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沸血神兵》第47/51页


赵仲谋寻思:以武功而论,当世再无一人能在戒明之上,我自得岳叔叔以鹰爪绝技相授,又在西湖之畔苦习一年有余,自思武功大进,已几可与戒晦之辈相比肩,但终究时日有限,与戒明这等武林中的成名高手相较,仍要略逊一筹,看来今日之战,实是凶多吉少了。赵仲谋双手提枪平伸向前,凝目注视着戒明,心中暗道:“只盼戒明马上交锋之技未曾娴熟,我或许尚有三成取胜之机。”思虑间,眼见戒明已疾冲至自己三丈之前,当下大喝一声,催马而出,银枪当胸疾刺,径向戒明攻到。二马相交,锤短枪长,戒明不及攻敌,便已受银枪之胁,当下双锤回格,架开赵仲谋当胸一刺,手中金锤一转,横扫而至,直向赵仲谋腰肋打来。赵仲谋银枪疾收,横枪杆接过他双锤一击,但听得“当当”两声轻响,枪锤相交,金星四溅,赵仲谋只觉得双手虎口震痛,胸中一阵郁闷,心下不由得暗赞道:“戒明贼秃果然名不虚传,这般年纪,尚有如此雄浑之力!”

今日这番大战,已是二人间第四次交手。二人第一次交手是为了高彦的去留,当时赵仲谋合卓清、高彦三人之力,方才勉强与戒明打了个平手;二人间的第二次交手是在雁荡西北的一座小山之上,当时赵、卓二人倾尽全力,各出绝招,也接不住戒明三百招,危急之际天幸由山间岩隙脱逃;第三次交手是在大内皇宫之中,赵仲谋自知不敌,无意与戒明交手,出招偷袭秦桧,以致于数招之间便为戒明所制。其后相隔一年有余,赵仲谋潜心专研武学,有意与戒明他日一较高下,以雪卓清之恨,直至今日二人在沙场之上再度相遇。在西子湖畔苦习武艺之时,赵仲谋心中便想:“戒明武功虽高,终究年迈,自己正值壮年,若能潜心习武,这一消一长之间,自己也未尝没有制胜之机。”这番思量虽是不错,但毕竟时日太短,消长之间所现不明,以致于今日交手之下,比之戒明,赵仲谋仍要稍逊一筹。

二人枪锤相交,不觉已是六十余招,赵仲谋心想:“单以锤法而论,戒明比之先前那完颜恪也并无高明多少,但若以劲力而言,则完颜恪比戒明可就要逊色多了,百招之内,我当可与他打个平手;待拆到二百招时,只怕我劲力便会不及;三百招之内,我必败于他双锤之下!”

赵仲谋心知力敌绝难取胜,须智取才是,当下银枪疾点三下,将戒明逼开数尺,拔马便走。戒明与赵仲谋连战六十余招不胜,若再要倚仗旁人相助方能制敌,在三十万金军之前,又怎能丢得起这个脸?当下急忙拍马赶来。戒明身为大金国师,跨下坐骑自也非凡,只十数步间,便已赶到赵仲谋马后。赵仲谋早料得他会赶来,右手拔出紫电宝剑,转身一剑,向戒明腰间横扫而至,左手银枪疾探,径取对方咽喉。戒明万万料想不到赵仲谋久战之下,尚有如此死中求活的绝招,慌乱间见他剑招在前,急忙使双锤格挡,同时翻身后仰,于千钧一发之际,躲过了银枪的当喉一击。赵仲谋但见枪尖寒芒紧贴着戒明下颚闪过,在他颚下划下一道浅浅的血痕,心知这一下偷袭竟然被他躲过,不由暗叹可惜。这一式乃是从赵仲谋家传“知遇枪法”中的“格斧斩将”和“回马锁喉”二招化出,集二招之精华,实是赵仲谋生平武学的顶尖之作,不料却还是奈何不得戒明。

戒明死里逃生,尤自暗暗惊心,回马两步,伸右手手背在颚下一拭,隐隐有鲜血渗出,心下大怒,暗想:“不料一年不见,这小子的武功竟然精进若斯,几可与道、儒二圣相比肩,比之师弟戒晦已然略胜一筹。今日我若再敢小觑于他,只怕非但杀他不得,自己这条老命也势必断送在他手中不可!看来是非出绝招不可了!”

戒明一催坐骑,大喝一声,疾冲向前,双锤急转,直向赵仲谋面门击来,势如泰山压顶。赵仲谋早料得他受伤之后必会恼羞成怒,倾力出击,当即也大喝一声,左手银枪下挑,直取戒明坐下青骢马的前颈,右手紫电宝剑由上向下猛力直劈,向双锤迎到,同时身形趋避,以防对方双锤进击。赵仲谋虽知右手这一剑无法与戒明的双锤相抗,但心想紫电宝剑犀利无比,力拼之下若能将对方兵刃劈损也未可知。戒明挥锤架开银枪一击,紧接着双锤倏变,左锤转右,右锤向左,将紫电宝剑夹在双锤之间,运力一绞,只听得“当”地一声轻响,这柄削铁如泥的宝剑竟断成了数截。

赵仲谋虽早料得戒明急怒之下必出绝招,却也想不到他竟能在一招之间绞断自己的紫电宝剑,眼见双锤绞断宝剑之后轻轻在空中稍一转折,便即疾向自己面门袭到。赵仲谋急回枪自救,但听得“当当当当”一阵骤响,声若雷霆,密如雨点,只在转瞬之间,枪锤便接连相交十余次。戒明一阵急攻,在赵仲谋银枪回护之下,竟不能透围攻而入,当下束马缓退一步,凝招不发,冷眼斜觑。但见赵仲谋横枪胸前,兀自挺立不退,但眉宇间的痛楚之色,却也一望可知。赵仲谋在他双锤巨力急攻之下虽然勉力支撑,将对方招式尽数接过,但双手虎口,竟也生生地被对方的巨力所震裂。

数十万精甲之前,两位天下一等一的武学高人,立马交手,众人无不目不瞬睫地凝神观望,此时但见二人俱都凝招不发,虽是静到了极处,但时时都蕴含了一触即发之势。二人对视片刻,戒明心想:“不想我苦习三十余年方才练成的‘狂飚迅雷锤法’竟也奈何他不得!”赵仲谋心想:“戒明果真不愧为天下第一高手,这一番交手,他虽在招式上胜我不得,但竟也以雄浑的劲力将我双手虎口震裂,看来百招之内,我是非败不可了!”二人思虑之间,忽听得“滴”地一声轻响,一滴鲜血掉落在地。

戒明见那一滴血远在二人马前数尺外的空阔之处,心下一时难解,过不多时,只见红光一闪,又是一滴鲜血,在同一地方落下。这回戒明却看了个明白,心中大喜,暗道:“这小子武艺虽是不凡,但功力毕竟逊我一筹,在我一十八式‘狂飚迅雷锤法’之下,勉力支持,终究还是被我的内力震破了虎口。这鲜血原来是从他双手的虎口之中流出,顺着他手中的银枪缓缓流到枪尖之上,再由枪尖滴到地上而来。他手中银枪枪尖斜向下指,平伸在外,远离身体,怪不得我乍见之下,这血竟似是凭空而落一般。”

戒明见赵仲谋受伤,心下大喜,当下提锤急上,狂飚一十八式锤法珠联而发,赵仲谋挺枪奋力抵挡,不觉已是九变而至一百六十余招。久战之下,赵仲谋忽见银枪先前鲜血流经之处似乎隐隐露出一道裂痕,心下不禁暗想:“在戒明这五丁开山般的巨力之下,我这家传的沸血神兵难道竟也渐渐抵挡不住了么?”但此时重胁在,却也容不得他细想,忽见戒明锤法倏变,双锤来势顿缓,平击而下,内力急递而出。赵仲谋见戒明这一式看似拙笨无比,其实却是大巧不工,直教对方势无可避,非以内力相拼不可。当下提枪奋起全身之力将双锤挡住,迫于此等情形之下,也不得不引内力与之相抗了。以内力相较,赵仲谋本就不及戒明深厚,更何况他大战多时,体力消耗过剧,此时更不是戒明的敌手,眼见戒明数十年深厚内力的运作之下,银枪一分分地被双锤压落,赵仲谋已是力竭势穷,到了生死的边缘。

值此生死之际,胜负之数早已了然于胸,成败反而变得不再重要,奋力接战之余,赵仲谋不禁神驰物外,想到了身后种种……

赵仲谋寻思:今日我已竭尽全力,却还是不能将岳经救出重围,不但有负牛叔叔、施大哥和濮陵众军士的所托,还累得他小小年纪,便身遭不测,此去黄泉,我实是无颜与岳叔叔相见了……沸血神兵,这杆在我赵氏先祖手中传了千余年的银枪,却不知其中究竟隐藏着什么玄妙,看来,我也是无从推敲了,今日死在此间,神兵之名必将由此而绝,这数十代相传的宝物,也终将与我一齐湮没,与寻常银枪再无二致……今日虽杀不得戒明与清儿报仇,但能死在两军阵前,为国捐躯,当也算对得起父亲师长的一番教诲了……此去九泉,若得与清儿相会,却也比自己孤零零地活在这尘世之间,凄苦相思一世更要好得许多……想到了清儿,赵仲谋心中不禁暗道:“清儿,你在九泉之下,也曾这般切切地思念着我么?……”

卓清当日从崖上跳下,急坠二十余丈之后便即抓到了崖边伸展而出的一根树枝,但树枝虽是粗壮,终究难以承受如此大力,只听得“喀喇”一声,那树枝便即折断,卓清下坠之势缓得一缓,重又急坠而下。便在此时,一阵疾风吹过,不但遍体生寒,还带得自己下坠之势斜斜倾向山腹之中。只一瞬之间,但见光线一暗,形势易转,数丈之下,双足竟似已有了着地之处。卓清心知此时下坠之力仍是极大,自己若是应对不善,一样有折骨毙命之虞,当下双臂后引,连划两个半圆,身在半空之中,一招“天崩地裂”全力向下急递而出,跟着双腿微屈,以缓下坠之势。刚作好准备,便听得“砰”地一声响,双足便已着地,紧接着一阵巨力自双足脚跟涌上,直至头顶,直震得双耳“嗡嗡”作响,全身剧痛,跟着便倒地昏厥了过去。

待得卓清醒来,也不知已是何时何日,翻身坐起一摸双腿,所幸都未曾折断,当下起身细细察看所在之处。此处乃是一个山腹之中的天然岩洞,东宽西窄,两边各有一个洞口,只是东面那洞口极大,而西面的极小,倒象是一只巨形的喇叭一般。岩洞颇为开阔,便算有一千个卓清置身其间,也不觉拥挤,洞中居然还有一个数丈方圆的小水潭,水潭四周密密麻麻的长着数百棵灰色的香菌。岩洞东北一角,堆积着一尺多高的枯枝败叶藤条杂草之类的物事,想是此处背风,这些轻飘之物为风力所逐,方才在这背风之处落脚。卓清缓步行至西侧小洞洞口,只觉朔风扑而,直连脚跟都难以站定,忙又走到东面洞口观望,却见云闲风轻,丽日高照,与常日并无大异,卓清心下颇感惊奇,暗道:“东西两侧洞口百余步之间,缘何风力相差竟会如此之大?

卓清一时不明其理,倒也不作细想,当下细看岩洞四周,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脱身的通道。四处找寻了一个多时辰,也无半点收获,只觉这岩洞除了东西两个洞口之外,再无路径可寻。卓清心想:“这两个洞口之中,西侧那个原是自己跌入之处,洞口之外,便是万丈悬崖;而东面那洞口虽是开阔,其下也是悬崖峭立,绝无路径可寻,看来若无旁人相助,要从岩洞之中脱身而去,也只有肋生双翅才能办到了。”

正思量间,忽听得“扑扑”数声轻响,西侧洞口似有一物飞入,卓清抬头一看,原来是只燕子无意间从洞口飞入。卓清忙取出断玉玄匕将那燕子射落,将燕子在潭水中洗剥干净,捡来枯枝藤条生火将它烤熟吃了。卓清在父母身侧,自小娇生惯养,又哪做过什么家务,因而烹饪的手段,本就不佳,更何况在此山腹绝境之中,无械无油更无佐料,这只烤燕的滋味自是难以想象,但她多日不曾进食,饥饿之下,却也吃得津津有味。卓清心道:“幸亏此处有枯枝杂草生火,而我从悬崖上跌落又未曾将怀中火折丢失,要不然可真要变成茹毛饮血的野人了。”

卓清心想:“也不知我在这洞中已昏迷了多少时日,若是时日不久,想来此时仲谋必然会在山下寻我的‘尸骇’。”想到这儿急忙走到洞口,俯身大声叫道:“仲谋……仲谋!”只听得“仲谋”二字在山谷间久久回荡,只不闻半点回应之声。卓清连叫十数声不见答应,心道:“难道我这番昏迷竟已多日?仲谋在谷底寻我不着,又去了别处?”其实事情果如卓清之所料,卓清这一番昏迷竟已三日,这三日间,赵仲谋于谷底遍寻她“尸骇”不着,大哭一场,已径往秦府找秦耀报仇去了,此时正在秦府大门之前,欲图进府行刺。就只为这些许时日之差,致使赵仲谋与卓清二人同处于一城之中,相隔数里之遥,两情缱绻,不胜相思之苦,却终不得相见,想来这也是天意弄人吧。

被困岩洞之中,求救无门,进退无路,无奈之余,卓清也只能在此绝境之中住了下来。所幸西侧那小洞之中常会有鸟雀无端飞入,水潭边的青色菌菇,又颇为鲜美,日常饮食倒也不以为虑,只是一想到自己年方韶龄,初尝男女情爱之欢,却未免要在这绝境之中终老一生,心下终不禁黯然。居住得十数日之后,卓清方才慢慢发觉这东西两个洞口的联系:但凡东面洞口无风之时,西侧洞口自也无风;而东面洞口若有微风,侧西边洞口必有十倍之大风,风力之大小,似乎与洞口大小相关。当风由东向西之时,人若站在西边洞口极易被大风吹出洞去;而当风力转为由西向东之时,西侧洞口常有鸟雀和崖上树枝杂草等物吸入,当日自己掉入岩洞之时,想来也必是为此。

卓清独居岩洞,无聊至极,所幸尚有与赵仲谋一起共处的许多欢乐时光在记忆之中相伴。无聊之际,卓清不禁心想,若是仲谋与我同处于此,以他的才智,想来当不致于象我这般束手无策吧。继而又想,若能与仲谋同居于此岩洞之中,便算这穴居生活再凄苦十倍,在我二人眼中,自也是胜过人间天堂。一想到赵仲谋,虽在绝境之中,卓清竟也不禁精神大振,神采飞扬,心道:“象仲谋这般英俊潇洒,天资聪颖,本性醇良之人,放眼天下年轻一辈之中,只怕是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了,即便是丽阳公主这等身份高贵,万万不会把寻常男子放在眼中的女子,一见仲谋之面,神色间竟也是钟情不已。所幸仲谋遇我在先,对我一心一意,再不会把其他的女子放在心上。其实,于我短短十数年之生命,能遇上仲谋这般难得的男子,与他结下这番刻骨铭心的情缘,想来也当知足了。”

卓清心想:“却不知仲谋现在又在做些什么?以他的性子,此时也只有复仇、报国和寻访神兵之秘这三件事可做了。那日四人逼我跳崖之后,仲谋便即赶到,虽救我不得,但也必能将四人杀死为我报仇,只是这四人均是受人主使,并非主谋之人,以仲谋的性子,多半还会去找秦耀报仇,除此之外那也只有国难之急和神兵之秘这两件事会让仲谋放在心上了。但国事有岳飞元帅支持,想来要拒金人于域外当非难事;沸血神兵之秘非朝夕可破,仲谋此时若是无事,多半是在哪个清静的所在一面苦习武艺,一面深思神兵之秘了。”

卓清这一番猜测,十有九中,也算是料事极准了,但她万万不曾料到,便在她对赵仲谋百般思念之时,她那意中之人,居然就在数十丈悬崖之上,也这般对她切切地相思不已。

岩洞独居似乎除了一日三餐之外,一切都已不再重要,卓清早已厌倦了习武,于此无用之地自然更不会将武功放在心上。但奇怪的是,不经意间,卓清竟然功力大进,举手投足间的劲力也已大胜于昔,便是内力先前难以运转之处,此时都已变得履险如夷。卓清按父亲的指点潜运内力试点一指,只听得“波”地一声轻响,这一指凌空点在石壁之上,直震得石屑纷飞。卓清心想:“先前百般努力想要练成这飞虹指,一直未能成功,今日被困于这岩洞之中,在无意之间却竟能将飞虹指运转自如,真是天意弄人!我若早会此技,当日在崖上便算胜四人不得,当也足以突围而走,此时已无用武之地,习得这飞虹指绝技又有何用?难道杀鸡用牛刀,捉几只鸟雀竟也要用这飞虹指么?”继而寻思:“我内力大进,却不知是何缘故?想来多半是吃了什么灵异之物吧。但我枯坐荒洞,除了这鸟雀之外,也只吃过这潭边的青色菌菇了,难道这矮小丑陋的菌菇,竟有如此神奇之效么?”又想:“此时我被困岩洞之中,便算真能练成天下无敌的武功,那又有何用?早晚还不是这洞中的一堆枯骨么?武功高下又有何分别?”想到这儿,不禁黯然神伤。

时光在思念之中流逝,不觉春去秋来,已是数月。这一日,卓清射落了一只从西面洞口飞入的鸽子,正要到潭水中开膛洗剥,忽见那鸽子右足之上栓着一小截青色竹管,取下一看,那竹管之中竟然还藏着一封书信。卓清展信一看,原来是一个名叫沈金水的盐商写给家人的一封书信。卓清看罢,随手将信一扔,也未将此事记在心上,自顾向水潭边走去。只行得数步,脑中灵光一闪,忽想到一事,不由得一阵欣喜,直连手中的鸽子都掉到了地上,伸手拍拍自己的脑袋,心下暗笑道:“想不到脱困之路便只在眼前,为何自己先前就会不曾想到呢?若非今日侥幸射落了这只信鸽,自己更不知要在这石室之中困到何年何月?”

原来卓清想到既然鸟雀可以传信,自己何不作书向外界求救,便算这边的鸟雀未经训练比不得信鸽聪颖,但只须自己反复作信传书,当也大有脱困之望,远胜于在此束手无策。当下顾不得洗剥鸽子,便即找来几根粗大的树枝,用玄匕削成一片片的薄条,然后取下头上金簪,刺破指尖,醮血写道:

卓清被困于望月峰悬崖之下数十丈岩洞之中,盼速救援。得信者务请往雁荡山卧梅坪一行,寻卓越家人传以此书,酬以黄金十两。

一连写了十余条薄木片,放才歇手。卓清心想:“这些书信总需十余天方可尽数送出洞去,若是运气不坏,一二月间当可出此岩洞了。”一想到可以出洞与赵仲谋相聚,卓清心下不由得欣喜不已,心道:“这信最好还是落在仲谋手中,若是由父母亲出山前来救援,虽能助我脱困,却不免对仲谋有所误会,只道他对我维护不周,以至令我身陷这般境地,非但如此,甚至对我二人的婚姻之事,只怕也会大有障碍。若是直接传书于仲谋,那自是最佳,只是仲谋居无定所,即便我此时脱困而出,也不知当去何处找寻于他,要叫旁人传书,自是更难了。除了仲谋之外,那也只有家中的父母妹妹可以求助了,只盼他们到时千万别责怪仲谋才好。不过即便他们真对仲谋有所误会,我也必会替他善言辩解,父母对我最是宠爱,爱屋及乌,想来必能一笑释之。”

卓清又想:“若是阴错阳差这信传到秦耀那小子手中,倒也不错。他只道我还象先前那般柔弱可欺,必差人下崖来寻我,以我此时的武功,只须我一脚踏上崖顶实土,便不会再将他手下那些虾兵蟹将放在眼里,三拳两脚间便能将他们一齐料理了。若是他们还带了狗过来,那自是更好了,此间天天以鸟雀为食,烤顿狗肉祭祭五脏庙倒也不错,至于其余众人,本姑娘非一个个地将他们踢下崖去不可,不过秦耀这小子一向对我青眼有加,踢他下崖之时,本姑娘自也会脚下留情,挑个正西风起的时候,若是和我一般侥幸掉入洞中不死,也正好让他尝尝这独居岩洞的滋味……”

在期盼之中过了月余,却依旧不见有人前来相救,卓清寻思:“望月峰附近的山林人迹罕至,更不会有人来此猎捕鸟雀,而此时正值深秋,山林间食物颇为丰盛,鸟雀们自也不会舍近求远到山下去觅食,想来我先前的那些书信多半是一封也未曾被带下山去了,更不消说落入人手了。只怕须等到秋去冬来,大雪封山,林间无食可觅之时,鸟雀们才肯下山,到时或许才能有些转机。”

转眼隆冬便至,这数月之间,虽又有数十封书信被鸟雀带下洞来,却依旧不见有人前来救援,鸟足上的百余封书信如同石沉大海一般。卓清虽一天天在失望中渡过,但心间既然存此一线希望,枯坐之际便不似先前那般万念俱灰。有时,卓清也想:“这捕雀捉鸟之辈,其实又有几人能是读书识字的?我这百余封书信只怕多半是被这些山野村夫随手扔掉了,即便难得遇上个识字之人,又有谁能想到,这鸟雀细小的足胫之上,竟会藏得如此紧要的书信!”但既见一线生机,卓清又怎肯轻易放弃,心想:“这些书信便算被扔掉了十之八九,但只须有一封能为人所察,我便有脱困之望,常言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只须我持之以恒,想来必有重见天日之时。”

岩洞独居,不觉已是一年。这一日,卓清不堪苦寒,堆起柴枝,正想生火取暖,忽听寒风中隐隐传来一阵叫喊之声。卓清忙走到洞口凝神一听,只听悬崖之上断断续续地传来数人叫喊的声音:“卓姑娘……卓姑娘……”卓清大喜,忙开口应道:“我在这儿!”心想:“这声音不是仲谋所发,也不象是我家中的父母师兄,倒似这临安城中的口音,却不知是何处的朋友闻讯之后前来救援?”寻思之际,只听那一人大声应道:“是卓清卓姑娘在下面么?在下南麟帮陈志良奉帮主之命特来相救!”卓清大喜,心道:“原来是南麟帮的弟兄们,怪不得操着本地的口音,却不知他们又是如何得知我被困于此?”当下忙从洞口伸头出去,说道:“小妹正是卓清!多谢陈大哥与众弟兄们!”陈志良在悬崖上探头向下张望,已看到了卓清的面容,笑道:“相谢的话先不忙说,在下这便放索下来救人!”当即看准卓清的所在,取来绳索,让兄弟们从崖上垂了下去。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众人便将卓清拉上了悬崖。卓清双足踏在崖顶的坚石之上,俯瞰崖下景物,回想起一年来岩洞独居的时日,恍如隔世。

卓清与众人刚下得望月峰,便见四大高手率数十帮众迎面而来。卓清忙上前向他致谢,问道:“却不知四爷何以得知小女子被困于岩洞之中?”四大高手笑而不答,从怀中取出两卷小木片,说道:“这是你写的么?”卓清一看,正是自己缚在鸟足上的两封书信,说道:“不错,这信正是在下所写,只不知四爷又从何得来?”四大高手微笑着向身后一人一指,说道:“便是我帮中的这位金兄弟昨日从市集之中买了二十余只麻雀来下酒,不想却在这二十余只麻雀足胫之上,发现了两封这般的书信。想来也是金兄弟做事精细,若是换了旁人,只怕是看也不及细看,便即随手扔了。金兄弟不知姑娘便是枪神卓越前辈之女,得信之后虽感奇异,却也没有急着向我禀告,直到今早回到帮中,这才跟我说起此事。”四大高手说完,卓清便即向那姓金的帮众致谢,那人连称不敢。

四大高手又道:“我看完书信,也大感奇怪,心想武林中姓卓的英雄人物,也只有雁荡山簏的枪神卓越前辈一人而已,这写信之人名叫卓清,又与卓越前辈有关,莫非便是当日与赵兄弟一起入宫追凶的卓姑娘么?一想到姑娘与赵兄弟二人,心下更为挂念,也不及按信中所求持书去寻卓越前辈,便即命陈兄弟带人来崖边查寻,不想还真找到了姑娘。”

卓清道:“我为形势所逼,不得已跳下悬崖,不想人虽未死,却陷于悬崖岩洞之中,进退无路,求救无门,这才想出了这个鸟足传书的办法。幸亏金大哥处事精细,见到了书信,得四爷和众位兄弟相助,才令小妹得脱牢笼。”说罢,向众人深施一礼。

卓清向四大高手问道:“却不知我赵大哥现在又在何处?”四大高手道:“自从当日姑娘与赵兄弟二人到孤山避秦园求医之后,便一直不曾听到二位的音讯,直至今日。但适才帮中兄弟来报,说太行山承天寨的牛皋将军远来临安求救,昨日在城东的鲤跃客栈住得一晚之后,便即快马向西而去,所住客房之中竟凭空多出一具金人的尸首。其人双目外凸,喉头有五指爪痕,正是死于鹰爪功之下。其后又有帮众看见一个二十岁左右的青年男子,形神与赵兄弟颇为相似,绰枪佩剑,骑一匹黄毛老马,连夜出城向北飞驰而去。其人若真是赵兄弟,想来定是救濮陵之急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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