沸血神兵’几个字眼,若不是心中有事时时牵记,又怎会如此?”赵仲谋道:“不想我心中之事,终究还是瞒不住你!”当下便将此间情由一一说了。

吴咏絮听罢,说道:“你想上太行山学艺,却又不忍留我一人在此独居,去留之间难以决断,日间虽然不肯向我言明,不想却在睡梦之中说了出来,是也不是?”赵仲谋点点头,说道:“你猜得不错,正是如此。”

吴咏絮道:“其实这些天来,我也天天打算着以后的日子。你身边的银子我们已花了许多了,这般坐吃山空,终究不是办法。我在村子南边看中了一块地,打算把它买下来,然后再把地租给邻近的农户,当也有不少收入。我还打算向隔壁的刘嫂学些纺织的手艺,待学会了,也可自食其力,虽说不能过回以前大小姐的生活,但能过上这种清静平淡与世无争的田园生活,却也不错。”吴咏絮又道:“仲谋,你还有大好的前途,应该遵照赵伯伯的遗命,上太行山学艺,艺成之后,一展文才武功,方才不负你生平之志,和我在一起只有拖累你。再说,只有等你武艺有成,我吴家的血海深仇才有图报之日,你千万别辜负了我对你的一番期望。我已经细细想过了,留在这儿独自生活,虽说辛苦一些,却也不是难事。”

赵仲谋说道:“不行。留你一人在此,我万万放心不下!”吴咏絮苦笑道:“那又有什么办法?你放心不下,难道还能就此陪我一生么?你就忍心让‘沸血神兵’在你手中湮没,让赵伯在泉下痛心疾首,让我吴家的血海深仇永无图报之日么?”几句话顿时激起了赵仲谋的少年意气,当下大声说道:“你说得不错,过了明日,待我帮你打理好田地的事,我这便上太行山去,三年内若不能杀了董贼,誓不为人!”吴咏絮喜道:“好,这才有先祖赵云公的英雄本色!”

次日,赵仲谋便将村南的二十余亩地买下,租给了邻近乡人耕种,忙碌一日,待料理好一切回到家中,吴咏絮已整治了一桌丰盛的酒菜。

吴咏絮道:“仲谋,明日你就要上路了,今晚我就在此为你饯行。”赵仲谋道:“小姐,……”吴咏絮道:“仲谋,昔日云龙村的吴家小姐早已不复存在,你也别再叫我小姐了,教旁人听见了,反而不好,你若是不嫌弃,就叫我一声姐姐吧!”赵仲谋道:“好,姐姐!”吴咏絮答应一声,问道:“仲谋,你先前想说什么?”赵仲谋道:“姐姐,我们买了地后,剩下的钱也不多了,你又何必破费为我备下这许多酒菜?再说我二人又怎么吃得了这许多!”吴咏絮轻轻一笑,说道:“就几个家常菜,又有什么破费的?仲谋你远行在即,来,姐姐敬你一杯!”赵仲谋举杯饮了,说道:“昨晚我想了一夜,终究还是放心不下姐姐,不如再等些时日,待过得三五月后,姐姐习惯了这种清苦的田园生活,那时我再上太行山去,却也为时不晚。”吴咏絮道:“不可,昨日我们说得好好得,怎么忽又改了主意?仲谋,男儿大丈夫须言而有信,怎能如此反复?”赵仲谋道:“姐姐责备得是,只是教姐姐一人独居于此,我实是放心不下。”吴咏絮侧头向赵仲谋报以一笑,说道:“你就放心去吧,姐姐会照顾好自己的!”赵仲谋道:“好。”

用罢酒菜,二人便即各自回房安睡。赵仲谋嘴上虽然答应,心中却仍是放心不下吴咏絮,入房之后,在床上辙转许久,始终难以入眠,眼见窗外玉壶光转,已近一更天了。赵仲谋正欲沉沉睡去,忽听房门轻叩,一人推门而入,轻唤道:“仲谋……仲谋你睡了么?”正是吴咏絮。

赵仲谋忙坐起身来,说道:“这么晚了,姐姐你还没睡么?”吴咏絮缓缓走到赵仲谋身侧,在床沿上坐下,说道:“仲谋,明天就要分别了,也不知何时才能与你相见……”赵仲谋见她神色幽怨,颇与平日不同。只听她幽幽地道:“姐姐身无长物,也没什么可送给你的,……这一件……反正是要给人的,不如就给了你吧!”赵仲谋被她说得一阵糊涂,正欲相问,忽见吴咏絮缓缓脱下一件衣衫,除出一身白璧般的肌肤,薄薄的单衣之下,竟然便是少女最美丽的胴体!

赵仲谋一惊,睡意尽去,急道:“姐姐,你……”吴咏絮轻声说道:“那天被董贼抢进府去,姐姐就没再奢求还能清清白白地出来,是你干冒奇险把我救了出来,……所以,我这身子就该是你的……仲谋你明天就要走了,我真怕你就此忘了姐姐,也怕自己会忘了你,所以……今晚,姐姐就把这身子给了你吧!”赵仲谋道:“姐姐你不必如此,吴叔视我如同己出,他的仇我时刻都记在心上,跟本就不须姐姐你……你这般对我……”吴咏絮道:“仲谋你这么想,那就错了,姐姐并不是为了要你为吴家报仇,才把身子给你的,其实……其实一直以来,姐姐都很喜欢你!”吴咏絮这一句令赵仲谋大感意外,半晌说不出话来。

吴咏絮道:“仲谋你年纪虽小,却是气宇不凡,天生一副英雄气慨,足以令天下任何一个妙龄少女都难以抗拒,姐姐对你倾心已久,只是你一直不曾发觉而已。我爹对你视如已出,这是不错,只因他早认定了你作他的女婿,这事虽没在你面前说起,但想来你也应当有所耳闻吧?……没想到世事忽变,爹爹他竟见不到我二人成婚,便这般早早地去了……”说到这儿,语间渐低,“经历这一场变故,姐姐以后都不想再嫁人了,所以今晚,就把这身子给了你吧……”说罢,伸臂将赵仲谋紧紧抱在怀中。

赵仲谋被吴咏絮抱在怀里,手足无措,更不知何言以对,对着这般一个如花似玉、娇美可人的少女,说什么也不敢伸出一个指头去,心中虽然觉得按父亲和吴叔的意愿,自己和吴咏絮确是应该结成夫妻才是,但面对这如此突兀的姻缘,却未免有些难以接受。吴咏絮道:“仲谋你不愿意,莫非是嫌姐姐不够漂亮么?”赵仲谋道:“不,姐姐若是不美,天下又哪还有美人?只是……只是……”“只是”什么,赵仲谋自己也难以说个明白。吴咏絮道:“只要你喜欢,那就够了……”言罢,侧头在赵仲谋脸颊上深深一吻。

一吻之间,赵仲谋心神忽变,凝神看来,只觉得自己怀中的少女,此时竟是如此的娇弱,如此的美丽,如此的惹人爱怜,此时所想,已全然忘却了这怀中的少女便是昔日那个对自己关怀倍至的姐姐,只是觉得自己在瞬时间已经长大,大得足够用一生去保护她,爱惜她,让她忘却世间所有的烦恼,让她得到世间最大最大的幸福……一种原始的冲动从身体中直涌而来,直教赵仲谋难以抑制,不禁张臂把吴咏絮紧紧拥入怀中,将心底那丝隐隐“不可”感觉,消融得无影无踪。

云儿轻轻地飘过,掩住了月亮的眼睛,似乎不欲让这对患难的少年男女,在享受这来之不易的幸福的时候,还要有所拘束……

一夜消魂,待得二人醒来,天已大明。

二人起身穿好衣衫,对昨夜之事却只事不敢提起,胡乱用过些饭菜。吴咏絮道:“仲谋,也该是你动身的时候了。”赵仲谋道:“好!”取了银枪和行理,二人一齐走出门去。吴咏絮心中不忍,一直把他送到村外数里的官道上。

赵仲谋见她愁眉紧锁,神色抑郁,心知她也舍不得别离,说道:“姐姐好好保重,三年之内我一定回来。我从家里带来的银子就放在床下包袱里,你都留着吧,到时候用得着。你做了十几年的大小姐,现在要你一个人独自生活,我实在有些放心不下。”吴咏絮微微一笑,笑得有点牵强又有几分凄惨,道:“仲谋,你就放心地去吧,不必为我担心。自从出了吴家大门,我就没想过要过回以前的日子。你把钱都留给我了,你自己怎么办?除了雇车、吃饭,到了太行山,只怕没了银子,拜师学艺的事也不能顺顺利利的。”赵仲谋不语,只是微笑着轻轻摇头。

吴咏絮又道:“那天姐姐的话说得重了些,想你小小年纪,要你担起报仇的责任,实在是有些强人所难。你就安心地上山学艺去吧,不要老是藏着个报仇雪恨的念头,也不必守这三年之约,我曾听人说起,学武若是一味贪功急进,反而大有妨碍。我家的仇能报则报,若是自忖武艺未有大成,也不必强求报仇,须知我爹生前对你视同己出,他在九泉之下也必不愿见你为他复仇而有所损伤,更不愿赵伯一世豪杰,到头来却恨无一人以继他的遗志……”

赵仲谋心中激动,更无一言以对,只听她继续说道:“武功成与不成,大仇报与不报,其实都是小事,留得有用之身,解开‘沸血神兵’的秘密,才是关乎天下兴亡、告慰先人英灵的大事。因此,我要你答应,武功未有大成,未有必胜之算前,千万不可冒然报仇,留着有为之身,干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出来,赵伯和我爹的在天之灵都看着你呢!”赵仲谋心神激荡,强忍着不让泪水夺眶而出,脑中一片混乱,只听吴咏絮继续道:“仲谋,你去吧,以后没人在你身边,要好好照顾自己,艺成下山之日,记得来看看赵伯、我爹和我!”赵仲谋微感诧异:“我爹和你爹二人均已亡故,要我看看他们自是叫我前去拜祭一番;你却为何与他们二人连在一起?”转又一想:“想是今日小姐心情激动,因而神情失常,言语怪异,我自恃定力高于常人,今日也是激动不已,何况她一个年方二八的忏忏弱女!”当下说道:“待下得山来,仲谋定和姐姐一起前往拜祭两位老人家。”

言谈间,西边官道上驰来一辆马车。看着马车驰近,二人间仿佛也在渐渐地远离,赵仲谋和吴咏絮心下悲伤不已,却唯恐自己一露悲切之意,就会令此行变得难舍难分,因而都强忍离愁,不敢稍露。终于,马车驰近,赵仲谋别过吴咏絮,上车而去。吴咏絮望着官道远处逐渐消失的车影,泪水不禁夺眶而出。心底的悲痛再也按捺不住,“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几日甘苦历历在目,临别一席话更是感人肺腑,辞别吴咏絮后,坐在马车里,赵仲谋心绪如潮。浑浑噩噩间,不知过了多少时日,忽觉腹中饥饿,解开包袱,胡乱吃了几口干粮。赵仲谋心下寻思:“姐姐留在刘家村,当不致再有什么危险,怎么我心中老是放心不下?此去太行山学艺前途未卜,能不能学到高深无敌的武艺更是难料,临行前我曾在姐姐面前许诺,三年之内定要艺成而归,手刃董贼,不知此愿又能否实现?姐姐心伤吴叔之死,悲痛不已,但在我面前却刻意隐藏,临行前还叮嘱我武艺如无大成,不可冒险复仇,这自是出于对我的爱怜,可吴门之仇我若不报,又当由何人来报?更何况姐姐又这般对我……我便是死一百次,也难以报答她的情义!三年之期转眼即到,我上山之后若不痛下苦功,潜心习武,只怕三年之后也未必便能练成什么高深的武艺,到时更有何面目去见姐姐?”继而又想:“只是太行山上若是学艺无门,天下之大,又让我去何处寻得良师学来高深的武艺?董贼年事已高,也不知尚有几年寿命,我若迁延时日,让他得以寿终正寝,这吴门的血仇又从何洗雪?我又何以面对二老在天之灵?”想到这儿心里不禁惆怅万分,悲愤不已。

继而又想,“姐姐临别时神情凄惨,言语怪异,今日之别,在小姐眼中,尤如生离死别一般,莫非她惧怕董家来人追赶,或是怕我此去前途坚险,吉凶难测。但二者却又不象;或许是女孩儿家生性如此,见不得分别模样,是我空自多疑了,只是她最后几句,叫我艺成之后去拜祭二老和看望她,言语之时神情凄惨,实是猜不透她为何忧心?唉,女孩儿家心事实是难猜,在我想来,董家未必便能找到刘家村来,三两年下来,待姐姐将心中的仇恨忘淡了些,在这田园之间,也自然能过上快乐的日子……”

车行三日,到了共城县地界,已是黄昏,此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是个山谷,车夫喂过马匹,便找个背风的所在,和衣而睡,赵仲谋也在车内沉沉睡去。

赵仲谋前思后想,终究按捺不住心中怒火,一跃而起,解下车前白马,持枪便向来路奔回。月色下赵仲谋策马直奔云龙村,未到半个时辰,便到得董宅门前,但见宅前张灯结彩敲锣打鼓,好不热闹。赵仲谋心中大怒:“这般吹吹打打,正好给老贼出丧!”当下挺枪直进内堂。堂上一人满头白发,身着喜服,眉开眼笑,正是董伯天那老贼!身旁一人身形婀娜,大红喜帕盖住了面容,只露出一双纤纤素手。赵仲谋凝枪正欲往董伯天身上刺到,忽见那新娘素手一晃,头顶喜帕落在地上,寒光乍现,从衣袖中闪出一把匕首来,径自刺向董伯天胸口。赵仲谋凝神一看,只见那人青丝如云,颜容如玉,不是吴咏絮,更是何人?

只见董贼应刃而倒,堂上贺客连声呼叫,各自奔走。吴咏絮正欲乘乱离去,忽见数十家丁手执兵刃赶到,已将四周团团围住。赵仲谋纵身上前,银枪横扫,逼退众人,一把拉起吴咏絮便往外逃。众家丁持刀赶来,将近西墙边,眼看就要追上,赵仲谋放脱吴咏絮,回枪拒敌,一招“百将束手”,将跑在前面的几个家丁一齐打得直飞了出去,单刀脱手,重重地摔在地上。赵仲谋不待众人出招,银枪疾探,“三军夺帅”、“誓酬知遇”二招接连递出,又戳翻了三个家丁。赵仲谋返身拒敌,数招之间,便解了刀兵之险,但只此片刻延误,众家丁已在二人身周团团围困,想要突围逃生,已变得异常坚难了。赵仲谋向吴咏絮道:“姐姐,我护着你,你先走。”吴咏絮急道:“我是逃不了了,仲谋你快走!”赵仲谋心想,如此相让只怕更难脱身,一咬牙,放脱银枪,双臂抱起吴咏絮,用力往墙外一送。吴咏絮惊魂未定,腾空而起,眼看便要越墙而出,忽见旁边闪出一人,身形跃起,一伸手便抓住吴咏絮后颈衣襟,轻轻落在墙内,但见此人一脸彪悍之色,似是董府新请的护院。

赵仲谋凝枪便向那人胸口刺到,只见那人微微一笑,夺过吴咏絮手中匕首,举刃一挡,架开了银枪,跟着匕首划个弧形,刃尖轻轻指在吴咏絮喉间,然后又是不屑地微微一笑。赵仲谋提枪僵在原地,刺又不是,不刺又不是,心下焦急万分,耳听得众家丁哈哈大笑,齐道:“还不放下兵刃,乖乖地束手就缚!”赵仲谋看看吴咏絮,又看看身边众人,进退两难,又不愿独自逃生,心道:“罢罢罢,算我今日栽在这儿了,要杀要剐便由你们吧。”正要放下手中银枪,忽听吴咏絮叫道:“仲谋你快走!”言罢双手抓住喉前匕首,用力一刺,扎进了自己的咽喉,赵仲谋大惊,急道:“姐姐……”猛地跃起身来,只觉头顶一阵剧痛,前额重重地撞在车厢之上。恍惚间睁眼一看,自己手握银枪尤在车内,原来是南柯一梦,心悸之余,方才长长舒了口气。

下车竦立,但觉轻风徐来,月华如练,那车夫在岩石后正自酣睡未醒,一切宁寂无痕,与适才梦中厮杀的场面,宛如隔世。

赵仲谋回车凝思:“姐姐虽是女流,但自来刚毅,以她的性情,吴叔之仇自当铭记于心,无时或忘,何以临别慎言复仇,莫非真如梦中所思,姐姐不愿连累于我,自谋复仇……”想到这儿,赵仲谋心下大惊:“难道竟是如此!姐姐早就有意自谋复仇,甚至想到为图复仇不惜牺牲自己的名节,而她又不愿让董伯天这老贼玷污了她清清白白的身子,故而昨夜她才会如此待我……姐姐临别要我看看二老和她,那是自思复仇必死,待我归来之日,只能与二老一样,面对一堆黄土……姐姐临别之时言行怪异,莫非是自思二人一别,实是生离死别,心中激动,却又难以相诉所致……”

赵仲谋越想越是害怕,一边不住安慰自己:“不会的,不会的,定是我多疑了。”但心中还是隐隐觉得这种情形实是大有可能,想到这儿,再也坐不住身子,从包袱中取出一大锭银子,放在车内,随即解下驾车白马,提枪直往来路奔回。

来时车行三日,这时已是共城县地界,此刻单骑急驰,虽无车身滞后,但也非一日之间所能返回。赵仲谋心中焦急,不住催打,未过半日,只行得百余里光景,白马便渐渐支持不住。赵仲谋无奈,只得下马在路旁稍事休息。赵仲谋心想:“前面过去不远便是怀州了,过了断河岭,向东便是去郑州刘家村的来路,向北也有一条官道,可以直奔云龙村,姐姐若真去董家报仇,算来最快也要今日才能到云龙村,我此番前去能否赶及相救,还未可知;如果小姐不去董家,那自是在刘家村了,我也不必放心不下,此番奔走,自是我疑心太重,杞人忧天了。于是拿定主意,待白马力气稍长,便径往云龙村而去。

赵仲谋一路纵马疾行,每天只在白马疲累时才略作休息,沿途毫无耽搁,三日之后终于到得云龙村前。赵仲谋心想,我径去董宅救人,若是姐姐未来,不但空冒奇险,还留人笑柄,不如先打听清楚了再说。于是寻到村前王三哥家,悄悄推门而进。屋里王三和他的女人正在吃饭,见有人来,都吃了一惊,但更让人吃惊的是,进来的居然是逃亡十数天,董家正在倾力捉拿的赵仲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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