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烟总有花》第79/115页


  关止电话那头的提示音如此缓慢如此沉重,她仿佛等了一个世纪一般,最后他终于把电话接了起来。
  “喂。”
  其实关止的声音很好听,所以他唱歌唱戏都好听。
  蓝宁听着他的声音,一下又开不了口。
  “蓝宁?”他问。
  她唤了一声:“关止。”咬一咬下唇,什么都说不出口,最后只好说,“我――我今天下班去看爷爷。”
  关止笑了一声,讲:“行啊,可我手头事情还没做好。”
  蓝宁说:“我自己去吧。”
  她把电话挂上了,颓然地垮下了肩膀。
  下班的时候,天气转阴沉,响雷阵阵,不安定的雨落了下来。
  蓝宁带的伞挡不住倾盆的雨,淋了半身湿才抵达医院。
  关山的病房里有人探望,她向为她开门的邵雪瓯摆摆手,就在外面等候着。来探关山病的人不少,鲜花水果摆得整个客厅满满当当,倒为苍白的病房增添了亮色。
  蓝宁把心先静下来。
  邵雪瓯怕她一个人无聊,带上门同她一起坐到病房外的小会客室里。
  她拿了干毛巾给蓝宁擦干净头发,一边嗔怪:“这样的天气就不要过来了,你们这些孩子,来了也帮不了多少忙。我都劝关怀小夫妻赶紧回美国去,关怀的爱人就要生了,需要人照顾。你爷爷让你大伯大伯母一块儿跟着去。”
  蓝宁心中一凛,会生出别他心思,已经无可避免。她试探地问:“他们已经走了?”
  “是的,昨天的飞机,关止还送机了。”
  蓝宁的心“噗通”狠跳两下。关止去送机,并没有同她说。但这又极自然,他从不会同她讲关家鸡毛蒜皮的事情。
  她尚心慌意不定,面上却是强自镇定,不让长辈看出蹊跷。
  邵雪瓯和蔼地继续对她说:“生老病死,是人都必得经历,你们的路还长,别为我们老人家担这样的心,担心也无用。好好生活和工作,才是正路。”
  蓝宁也是把话听进去了,关切地望一眼病房的门。也许门内的人牵挂的正是他们这一群小辈,想一想,不但是心慌,更有惭愧。
  邵雪瓯这边同蓝宁讲着话,那边三奶奶推门而入,询问这一晚的病号餐怎么弄。邵雪瓯便先放下蓝宁,同三奶奶说起话来。
  这位长辈,依旧从容,神态都一如当初。
  蓝宁望着她,好像回到很多年前,外公临终之前,邵雪瓯也用这样从容姿态坐在病房门前,安慰不住哭泣的她。
  那时候她才知道邵雪瓯果断离婚,与外公结婚的时候就知道了外公的病势沉重。她这么决绝地开启这一段黄昏恋,背后竟是这样的绝望。
  当年的邵雪瓯执着蓝宁的手,微笑对她说:“不要怪你外公,他这几十年很辛苦,我只想在最后几年好好照顾他。”
  蓝宁能理解这种绝望之前的强颜欢笑,因为她也用过同样的方式。
  如今,邵雪瓯还是如此淡然而静定。她一边嘱咐了三奶奶照大夫吩咐去做病号餐,一边叫来了护士,说是关山有客人,是不是可以晚一会儿吃药。
  护士懂得病房内病人的身份,只提醒:“也不好晚太久的,病人谈好话就快点叫我们吧!”
  蓝宁心里起了疑惑,问邵雪瓯:“爷爷今天有重要客人?”
  声音才落,病房的门“吱呀”一声开了,出来的竟然是那位张勇,尤其他还穿了一身公安制服。
  蓝宁“嚯”地站起来,差点没站稳。
  没有人察觉到她瞬间的失态,邵雪瓯朝张勇点个头,张勇讲:“军长有点累了,讲吃了药想睡一觉。”
  邵雪瓯望着张勇的时候,忽然眼里蓄了泪,声音很颤,问:“非耍这样吗?”
  张勇面色如浆,凝重而又似带着一点恻隐。他沉声说:“己经全部查实了,人证物证俱在。我好几次劝说关冕,但是这小子迷途不知返,我无可奈何。”
  邵雪瓯沉痛地点点头,问:“老关他?”
  张勇说:“军长说切听组织处理。”
  蓝宁听得心头一阵乱跳,然后便被邵雪瓯握住了手,奶奶使的气力很大,好像想从她这里得到些气力。
  等张勇走了以后,邵雪瓯又忙着为关山喂了药,告诉他蓝宁来探他,关山往外看了看蓝宁,脸上忽生忧虑之色,但蓝宁以为这是被病痛纠缠出来的,让这位素来神气的老人萎靡不振了。
  她恭敬地向病房里点头致意,但关山显然是累了,摆摆手,但又对邵雪瓯耳语了一些什么话,邵雪瓯一边听一边答了一句“好的”。
  她走出来以后歉然地对蓝宁讲:“还是让爷爷先睡吧。”又拉着蓝宁笑道,“来陪奶奶讲讲话。”
  蓝宁乖巧地坐在邵雪瓯身边,承邵雪瓯这番好意。她总是这样细心周到,也许是怕关山的态度伤了孩子的好心,便用自己的方式弥补。
  蓝宁能体谅长辈的苦心。
  周围都是鲜花,让空间变得温馨,不像在医院里。蓝宁命令自己稍微轻松下来。
  邵雪瓯温柔地望着她,告诉她:“你和你外公年轻的时候长得可真像,还有一样倔的脾气。”
  她似乎是有倾诉的意,蓝宁就生了探听的心。也许这是一段她从来没有听过的往事。
  邵雪瓯眼底有脉脉情愫,沉吟许久,她说:“你能嫁给关止,看着你们两人相亲相爱,我很高兴。
  很多年前,你外公以为你们在谈恋爱,就说过关止和你倒也匹配,只怕我们长辈的事情耽误了你们。
  但是没有想到那时候――”她颇遗憾似地叹了气,蓝宁不太好意思,低下头来。
  “关止是个好孩子,虽然他妈妈总是气他没出息,但他有他的想法,你要多体谅他。”
  蓝宁点头。
  “他也和你一样,是个倔强脾气,当初自作主张退学气得家里长辈都不轻。我不是纵容小辈,他不喜欢读那样的书,强逼着他去读,他也是读不进去的,后来退了学,我看对他也不是什么大影响,你看他后来不也蛮好吗?”
  蓝宁又点头。
  “我和老关没有孩子,这几个孙子就像我亲生的一样,从小看他们长大,个个都聪明,小时候都是我送去幼儿园和小学,但长辈怎么能管一世?长大了,各自有各自的世界,只要他们能好好地,我们也就放心了。其实就算不放心,也没有什么办法,老关说过,领了身份证就不好管了,要自己负责自己的。”
  蓝宁心里头莫名一动,邵雪瓯面色无波,并非像是意有所指。
  但是,她还是鼓起了勇气,突然问邵雪瓯:“奶奶,刚才张伯伯找爷爷讲话是为什么?”
  邵雪瓯一愣,似乎有所不安,似乎不知道怎么去答。她迟疑嗫嚅,蓝宁就更加着急。
  这时,王凤跌跌撞撞跑了进来,一脸是汗,还有形于外的愁绪焦灼。她压低了声音焦急地问部雪瓯:“妈,出事了,出事了,能不能和爸爸讲句话?”
  邵雪瓯站起来,拦住就想冲进病房的王凤,说:“现在不合适。”
  王凤抓住邵雪瓯的手,大大喘了两口气讲:“还有什么合适不合适的?都火烧眉毛了。妈,公安局来人把庆国,二哥二嫂和关冕都带走了。”
  蓝宁跟着站了起来,随即手机响起来。
  她接通了,那头是关止的声音,他说:“蓝宁。”
  蓝宁马上间他:“关止你现在在哪里?”
  关止愣了一下,似乎是没察觉蓝宁会反应这么大。这边的王凤听到蓝宁接到关止的电话也凑过来听。
  关止在那边把声音放的很低很平缓,讲:“我要配合公安部门的人调查一些事情,大约这几天不能回家了。我在家里留了字条,我还带了衣服――”
  蓝宁还没有答话,王凤就已经急了,眼泪汪汪,抢过蓝宁的手机,讲:“关止,你别吓妈妈?你也进去了?你跟他们说,你跟你二哥的事情不相关的。”
  那边的关止大约在解释,蓝宁只能徒然地看着王凤一边流泪一边说话。
  她求助地看着邵雪瓯,邵雪瓯搂住她的肩,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声气。
  蓝宁低声问邵雪瓯:“奶奶,你们早就知道了对吗?”
  她想,邵雪瓯知道她在问什么,果不其然,邵雪瓯轻轻点了个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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