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床》第16/18页


我的心里又一阵刺痛。
“你希望你的男朋友是什么样的呢?应该就是他那样的吧?符合吗?”我问:“嗯?”
“高一点。”
“多高?一米八?”
“没那么具体,反正是瘦高的吧。”
“还有呢?”
“不说话。沉默”
“还有呢?”
“喜欢摇滚。”
“还有呢?”
“喜欢电影。”
“还有呢?”
“暴力一点。”
“还有呢?”
“应该有钱。”
“还有呢?”
“他不爱我。爱我的男人我没法爱的。”
“这些条件我都不具备。”我说。
“但是,你不爱我。”
“就为这个?不过,并不是这样的。关于爱和不爱的问题,其实不大容易弄清楚的,人的爱太复杂了,谁能说清呢?只有上帝的爱才能说清,因为上帝的爱非常单纯,没有善恶、功利,但是,人的爱要复杂多了,我对你也一样,说不清楚。说不爱是不对的,不过,不是那种爱吧!”
“可是,我喜欢你。我们应该莋爱。是吧?应该和爱的人莋爱。”
“一定要莋爱?为什么呢?我们不是很好吗?”
“我爱过你,这是一场爱情,我们俩的交往,对我的意义和对你的意义是不一样的,你是我的梦,支撑了我好多年,可是,现在要结束了,我害怕,真的,它会消失,是吗?美梦就要醒来的时候,你会在梦里哭,希望不要醒来,是吗?它就要结束了,我感到我就要离开你了,但是,我不希望就这样结束,我要一个结果,一个让我醒来,却又能把梦记住的结果。我不难看的,是吗?甚至还说得上漂亮,是不是?你不能拒绝一个女孩子的这种要求的,是吗?”我看到张晓闽的眼睛里蒙上了一层水雾。
我轻轻的抚摸着张晓闽,从下巴、肩膀、乳防,到小腹、臀部、大腿,不知道说什么好。习惯裸睡的张晓闽今天穿了一件丝质睡衣,睡衣在她的身体上画出一个又一个波纹,我抚摸着那些波纹下方的肌体,犹如抚摸着一件可爱的睡衣,那睡衣的下面,那无以伦比的青春之美、情性之美,那秋天的小兽之美,那上帝的恩宠,为什么,现在照见的却是我的悲哀呢?
我的泪水一下子涌了出来。
“你不能哭,你是我的托马斯。知道吗?你身上什么东西最吸引我?是你的坚强,就像《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中的托马斯一样,他会软弱,他会去找女人,会渴望从性中获得解脱,他的性友谊,就是这样,但是,他总是在问‘非如此不可吗?’,他的抵抗是骨子里的,你也一样。”



第五部分:死亡是极限已至 还是极限的消失生死派对(5)

我轻轻地抚摸着张晓闽,我说:“我不是这样的,我会为片刻的温暖而莋爱,甚至什么都不为,仅仅是因为性别的差异,仅仅因为渴望交流,渴望看见对方的内心,渴望一种交往能突破皮囊而莋爱,‘为什么非如此不可呢?’我也在问自己,我们什么永恒的东西都不会拥有,我们被安置在所有永恒的东西之外,我们来自生成,将灭于生成,也许我们能抓住的仅仅是一些梦的残片。”
“但我们是自由的,尽管短暂。”
“是。也许正因为我们是短暂者,我们的生活是一些残片,所以我们才是自由的,永恒者恒定不动,因为永恒而没有自由,我们呢?我们被投掷在时间的洪流之中,我们在水中挣扎,但是,我们是自由的挣扎者。”
张晓闽湿润的嘴唇从我的胸口划过,像锋利的匕首,她划过的地方立即开始流血,我的身体被她的锐利犁开。
我看见我的心脏在那个星期三,那个残冬的早晨,在无数的枯枝败叶之上,在昏黄的晨曦之上跳动。
我看见张晓闽的眼睛里穿过一道道闪电,我听见那个早晨,张晓闽在残冬里讶异的叫声。每一次抽出都是一次死亡,每一次进入都是一次复活,那荒芜的更加荒芜了,寒冷的更加寒冷了,在残冬和初春的料峭里,张晓闽,我的妹妹,带着我,找到我的生和死,看到我的阴阳两界。
张晓闽,我的妹妹,她携带着我的枯骨,在无形的风口彷徨,在无底的深渊低回,在无地的绝境徘徊。
你一定很悲伤很悲伤。我的妹妹。
Dan,也许你也感觉到了吧?你为什么要舔张晓闽,为什么我听到的是你的哀鸣?



第五部分:死亡是极限已至 还是极限的消失钻戒(1)

张晓闽要搬走了。她和凯文在虹桥找到一间房子,准备同住。裴紫约我一起上街,给张晓闽买件礼物,裴紫开玩笑说,要给张晓闽准备嫁妆。
我们在华灯初上的淮海路上晃悠,路过一家又一家商店,看了大概有上万种商品,开始的时候,裴紫想给张晓闽买件衣服,但是,逛了5、6家店,也没选中一件,不是嫌款式不漂亮,就是嫌颜色不大气,后来,她看中一件旗袍,又是量尺寸,又是亲自试穿,反复比较,花很多时间终于选定一件满意的,付款的时候,又突然失了信心,她从付款台折回来,问我,“这件真的好看吗?她会不会满意呢?”我说,“你选的,她一定会满意的。”她便说,“我就知道你只会说好话,一点忙都帮不上。”我笑嘻嘻地说,“因为你能干啊!”裴紫狠狠地瞟我一眼,“再能干的女人,只要她单身,给别人准备嫁衣总归是心虚的。”
路过珠宝店的时候,裴紫也没征求我的意见,便径自推门进去了,我只好也推了店门跟着进去。裴紫坐到柜台前的高脚凳上,让销售员拿戒指给她看,营业员从柜台里拿了一款钻戒给她,帮她带在无名指上,说道:“小姐的手指又细又长,正适合这样的钻戒,你今天来得正好,今天是我们店庆,所有钻戒都打八折,像周生生这样的品牌,平时打九折都难得呢!”裴紫也不解释,只是伸出手指,翻来覆去地看,似乎是在看钻戒,又似乎是在看自己的手,销售员立即给我递过名片,对我说道:“先生好福气啊,太太这么漂亮,有这么漂亮的太太,结婚当然是要送钻戒啦,这种款式的钻戒卖得很好,很流行,钻石吗,象征永不褪色用的爱情,什么珠宝能和爱情相配呢?恒久价值,也只有钻石了。”裴紫听着销售员说话,脸上漾出莫名的笑来,接着又摇摇头,轻声说:“太贵了。”销售员立即说:“哪里贵啊!人一辈子也就结一次婚,奢侈一点也是应该的吗!”销售员话音还没有落,裴紫的脸色就已经不好看了:“照你这么说,第二次结婚的人就不配戴钻戒啰?”说着,裴紫摘下钻戒,重重地还到销售员的手里。也就在这一瞬间,我突然我产生了把钻戒买下来送给裴紫的冲动,我说:“这钻戒的确不错,我们买了。”我从销售员手里取回钻戒,戴到裴紫的手上,我说:“裴紫,让我把这颗钻戒送给你!”我掏出信用卡,让销售员结账,销售员利落地拿了信用卡跑开了,裴紫说:“我不要的,我哪里是戴钻戒的人呢!再说也太贵了。”我握着她的手,不让她说话,待销售员送来发票、质保证书,便立即拉了她走出了珠宝店。裴紫还是说:“你干吗买这么贵的东西呢!不要!本来是给晓闽买礼物的,怎么我自己买起来了?”
我不说话,拉着裴紫往前走。
今天裴紫有点作,刚刚吃饭的时候,我就看出来,她的情绪不对头。
路过真锅咖啡店,我说,“给晓闽买礼物,恐怕不太容易啊,不如进去喝杯咖啡,一边喝咖啡一边想,说不定会有新主意!”
裴紫不置可否地随我进了咖啡店。我和裴紫都不喜欢人声鼎沸的大街,也不喜欢特别安静的咖啡馆,在特别安静的地方,两个人喝咖啡实际上是很累的事情,你必须不断地说话,直到精疲力竭,否则难堪的沉默就会击中你们,让你们无所适从。我和裴紫当然是不怕沉默的,我们在一起生活很久了,常常我们在一间屋子里来回走动,并不说话,沉默状态不仅不能隔开我们,反而倒是我们之间的默契了。果然,坐下来以后,我点了一份热香芬茶,裴紫托着腮说了声“我也要一样的”,便沉默了。
我说,外面天气太冷,喝点热茶会舒服一点。
裴紫点点头,表示同意。她眯着眼睛,两只手捏成拳头,贴在颧骨上,一会儿又放开拳头,用手掌贴住脸,坐在我的对面不住地看我。
我说:“看什么呢?”
她摇摇头,又看窗外。
我说:“过来吧,坐到我身边来。”
她便转身到我身边来,和我并排坐了。
我问:“在想什么?”
她停了好一会,差不多把一杯茶喝光了,才说:“公司越来越忙了,你说,我要不要找间上班近一点的房子?”
我愕然地说:“怎么?你也要搬走?我这里住着不好吗?”
她不看我,望着窗外说:“晓闽走的时候,对我说,我们俩要么结婚,要么就分开,否则总会出问题。她说,我们是太熟悉了,感情被生活压到了地底下,有些话是说不出来的,可是要是总不说,也许就真的没有了。”
我说:“说什么呢?我们之间还要说吗?”



第五部分:死亡是极限已至 还是极限的消失钻戒(2)

“女孩子是不一样的,跟你们男人不一样,总要有个踏实,女孩子要安全感的。”
我说什么呢?脑子里突然想起二哥的话,“每一天都是余生。我好像时刻都在死。”胸口一阵刺痛,我的身体怎样呢?能给裴紫幸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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