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之殇》第52/251页



“跪下,吻我的脚──发誓做我的奴仆,永世效忠,不得背叛。”

话音落地,铮铮有声。

房廷却一时怔住了──在二十一世纪,就算对父母都不曾施行过的跪拜礼,现在要自己照做麽?若这样做能叫眼前残酷的男人放弃格杀众人,自己倒是并不在意……

只是那句话……直觉地感到,它不光是一个小小的誓言呢。

这是一个契约,一个日後会将自己牢牢束缚在这个时代的咒语……

依言跪下,俯身的同时,房廷的脑中闪现这麽一个念头,稍纵即逝。

然後,就在自己礼毕,结结巴巴说完那誓言的时候,男人抬起了手掌,以君临之姿按於自己的额上──

“我以马克度之名,赐名於你:

从今,你便叫做‘伯提沙撒’──

神之护佑。

永世效忠於我尼布甲尼撒,为我臣仆,不得背叛,不得忤逆──

不然,必遭杀戮。”

六月,夏至日。

幼发拉底沿岸天气变得热毒。

不过,即便是在这严酷的季节里,横亘巴比伦东西的运河仍旧载来各国的商贾,於城内流连──阿塞拜疆的铜、米底的锡、套鲁斯的银,埃及的黄金……万国之宝,汇聚神之门。

波斯人、米底人、吕底亚人、腓尼基人……小亚诸国在耶路撒冷战事停歇的第一个月终结之日,纷纷来朝巴比伦。

真是繁冗的城市,被神眷顾的王都──

正当旅人和游吟诗人於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感叹眼前胜景的同时,一群被遗忘的人们却在巴比伦的城脚苟延残喘著。

“尼布甲尼撒让我们拆毁自己的城墙,现在却又叫我们来修筑他的城池──简直是欺人太甚!”

“嘘!你不要命了麽?被迦勒底人听到可是要处死的啊!”

“唉……死了就不必受苦了,如果那天真让我们替巴比伦的王妃殉葬,也比现在的日子好过……”

被掳来巴比伦的犹太囚徒们此时正在修筑城北的城门鲁迦尔吉拉。逼进日中,人人都累得大汗淋漓,但是没有守卫的命令谁都不能停下手脚,所以只得往城墙上抹泥灰的空挡里,轻轻地抱怨几声,接著残破话音也全都埋没在卒子们的呼喝中了。

亚伯拉罕径自动作著,没有吱声──不过在听闻同胞们的私语之後,止不住地浑身一僵──

念及一月前被驱赶著进入刑场的情境,现在想起来都後怕不已──也不知道後来发生了什麽事,巴比伦王赦免了众奴,之後也没有按照惯例发配他们去边疆属国。

不过,苦难的日子并没有因之终结,从刀斧下生还的犹太人依旧得受征服者的奴役,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天天如此──几天前,在大家修葺南部的巴别塔时,他还看到监工将一个犹太女奴活活鞭笞致死的场景……没有人敢替她出头,因为谁都知道,反抗的下场──唯有死路一条!

谁都不想死,但是活著就必须承受痛苦──

最小的儿子苏锡在破城的那天失踪,估计是活不了的……另外的子嗣也在迦南至巴比伦几千里的路途中染上瘟疫纷纷死去──然後,就连最挂心的少主人也被藩王基大利献给了巴比伦人作人质──至今生死未卜。

亲人都不在了,唯有自己苟活著……这样的人生,不知该称之为幸还是不幸呢?

亚伯拉罕抚著自己面上的伤疤,轻叹,转过头由此地遥望故国的方向──可是除却一片荒芜水泽,芦苇飘摇……什麽,都看不到了。

“殿下──您不从伊斯塔尔正门进城,反而选从旁门入内,就不怕辱没了您米底王子的身份吗?”

一队从北国前来巴比伦的使节团在花费了接到作为尼布甲尼撒王妃的公主薨逝消息後,短短十数日便结集了队伍跋涉数千里,直抵目的地。到达城门口时,作为使节领袖的一名王子却下令,改道从北侧的偏门鲁迦尔吉拉进入。

“好罗嗦啊,希曼!我们是来奔丧的,又不是来游城的──有必要那麽招摇麽?殿下一定是出於这样考虑的,对吧?”马车之上,女将米利安对著护卫斥道,不过作为主事者的少年王子,只是无动於衷地衔起唇角的一抹笑意,轻描淡写道:

“我没有那个的意思……米利安,只是从这里走,可以看到一些其他人看不到的景致。”

听闻,女将一脸愕然,回望方才被自己教训的希曼,只见他耸了耸肩膀,摆出一副“我就知道会这样”的表情。米利安沈默了,小心翼翼地打量著自己主人的面孔──却发现之前於国内仍布满面孔的阴霾,在踏上异国土地的此刻,居然尽数散去了。

十九岁,仍称得上“孩子”的年龄──却在面上寻不见稚气的痕迹。王子有一张俊美姣好的容颜,只可惜混血的他,生就了一对鬼眼……蓝色的眸子──这使得阿斯提阿格斯王第一次见到他就下命令,永世不许他袭承王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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