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寥记》第44/55页


  “那你闹什么?”宏煜舒展胳膊往后靠,斜眼睨着:“口是心非,我和芊若还没怎么着呢,你就这样,究竟谁难伺候?”
  意儿被他一通话说得难以辩驳,闷了好半晌,只能硬着头皮:“随你怎么说,总之我是累了,请大人尽快将东西归还,今后也好自在。”
  “什么东西?”
  “……”
  宏煜白她一眼,摇头嗤笑:“你那支玉钗也不值几个钱,这么巴巴儿的惦记着,非要讨回去,难不成当做定情信物了?”
  意儿旋即起身:“当我没说。”
  宏煜叫住她,手里颠着茶盖,脆脆的磕在杯沿:“你若真想跟我断了,坐下来和和气气地把话说明白,好聚好散,岂不干脆?偏你又含糊其辞,扭扭捏捏,倒像我纠缠着不放似的,这算什么意思?”
  意儿闷声默了会儿,点点头:“大人说的对。”
  他心中掂量几分,慢悠悠道:“这两日事多,不急,我是怎么着都成的,你好好想清楚了,无论如何咱们还是同僚,别闹得脸上过不去,你说是吧?”
  意儿面无波澜,略应了声。
  当晚宏煜回到内宅,一进门就看见他三叔在那儿指使丫鬟收拾东西,大箱小箱地堆着,地上一团乱。
  小厮瞥了宏煜一眼,劝说:“三老爷,天暗了,要不先吃饭,明日再收吧。”
  宏敬宗故作苦态,摆手叹气:“不了不了,赶紧弄完,咱们赶紧走,留在这儿也是招人嫌,倒不如自己识趣些,省得到时让人家赶出去。”
  “哪儿能呢,宏大人是您的亲侄子,岂有帮着外人赶走亲叔叔的理?”
  “如今这世道,别说亲叔侄了,就是亲兄弟也未必靠得住。家里容不下我,大哥二哥撵我,现在煜儿也……唉,我还是待在外头自生自灭的好。”
  宏煜两手交错揣在袖子里,歪靠着门框听了半晌,心下觉得好笑,迈着长腿进去:“哟,三叔这是怎么了,要走啊?”
  宏敬宗知道自己惹了祸,唯恐宏煜翻脸不认人,于是先演上一出苦肉计,让他狠不下心肠。
  “我原想着客居于此,虽寄人篱下,少不得要看人脸色,但到底是一家子,多少有个依靠,可谁知闹成这样……与其被你撵走,还不如我自己走吧!”
  宏煜冷眼瞥着,轻轻“啧”一声:“瞧您说的,我是晚辈,怎么敢撵你?那我不成禽兽了吗?”
  宏敬宗放出哀声:“可是这里已经没有我的立足之地了,今日被打耳刮子,明日再得罪了谁,还不知怎么个死法呢!”
  宏煜做出诧异之色,压低声音:“原来三叔你也听说了吗?”
  他一愣:“什么?”
  宏煜让下人们都出去,一脸凝重道:“昨日你得罪了宋先生,今日我听到风声,已有人磨刀霍霍,扬言要断你一条腿呢。”
  “谁?!”宏敬宗大惊,霎时五官拧起:“她不过是个幕宾,居然敢要我的腿?”
  宏煜叹气:“你哪里知道她的背景,且不说人家在赵御史身边多年,有的是人脉,单说她们院儿里那个林阿照,武艺超群,连捕快都不是她的对手,你今日没发现有人过来踩点吗?”
  宏敬宗细细一想,顿时惊出冷汗:“的确有个圆脸的丫头在门外鬼鬼祟祟盯着我看……可这里是衙门,她敢在你眼皮子底下行凶不成?!”
  宏煜摇头:“那原是个江湖人,萍踪浪迹,留在此地无非为了保护赵意儿和宋先生,若真要弄你,凭她的身手,别说我们防不住,只怕连她下手的证据都抓不到,你这条腿可怎么办呐三叔……”
  宏敬宗被他唬得脚软,扶着箱子坐下,憋了好一会儿,怒声骂道:“哼!我怕什么?晚上多叫几个家丁守在窗下,谁敢来,一棒子打死算数!”
  宏煜笑着拍拍他的肩:“三叔好气魄,我拨两个衙役给你,有事你就大喊,我们都在呢,医馆离衙门也不远,放心。”
  “……”
  宏敬宗这下什么兴致都没了,晚上饭也不吃,只顾精心挑选家丁,作势要蛮干一架:“我看她有多大本事,两只手能打得过几个壮汉!”
  宏煜没搭理,随他去,等睡了一觉醒来,偏房竟已人去楼空。
  宏敬宗留了张字条,说临时有急,务必要走,改日再来看他。
  宏煜笑得前俯后仰:“三叔诶,好歹让侄儿送一送啊!”
  倒跑得比兔子还快。
  ——
  宏敬宗溜之大吉,留下一个烂摊子还未收拾。
  衙门众人闻得宋敏身世,有的作壁上观,有的退避三舍,纷纷疏远,不与她来往。宋敏心无杂念,照常在典史厅办公,照常与同僚们说话,人家不理她,或给白眼,她自己笑笑,也不在意。
  这日下午她正往县丞廨去,穿过大堂后院,瞧见两个书吏正在相互推搡,一个说:“上回便是我替你去的,这回该你替我了。”
  另一个说:“大人上次分明叫的就是你,何故推脱给我?反正我不去!”
  “你跟宋先生来往最多,我又不熟!”
  “呸,什么来往?你不要乱说!”
  宋敏心下了然,正欲开口,这时看见梁玦从后面缓缓走近,盯着那两个书吏,冷声问:“你们很闲是吧?”
  “梁先生……”
  他目色阴沉:“脚上穿金鞋了,还是大人叫不动你们了,不如二位歇着,我去传话如何?”
  “不敢不敢……”
  宋敏心里静静的,提步上前,那二人见了,忙说她来得巧,宏知县正找她谈事。
  宋敏点头应下,转而望着梁玦,开口打了声招呼:“梁先生。”
  话音刚落,他转头走了。
  ——
  曹克恭拿着六房主事的呈文来找宏煜。
  “大伙儿对近日的流言十分困扰,已经影响日常公务,因而想请大人拿个主意。”
  “搁这儿吧。”宏煜看也没看:“等我有空再说。”
  曹克恭迟疑片刻,不便多言,放下呈文离开。
  又过一日,县里的乡绅们相约来到衙门,也因此事要找知县施压。
  “请各位老爷在小花厅稍等,”宏煜吩咐童旺:“我这里有事,忙完便过去,你且好生招待着,上最好的茶。”
  “是。”
  说着搁下笔,又吩咐书吏去把赵意儿、曹克恭、六房主事和幕官们都叫来。
  小花厅就在签押房隔壁,这边的窗户开着,幽凉凉,风吹得纸张作响。他把昨日的呈文粗粗看过一遍,与心中所想无异,于是笑了笑,这时众人到了,乌压压地立在厅内。
  宏煜起身绕过案桌,目光扫下去,点头说:“你们的意思我都知道了,要让宋先生离开衙门,我也不是不同意。”
  他回身拿起一叠案牍,是衙门里誊抄留存的过往公文。
  “只是她走了,你们需得推出一个人来,能及得上宋先生十之六七即可。”宏煜说着,将文书拍在六房主事的胸前:“好好看看,谁有这个本事,此刻便站出来。”
  厅内静静的,半晌才有人开口:“回大人,我们并非质疑宋先生的能力。”
  宏煜道:“在衙门里做事,我只看能力,不论其他。”
  “宋先生出身风尘,如今人尽皆知,我等公门中人岂能与青楼女子朝夕共事?传出去起不荒谬?衙门威严何在,百姓如何信服?”
  “她已经为朝廷效力了十年,过去十年还不够让人信服吗?”宏煜眉头拧起:“青楼出身,至刑幕大席,如此传奇,满天下官署也找不出第二个来,我捧着供着还唯恐不及呢!”
  “大人,我们也是为了衙门的声誉……”
  “你前日抱着妓.女吃酒时怎么没想过衙门的声誉?”
  “……”
  宏煜从他们身边一个个走过,左臂伤着,端在腹前,目光一个个掠过,脚步来来回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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