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寥记》第43/55页


  “哦。”
  不多时,梁?i到前厅用饭,宏煜见他眼底发青,面容憔悴,像是从什么暗无天日的鬼地方被放出来似的,神情亦不正常。
  宏煜瞥了两眼,问:“你没事吧,要不休息两天?”
  他冷笑反问:“为何要休息,我能有什么事?”
  宏煜打量他,想了想,放下筷子,正色道:“昨晚我三叔口无遮拦,闹出这么大的麻烦,殃及于你,实在对不住。”
  梁?i低头喝粥,没有搭腔。
  “过两日我便打发他走,省得在此招惹是非,惹人厌烦。”宏煜这么说着,继续与他商量:“至于宋先生那儿,我觉得应该找个时间坐下谈谈,你看如何?”
  “能不能别说了?”眉间蹙起:“恶不恶心?好好吃饭行吗?”
  “……”
  宏煜愣了半晌,着实怀疑他一宿没睡,神智不清,思维已经错乱。
  两人用完饭,一前一后往前堂去。刚离开小套院,没走两步便看见了意儿和宋敏。梁?i神色疏冷,垂着眼,视若无睹。
  她们并肩而行,有说有笑,倒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似的。走近了,宋敏一如往常般随和,客气地拱手:“宏大人。”
  宏煜点头:“宋先生早。”
  意儿默不作声地瞥向梁?i,见他目光回避,无动于衷,全然变了一副态度,真叫人看得心惊。于是也没打招呼,绕过穿堂屏门,径自离去。
  晌午,宏煜在签押房的里间休息,正准备午睡,这时意儿忽然登门,说有事相商。宏煜请她在窗下落座,摆上茶,小厮们都打发出去。
  她看上去脸色不好,忧心忡忡:“你可知底下人交头接耳,敏姐的事情恐怕瞒不住了。终究要闹得人尽皆知。”
  宏煜挑眉:“当然瞒不住,昨日动静那么大,人家又不是聋子。”
  意儿见他还有闲情沏茶,索性把杯子挪开:“我不吃,你别忙了。跟你说正事呢,你可有法子平息流言?”
  宏煜摇头轻笑:“怎么可能?嘴长在他们身上,若只两三个人倒堵得住,如今都传开了,我也无能为力。”
  意儿抿了抿嘴,说:“我有个想法,只看你愿不愿意帮忙。”
  宏煜抬眸笑撇着她:“想让我三叔出面澄清么?”
  “嗯。”
  他似乎早就想到这点:“我没什么不愿意的。”
  “你能说服他?”
  “不用说服,”宏煜道:“吓唬几句就行,他这人经不住吓。”
  意儿闻言略松一口气,若有所思地喃喃嘀咕:“是,得让他当众给先生道歉,就说吃醉了酒,纵情忘性,以至于胡言乱语,中伤无辜。”
  宏煜不置可否,只道:“此事还需与宋先生商议,不如请她过来,问问她的意思。”
  意儿自然说好。
  没过一会儿宋敏应邀而至,静坐着听完他们的话,默默思索良久,略叹道:“多谢两位大人美意,虽如此,我却不敢自欺欺人,假装清白,更不愿厚着脸皮在大家面前做戏,那才真是无地自容。”
  “敏姐。”
  她慢慢道来:“即便今日宏老爷替我遮掩过去,也难保明日不会被他人认出,到那时岂非更加难堪?我的名声事小,可若连累二位大人信誉收损,那是万万不能的。”
  意儿心往下沉:“先生可知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宋敏轻轻眨眼:“我早知会有今日,头上悬的这把刀终于落下,倒让我觉得痛快,日后也不用提心吊胆,恐被人揭穿。”
  宏煜朗声笑起来:“先生行事果然磊落。”
  意儿皱眉不语。
  “赵大人不必如此忧虑,”他递茶给她:“我对此事有另一番见解,你姑且听听。”
  “大人请说。”
  宏煜看了宋敏一眼:“先生的过往纵然惹人非议,可在我看来却也正是令人敬重的地方,俗语说浪子回头金不换,烟花女子弃贱从良尚令人可歌可叹,更何况先生如今奔走于公门,为朝廷效力,如此志气,如此才干,试问有几人能够做到?”
  宋敏闻言愣住,意儿屏息望着他,心下犹如拨云见月,突然一片清明,豁然开朗。
  宏煜打量她说:“你先前在圣谕亭讲《巾帼论》,鼓励女子独立自强,如今身边有个活生生的例子,怎么反倒愁闷起来?”
  意儿心里怦怦直跳:“话虽如此,可世人未必都如大人这般明辨事理……”
  “赵县丞这是怕了吗?”
  她愣愣的:“我怕什么?”
  “怕流言蜚语,白眼唾沫呗。”宏煜带几分取笑:“纵然被他们吐几口唾沫,还能把你淹死不成?”
  意儿望向宋敏,缓缓深吸一口气,自嘲般微叹:“是啊,有什么好怕的,我真是昏头了。”
  “你昏头昏脑的也没什么稀奇,”宏煜说:“我早就见惯不怪了。”
  意儿皱眉,宋敏在一旁拱手:“多谢大人提点。”
  “先生不必客气。”
  今日阴云沉沉,屋内愈渐昏幽,她们二人准备告辞,宏煜想了想,叫住意儿:“赵县丞且慢,我还有事问。”
  宋敏自顾去了,意儿回过身,看见宏煜懒散地打了个哈欠,然后随手一指,说:“你过来坐下。”
  她觉得哪里不对,凝神想着,迟疑地走了过去。


第37章
  意儿走到矮榻前才想起自己分明已经和宏煜闹僵,因着敏姐的事便一下抛在了脑后,这会儿看他歪在那里,正从匣中取出什么物件,她心下一跳,记起前晚他说要还她东西,想来定是那支玉钗了。
  “愣着做什么?”宏煜扫她一眼,从匣子里拿出一个铜胎珐琅鼻烟壶,挑出少许烟丝嗅了嗅,说:“给你沏的茶还没吃,来尝尝。”
  意儿落座,端起面前的粉彩小茶碗,略抿了一口,谁知竟如药汁那般,苦涩难当,险些吐了出来。
  “这什么茶?”她眉头拧起,怀疑他在故意使坏:“大人平日就喝这个?”
  宏煜阴恻恻地笑起来,一字一句:“这不是你送我的贺礼吗?”他说着,随手拿起茶罐打量:“和安记,挺好的,多吃几口就习惯了。”
  意儿噎住,莫名觉得尴尬,没有做声。
  宏煜也默了会儿,瞧她两眼,指尖点在漆几上:“不是我说你,你的脾气愈发大了,当着众人便动起手来,我三叔那张臭嘴,回去还不知道怎么编派,你常年在外,又当着官职,自然无惧无畏,可家里的人不知其中缘故,只当你们赵府猖狂,二小姐还没当上宰相,眼里就没了尊卑和规矩,以后还了得?”
  意儿皱眉:“分明是你三叔不对,怎么倒成了我的错?”
  宏煜笑着讲道理:“再怎么着,你也不该动手打他呀,咱们两家本就不睦,如此一来岂非火上浇油?纵使他犯浑作恶,有我在,若动起真格来,哪怕叫人把他绑了,马粪堵上嘴,事后他也不会记我的仇,你又何必白白的得罪人?是不是?”
  意儿细细瞧着他,心里琢磨,脸上似笑非笑:“听懂了,大人这是变着法的责备我呢。何苦来?若要教训,直说便是,倒别打着为我好的幌子。”
  宏煜一听气笑了,凑近瞅她的脸:“诶,你这人怎么不识好歹?但凡我说两句软话,就是心里藏奸,憋着坏?若不说软话,你又怨我甩脸,又砸东西,究竟我里外不是人,横竖都是错,冤不冤啊?”
  意儿冷眼瞥他:“你倒喊冤,自己阴晴不定的,好一阵歹一阵,我不伺候还不行吗?”
  宏煜掂量半晌,似乎拐过弯来,撇着她,笑问:“赵意儿,你该不是吃醋了吧?”
  “谁?”她瞪大眼睛:“吃什么醋?我疯了吗?”
  宏煜目色沉沉:“那日芊若一来你便使性子,接连的赌气不理人,若非醋了,我也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值得你这样。”
  意儿撇撇嘴:“宏大人,你想太多了,我们什么关系呀,犯得着吃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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