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烟总有花》第80/115页


  她对蓝宁低声说:“关止没和大伯他们一起出去,他们都和这事情不相关的。”
  蓝宁追问:“那么爷爷也是知道的?”
  邵雪瓯缓缓地点了点头,蓝宁复又坐倒下来,一时间不能辨出是悲还是慌。


  二十二


一切意外如同关山令亲人猝不及防的重病,泰山压项一样压下来,不过是半天的功夫。根本不给人任何缓冲的机会。
  蓝宁耳边回荡着“嗡嗡”的声音,茫然不知所措。
  她不过上午才从陈思那处得来这一条讯息,立刻就被兑现。可是若不是事情已到无法转圜必将结局的地步,陈思又怎会知道了一个清楚?
  是她缺少了危机意识。
  蓝宁望了望拿着她的手机同关止讲话讲得已经哭出来的王凤,在那头的关止大约不能讲太长时间的电话,不一会儿就挂断了。
  挂断那刻,她才又抢回手机,想要同关止多说几句,再回拨过去,那头已经关机。
  邵雪瓯依旧沉默地抱搂着哭泣的王风,她对王凤说:“关止和关冕一起为‘美达’服务过,他只是配合调查。”
  王凤呜咽:“这是行政拘留,可大可小。”
  邵雪瓯叱道:“胡扯,关止没有犯过错,他就绝不会承担任何责任。”
  王凤忽对邵雪瓯低嚷:“你们早就知道了对不对?你们让老大一家出国了,你们早就想保他们?
  你们不能不把一碗水端平――”
  邵雪瓯板住了面孔,第次起了怒意,对王凤厉声讲道:“关怀一家同这件事情是不相关的,关止妈妈,你不要胡思乱想。”
  王凤“嘤嘤”哭着:“那么关止怎么办?他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被放出来。”
  蓝宁闭了闭眼睛,勉强自己要镇定,要像邵雪瓯样镇定。
  她也抱了抱王凤,讲:“妈妈,先别急,我们把情况了解以后再想办法。”
  也许因为身边有人支持,王凤渐渐平静下来。
  邵雪瓯长叹了一声,请她们两人坐下。
  “前一个月,上头就有相关部门查关冕了。这一次是证据确凿,他和刘董事长做的那些事,是没办法瞒的。”
  蓝宁握着手,皱着眉,倾听着。
  她想,关止到底知道不知道这些事情?到底有没有参与这些事情?
  “老关对组织只有一句话――‘公事公办’,但是这天来得这么快,我们也感到很突然,孩子们都没这个心理准备。”
  王凤一边抽泣边讲:“今天下午公安局就来家里找关冕和庆国,庆国正好在,立马就被带走了,我问他什么事情,他什么都不肯说。后来关冕单位的领导打电话回家,说关冕也被带走了。我找二哥二婶,他们也被带走了,现在,现在我的关止也――”
  蓝宁抽出自己的餐巾纸递给王凤,容她再一次落泪。
  邵雪瓯不是没有惊慌的,蓝宁看见她一直在搓着手背,捏着指节。但她仍讲:“如果他们没有做过,组织会查清楚的。”
  王凤颤抖着声音问:“真的没有办法了?”
  邵雪瓯轻轻摇了头。
  蓝宁问邵雪瓯:“奶奶,你说我们该怎么办?”
  邵雪瓯说:“先送你妈妈回家。”
  蓝宁回到自己家里的时候,已经过了零点了。
  她是先把王凤送回了关家的小洋楼,小洋楼很冷清,只剩三奶奶留守。王凤更加心神不定,一直拉着她讲话,讲来讲去,都讲关止是无辜的,还问蓝宁是不是真的。她这位婆婆从来未曾如这一回这样需要儿媳的安慰。
  但是,蓝宁答不出来,只能做表面功夫的安慰。
  回到家里,在黑暗中“啪”地拉开了灯,明晃晃的灯光刺眼,一室的岑寂令她又生出了恐慌。
  这种恐慌熟悉又陌生。她曾经以为不用再回味。
  蓝宁赶紧回到自己的房间开启了小桔灯。
  光暖了一些,她才气定。
  这感觉不好,仿佛许多年以前。
  这种危机临近的无措无知感,又再度降临她无法真的镇定。
  蓝宁仰面倒在自己的床上,喃喃:“时老师,又是一个难题。”
  时老师没有办法帮助她解开难题了。
  蓝宁用手遮住面孔,眼泪从指缝里流了出来。
  她清晰记得那个时候,她直以为自己能够忘记的时候。
  时维苍白瘦削的面庞,眼神也开始无力,谁都能看见离开他越来越远的生气。
  但是他的手仍有剩余气力,握住了她的手,他这样告诉她:“傻孩子,我妈妈需要我陪伴在她的身边,我要回美国去。”
  蓝宁握牢他的手,没有哭,只是如同做错事情的小孩,猛摇头,讲:“是我霸占你太多时间了对吗?你的妈妈一定会讨厌我的。”
  时维握住她的头发,她把辫子留得很长,时维握了很久,才说:“你剪短头发,再长长了,我就回来了。”
  蓝宁恶狠狠反驳:“骗人。”
  时维坚持:“真的。”
  蓝宁只好说:“你说真的就真的吧!”
  “我回去的时候别来送我。”
  蓝宁把脸搁在他的膝盖上头,不摇头也不点头。
  她明白她能得到的温度也就这么一点了,他已经做下他的决定,却不坦白告诉她。他当她是小孩子,她想。
  她是知道一切后果的,是等待如实相告的,但是他不肯直白地告诉她。
  最后的一刻,也没有。
  她只能自力更生,艰苦自立,慢慢走出去。一个人。
  蓝宁狠狠擦干眼泪,一扭头,看见了笔记本上贴着的字条。是关止留下来的,他写:“不用担心,我会很快回来。”还画了一只小猴子的笑脸。
  他也如此。
  他什么都没有同她讲过,言辞回避,不肯如实相告,直到最后的那个电话,他都没有讲。他们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了大半年,到最后,她却不知道关止到底有没有做过那些事。
  蓝宁恨恨地把宇条捏在手心,手指攥紧,又缓缓放开,最后徒然地靠在了床头,自问:“关止,我该不该相信你?”又自答,“是我不好,我从来没有问过你。”
  这天夜里,蓝宁洗漱完毕以后,是去关止的房里过的夜,盖着关止盖的被子,一直沉睡到天亮。
  就像过去许多年一样,早上醒来,她承认,她讨厌这样的感觉。
  人是习惯的动物,要独自一个人再度回到光杆寂寞的时光,仍需当时摆脱光杆寂寞时光的勇气。
  浑浑噩噩抵达单位,罗曼看见她,关切问道:“家里没有事吧?你面色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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