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宫女神探》第88/199页
他也就是在那个时候与顾凝相遇的,当时的她心如明镜,却对医术如痴如狂,为撰写医书,几乎整日整夜地与他同处一室,随时都准备应付与记录他用药后的反应。
一个月后,一直隐瞒了真实身份的洛长念开始痊愈,而身为药香谷掌门的顾凝父亲也决定告辞,虽然那时他尚未查清那剧毒的成分,心中还略有遗憾。
原本以为那次一别便再也此生不相见,但没想到不过一年之后,顾凝又重新出现在了大周都城,带着药香谷的其他弟子。
只是,这一次她已经没了父亲。
原来那次游历之后,他们重回了药香谷不过一个月,顾掌门便听说相邻的浔州府尹得了不治之症,而症状却与他在京城中为一个富家少年几乎一模一样,所以好奇心起后决定再去一探究竟。
但这次,他却没能成功救人,甚至连自己都被刺杀在府衙之中。
那夜州府的牢狱失守,所有囚犯一涌而出,作乱时杀光了府衙上下。
得到消息后,药香谷经次大变,弟子散去了大半,顾凝伤心欲绝,准备前往浔州收尸时,却突然收到了父亲的一封信。
那封信是在他被害前一天寄出的,大意是他已查出剧毒成分,其中一味来自少量能救人而过之则害人的他国贡品,因此怀疑制毒的人与宫城有关。
收到信后,顾凝清醒了几分,联想到途径京城的际遇,开始质疑父亲的死因。
将父亲下葬后,她遣散了不愿留下的药谷弟子,带着原本就无家可归的几个同门姐妹长途跋涉地重回京城。
那时,虽然洛长念体内的剧毒已被清除,但因下毒之人迟迟未能归案,太子担忧他会再遭毒手,便安排他继续在那座府邸休养。所以,当时隔一年后,顾凝再次寻来时,他还在那里。
曾经的他们,不过是十三四的年岁,但际遇却是那般相似,都是孤苦无依,都历经了人情冷暖,如何不同病相怜,如何不惺惺相惜。
他留下了她们,那是他与她一生痴缠的开始。
第106章 破镜重圆(十)水镜
那时的洛长念虽稚气未脱, 却早已少年老成。
在刀枪剑影下长大的孩子,总该学着如何保护自己。
在那座府邸三番两次被人偷袭后,他开始明白,只依靠自己那个宅心仁厚又极易轻信他人的太子皇兄来安度一生并不现实, 于是,他决定学会反击,而不是一味逃避。
他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主动示好朝中权贵, 卸下一身贵气与骄傲并不容易, 从刚开始因一次被拒之门外便伤心难过到后来习惯了旁人的冷眼相看,那段日子甚为煎熬, 而顾凝便一直守护在他身旁。
两年后,他开始如鱼得水, 不仅得到了朝中太子一党的垂青, 更成为了其中的核心人物, 连当朝大将军向东灼也对他刮目相看。
得了机会后, 他为顾凝与她的同门又重新寻了一个安静的去处, 再次挂起了药香谷的名号。
其实, 那个时候, 前顾掌门的死因已经呼之欲出了。
经暗查, 他中毒的当年, 支持太子的外地官员有七八人也几乎在同时中了类似的毒, 其中便包括浔州府尹。但因为死者任职之地相隔较远,而且各地呈报的死亡时间与原因不尽相同,所以当时才未引起朝中注意。只是, 被灭口的也唯有浔州府衙,想来是因为下毒人发现了前顾掌门察觉了其中端倪,所以才痛下杀手。
能肆无忌惮地做下此事的,除了逸王一党,还能有谁。
但即便知道了真相,他无凭无据,也不能打草惊蛇,更不敢将实情告知顾凝,只怕她在冲动之下会轻举妄动。
可有些事情,他不说,她心中也明白,只是不愿挑破罢了。
那些年里,顾凝与同门的姐妹们经营着药香谷,过得安静而悠然,似乎在她们眼中,这个繁华热闹的京都与静谧无人的深谷并无二样。
她渐渐长成了一个娉婷的妙龄女子,眉目清秀,不染烟尘,让人一眼难忘。
他们已经成了真正的故友,有着相同的目的,更难能可贵的是,她很懂他,有些事只要他不说,她便从不逼问。
不知从何时起,洛长念发现她看自己的目光不再那么清澈无痕了,他开始有些慌张,也有些躲闪。
他出宫的次数少了,时间也短了,与她有时候接连几个月都不曾见一面。
那一次,他与太子出宫办事,竟然在路上偶遇了她。
她穿着一身再也普通不过的青衣,束着再也寻常不过的发髻,不施脂粉红妆未戴环佩珠钗,可在人群熙攘的大街上,她依旧那般夺目耀人,像是争艳百花中的一枝遗世独立的雪梅,尤其是在看见他时的那一眼秋波荡漾,让任何人瞧见都能动了心神。
洛长念一时看痴了,他一直都知道她的样貌很平凡,却没想到那种平凡也会美得如此惊心动魄。
他的兄长洛长容也看痴了,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女子,出尘脱俗到犹如谪仙下凡。
一个月后,洛长念染病,命人出宫将顾凝接到宫中为他诊治,在那里,她与太子频繁相遇。不过多久,太子不顾众臣与皇上皇后反对,坚持要立她为太子妃。
那场争执持续了数月,朝野震惊,也几乎让皇上耗尽了对太子的所有耐心,甚至还放话废除他的太子之位,但他终究还是妥协了。
一个出身卑微的医女一跃枝头为凤凰,这段传奇让民间许多女子都心生向往。
在几乎所有人都感叹太子痴情女子好命的同时,很少人会关心她的感受。
没有人在乎她是否心甘情愿,一向恭顺温良的太子为了她几乎与整个天下为敌,她能有什么不情愿的呢?
可她却是不情愿的。
但她还是嫁给了他,成为了大周朝最尊贵的女子之一。
婚后,她与太子琴瑟和谐相敬如宾,看似能携手一生白头到老。
两年后,毫无征兆地,从相识起便将她视若珍宝的太子突然在她面前换了性情,消沉而寡言,甚至开始对她冷淡疏远。而她偏生也是不进不退的性子,从不主动示弱,仍旧一如往常地平静安宁,以至于他们的关系莫名其妙地分崩离析,迅速地在悄无声息中闹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
在一次撞见她与洛长念于百花苑相会后,太子拂袖而去,回宫后立刻闷着怒气地写了一纸休书,将毫无准备的礼部杀了个措手不及。
在回东宫的路上,她听说了这个消息,表现得很平静,甚至直接拐了弯去了附近的凤栖宫拜别了皇后。
许多人等到了他们心心念念的结局,心花怒放时开始编纂各种风言风语,恨不得让所有人都膜拜在他们“早知如此”的先知面前。
太子妃搬出了东宫,卸去了一身华丽,再次成为了一介平民,而太子依旧是高高在上的储君,远在深宫中,远在天涯处。
但是,他们的故事却远远没有结束。
洛长念眉目含笑,看着她道:“说起来,若非阿凝,也许我与阿蔷你此生都难相遇。”
她一脸茫然,不明白他为何会如此说。
忆想起那时,他的笑意更深了一重:“三月时,太子殿下生辰之前,我有事要与阿凝相商,去了一趟春水榭,却不料消息走漏,被逸王所知。他一向有心挑拨我与太子之间的关系,所以便污蔑我与阿凝有染,但好在那晚阿凝临时将会面安排在了春水河中的湖心亭里,听到太子前来的动静后,我便躲进了湖水中避嫌,因此得了风寒。在太子生辰当日,逸王不依不饶,让我前往琉璃别宫取一本书卷以作贺礼,我不能道明身子不适,只好让云宣替我前往,可虽然书卷拿来了,我却还是被逸王悄然送到琉璃别宫休养,也才能得以结识阿蔷你。”
原来在之前还有如此曲折,又思及在琉璃时与织宁朝夕相处的日子,她心头一酸,半晌才压下伤心,不由有些感慨。
纵然他与太子手足情深,但却终究还是会被提防猜忌,倘若太子当真信他护他,也不会特意赶去春水榭捉奸,更不会在他身陷险境时尤自不知。
为了兄弟情义与东宫之位,他殚精竭虑左右逢源,甚至放弃了曾经让自己心动的女子,可换来的却是没有尽头的谨慎与小心,想来,有时他也会心寒吧。
就像他曾经神色惨白地躺在琉璃别宫中的模样一样,苏蔷突然觉得眼前有些微醉的男子熟悉起来,心中不由得多了几分怜悯。
“当初,阿凝嫁于太子,的确是因我之故。”端起翡翠酒杯,洛长念将其中半满的竹青酒一饮而尽,语气微醺,“兄长待我真心,他既对阿凝动心,我如何忍心让他受尽相思之苦。所以,我以患病为由让阿凝入宫,让兄长与她几番相见。她是个善解人意的女子,一直以来都明白我的苦衷,所以毫无怨言地嫁给了兄长。只是,兄长他轻信于人,在听信小人谗言后,误以为我与她仍有私情,一怒之下便下了休书。其实,他只是一时冲动,并未打算当真将此事闹大,但柳贵妃却早有准备,让兄长骑虎难下,最后不得不假戏真做。”
苏蔷心下幽叹,迟疑着问道:“当初顾姑娘嫁入宫城乃是迫不得已,那如今呢?”
“如今?”洛长念放下杯盏,轻笑几声,“如今自然是心甘情愿。兄长待她真情,我却让她伤心,她自然懂得谁才是她此生良人。”
这句话虽有理有据,但却偏生没有用情用心。
苏蔷似是自言自语般低声喃喃了一句:“恐怕未必吧。”
洛长念却听到了,轻摇了手道:“不,阿蔷不懂她。如今的阿凝,心中唯有兄长一人,无论如何,他们都必须在一起,唯有如此,唯有如此,我才能对得起她……”
他似是醉了,声音支吾着,目光也有些迷离,一句话尚未说完,便埋头在了圆案上。
苏蔷唤了他几声,见他毫无反应,知道他已经大醉不醒了,无奈之下便出去寻了程斌,让他扶着洛长念回房了。
她回到紫凌轩时,顾凝仍在挽了袖子为药草浇水,神色悠然,仿若身在自家田园。
虽然听说了更多有关她的故事,但苏蔷却觉得她似乎更加不真实了。
她就像是一个谜,让人参不透谜底。
这些年的皇权纷争人心猜忌中,没有人知道她究竟明白多少看懂几分,为了深爱的心上人而嫁给另外一个当时并不喜欢的人,她的屈服该是无奈的,可她的波澜不惊似乎帮她掩下了所有的情绪,让人瞧不出悲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