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澜传》第4/70页
需要怎样冷血薄情,才能让龙傲池没有半分犹豫,当众羞辱天下第一美女?
归澜完全找不到理由敢相信这样的主人能对一个卑微的奴隶嘘寒问暖,何况他比武之时已经让龙家军丢了颜面。他只是亡国奴的奴隶,他的手臂上除了澜国奴隶烙印,今后还会增加昭国的奴隶烙印。龙傲池将他要来,除了留着慢慢折磨,还能有什么别的意思?
龙傲池清清楚楚地说看上的只是他的姿色,让人废了他的武功,归澜那时没有半点怀疑。可是那个亲卫似乎下手留情,伤势看着吓人,实际归澜的内力并没有被封死,这种程度的内伤,仍然可以运功调息慢慢自愈。
归澜不知道是那个亲卫心慈手软故意放水,还是龙傲池暗中吩咐。在龙傲池允许他休息允许他吃东西的那一刻,他甚至忍不住几次产生不切实际的幻想,以为自己能有一条活路,以为龙傲池并非真的冷酷无情。
但是现在,归澜强迫自己忘掉幻想,接受残忍的现实。他觉得也许留下他的内力,仅仅是为了让他在熬刑的时候能坚持的更久一些,让龙傲池可以尽兴地欣赏他痛苦的样子。
06奴性坚强(下)
归澜的脑子里盘桓着悲观的念头,却不敢不按照主人的吩咐去做,何况他本已饿极。
归澜身为奴隶平素只得一日一餐,从不知吃饱的滋味。龙傲池围城三月断粮断水,到最后半月皇族都是每日一顿稀粥配些咸菜充饥,哪还顾得上奴隶能否有饭吃。若非明月偷偷省下一些饮食给他,他仗着深厚内力支撑,恐怕早如宫内其余奴隶那样生生饿死。城破降国,食水都严格控制在昭国军队手里,龙傲池下令先救济普通百姓,让贵族朝臣继续挨饿,于是直到初八澜王提出设宴为龙傲池接风才算申请到一批饮食,宫内众人有望吃上一顿饱饭。然而归澜只是在开宴前喝了一碗煮面的汤水,算起来两三日都不曾正经吃过东西。
看着眼前一盘点心,一壶茶水,归澜的胃火烧火燎,他确认了主人的意思,就不再犹豫风卷残云一样将那些吃时眨眼间消灭干净。他寻思着,至少死前能吃一顿饱饭也值了。
龙傲池见归澜没有抗拒大胆吃喝,以为他不再紧张害怕已经接受了她的好意,哪知道归澜根本是放弃了希望。她吩咐帐外亲兵去请医官,又对归澜说道:“归澜,我娘有一幅画,画上的男子与你的容貌十分相似,我猜那人与你有关。你真的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么?”
归澜将最后一口点心吞入腹中,才如实回答道:“主人,下奴不敢撒谎,确实不知道身世。”
龙傲池不死心道:“那么你原来的主人会否知晓你的身世呢?”
归澜不解道:“以前的主人也许会知晓。下奴斗胆请问主人为何想了解一个奴隶的身世。”
龙傲池也不知自己缺了哪根筋,竟脱口而出讲了真相:“我娘临终时说找到画上那个男人,要将他碎尸万段。”
龙傲池话没讲完就后悔不已,生怕归澜因此又产生恐惧紧张的情绪,赶紧琢磨着该怎样解释安抚,却发现归澜恍若未闻,身体也不再颤抖。
事实上,龙傲池的话并没有吓到归澜。他已经有了必死的觉悟,至于怎样的理由和方式,他并不在乎,反正都是痛,他也早忘了不痛是什么滋味。
龙傲池觉得归澜的反应异常平淡,试探道:“你难道不怕么?”
也许是刚吃了东西,归澜的底气比刚才足了一些,索性豁出去破罐破摔反问道:“下奴为什么要怕呢?是因为如果找不到画上的男人,主人就会迁怒将下奴碎尸万段么?其实主人如何使用奴隶,要杀要刮根本不需要理由,也不用对奴隶解释。下奴悉听尊便,是死是活都会尽力让主人满意。”
龙傲池被噎得说不出话,从没有见过如此自甘下贱不识好歹的人。她的好意全被他当成驴肝肺了么?她若真想杀他,岂会耐着性子温和说话给他吃喝,还打算为他疗伤?龙傲池在气恼的同时,保留了一丝理智自省,她怀疑会不会是自己的态度有问题,才造成了如今的误会。可她是堂堂大将军,是这个奴隶的主人,就算有做错的地方,也没必要主动承认还低声下气解释吧?
龙傲池冷哼一声,郁闷地打算回内帐对阿茹吐吐苦水,却不能晾着归澜不管。于是她忍下恼火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归澜,那边铺盖你自己看着拿,就在帐内小睡片刻也无妨。”
归澜毕恭毕敬地叩首拜谢。
龙傲池进了内帐,一脸委屈,压低声音问道:“阿茹,你听见那奴隶刚才说什么了么?真是气死我了。”
阿茹抿嘴一笑,凑到龙傲池耳边轻声道:“将军,看来这奴隶很有趣,竟能让冷面杀神生气吃瘪。他既然是您的奴隶,让您不高兴,您责罚他就是了,为何自己跑回内帐向奴婢吐苦水?”
龙傲池更是委屈道:“阿茹你居然调侃我,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我对自己人其实还算温柔吧?亲兵亲卫都说我是好主子。”
“他们哪有胆子在你面前说半个‘不’字?”阿茹半开玩笑半认真道,“将军,我看您现在就算对那奴隶直说您是一番好意,他也不相信。毕竟他是亡国奴的奴隶,之前还得罪了您。”
“我看也是。唉,阿茹,那该怎么办呢?”
“将军,那个奴隶既然对自己的身世一无所知,无法帮您解开困惑,您又何必如此在意他的感受呢?当他是个物件用着就得了。”
龙傲池的眼中却流露出罕见的迷茫之色,喃喃道:“阿茹,我突然想从归澜开始,锻炼一下我与人正常相处的能力。”
阿茹诧异道:“将军,从一个奴隶开始,是不是有点太困难了?”
龙傲池认真说道:“阿茹,归澜如果不是奴隶,以他的武功,在江湖上一定是顶尖高手随随便便就能扬名立万,若参军必能迅速积累战功加官进爵指日可待。这等人才岂能毁在我手里?”
“这么说将军是惜才,不是好色了?”阿茹打趣一句。
龙傲池面色一红,冷峻的线条完全柔化,灯影恍惚中流露出几分小女儿态,赌气道:“阿茹,一会儿医官来了,你也出来帮忙。我就不信你见了美男子,还能只当他是个物件。”
“奴婢自制力本来就不如将军,被美色所迷也属正常。只是天天守着将军这等俊俏儿郎,凡夫俗子自然入不了眼,更何况一个奴隶。”
龙傲池与阿茹如此嬉笑几句,心情纾解不少。等着帐外亲兵禀告医官来了,她已经基本恢复到正常的神色表情。当然龙傲池的常态就是那种冷冰冰不苟言笑的样子。
龙傲池因长年习武内外兼修,身体一直很健康,战场上偶有受伤,为免真实性别泄露一般是让阿茹处理,很少会请医官。
深更半夜,医官接到将军亲兵通传,正自纳闷,拎着药箱惴惴不安地赶来,进帐看见龙大将军精神奕奕不太像有伤病的模样,于是恭敬询问道:“大将军传下官来有何吩咐?是阿茹姑娘身体不适么?”
龙傲池在外帐站定,郁闷之气又涌了上来。这次归澜虽然没有席地而睡,但是仅仅裹了一张薄毯躺在角落。那薄毯是打地铺之前垫在被褥最下边,直接沾着土地用来防潮隔尘的,肮脏不堪已经分辨不出本色。那种东西也能贴身盖?他就不怕身上绽裂的伤口染了脏东西化脓么?他没有自我保护的常识,还是习惯如此,怕弄脏了干净的被褥,才拿了肮脏却还算保暖的东西御寒呢?
龙傲池暗中叹息,心想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归澜如果是长年累月遭受非人虐待,现在怕是已经奴性难改。远的不想也罢,先解决眼下问题,她知道双方信任不是一蹴而就,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她不能心急。
龙傲池伸手指着归澜对那医官说道:“本将军叫你来,是给他治伤。”
07何以疗伤(上)
医官随军多年,战场上各种恐怖的伤他都见过,看着将士们的残肢断臂,守着鲜血淋漓的地方,他照样吃的好睡的香。但他这次被那肮脏薄毯之内裹着的奴隶吓到了,几乎不敢相信,一个人能常年累月持续不断遭受这等虐待,到现在内外伤交加还能活着。
就算这奴隶体内有真气流转支撑,如此损耗不得稳妥医治调养,恐怕命不长久,活着也是痛苦折磨。
龙傲池见那医官倒吸冷气的样子就猜到情况不妙,问道:“医官,这奴隶的伤病能治好么?”
听了这样的问题,不仅是医官吃惊,就连归澜也有些恍惚。事实上归澜一直觉得自己在做梦,哪有主人愿意请了医官为一个低贱奴隶如此仔细诊治疗伤的呢?是他伤痛太严重产生了幻觉么?还是现在他已经死了?
医官不敢欺瞒主帅,如实说道:“将军,这奴隶就算从现在开始,用寻常方法医治不惜耗费名贵药材精心调养,也最多三五年的性命。不过……”
龙傲池岂能眼睁睁看着这样的良材美玉活不长久?她急道:“不过怎样?就没有别的方法能救治么?本将军可不想他这么快就死。”
医官压低声音道:“其实还有一剂偏方,但为下官祖传之秘法,不愿更多的人知道。”
龙傲池会意,让阿茹退入内帐,又抬手点了归澜的昏睡穴,叮嘱帐外亲兵散远一些。
医官于是说道:“将军,此方所需几味药材在附近就能凑齐,但是医治之法比较特别,类似以毒攻毒激发人的潜能。服药后人会产生幻觉,痛痒难耐冷热交加真气逆行,连服三日药物必须保持清醒,否则很容易一合眼就死过去。如果三日后还活着,此人就好比脱胎换骨涅槃重生,不仅内力精进外伤愈合加速,还可以再延寿二十年。”
“那二十年之后呢?”
“普天之下不乏名医灵药,二十年的时间寻访,或许还有转机,否则时限一到此人定会暴毙而亡。”医官观龙大将军面有忧虑犹豫之色,又补充道,“下官听闻楚国皇宫内藏有镇国之宝千年雪蟾膏,有起死回生益寿延年的功效。”
“本将军与楚国人倒是有些交情。那就等拿到了灵药,再用你的秘方医治那个奴隶。”龙傲池说完这句,仿佛想起什么又询问道,“先以常规药物为这奴隶疗伤,需要多久才能让他恢复武功。”
医官严肃道:“恕下官直言,寻常医治之法虽然能在一两个月内让这奴隶外伤痊愈,内伤无碍武功恢复,但是只要他再动武就会对身体造成损伤。将军若真想利用这奴隶的武功做事,那么下官建议还是尽快用那秘方为其疗伤。拖得越久他身体越差,能挺过那秘方霸道药性的可能性越低,到头来得不偿失。何况楚国镇国之宝,岂会随意让出,就算将军能得到,也不该浪费在一个奴隶身上吧?”
龙傲池明白医官说的在理,沙场上见惯了死亡,多少将士能有命活二十年?医官的秘方或许是对这奴隶最好的疗伤之法。她一向是杀伐果决,习惯于决定旁人生死的主,于是她不再犹豫,也不曾想过询问归澜本人是否愿意,就为他做了决定,沉声吩咐道:“按你的方子,立刻为他治疗。”
医官领命,又提醒道:“将军,此方药性猛烈,这奴隶又是会武功的,怕他熬不住发狂伤人伤己。下官建议服药后将他用锁链拴牢,旁人不要靠近,免得发生意外。”
龙傲池心中不忍,面上却不想被人看出她如此关心一个奴隶,就轻描淡写问道:“这奴隶现下外伤绽裂,内伤未消,是否能熬得住?”
医官不想夜长梦多再生枝节,大战刚休军营里等着他看伤病的人很多,没空整天惦记着一个奴隶,于是答道:“反正服药后新伤旧痕都有可能再度崩裂,这奴隶若命大熬过来,日后伤口会更容易愈合。将军,不必为此操心。”
龙傲池终于点头,吩咐医官全权处理,将归澜带出帐外,寻个空场拴牢,开始为其疗伤。
归澜再度恢复意识的时候是生生痛醒的。
他的手臂被冰冷的铁链悬吊在一棵粗壮的大树之下,他跪在地上膝盖着地支撑身体,脚腕则压着沉重的石锁,手脚不能挪动分毫。他感觉周身上下痛痒交加,四肢百脉冷热交替,真气失了控制随意流窜。鲜血从他绽裂的伤口中涌出,嗓子干渴呼吸困难。他不是没有尝过这样的痛楚,只是这一次仿佛无休无止,又如利刃编织的钢网套在身上越勒越紧,让他无端地绝望。
他想,之前主人说为他疗伤一定是自己的荒谬幻觉,怎么可能呢?现在的折磨才是真实,或许仅仅是开始。他只是没有料到,会这样痛,痛到他已经忍不住,大声呻吟。仿佛唯有宣泄出声,才能稍稍缓解痛楚,可其实毫无作用,还会吵到别人休息。
于是他咬紧嘴唇,尽量压抑着呻吟,希望自己能够痛到麻木或者再次昏死过去。多年经验告诉他,熬不住刑罚的时候最好是能够早些失去意识,那样再多的苦痛也就不觉得了。
就在他接近昏厥的时候,附近有个兵丁喝问道:“还醒着么?”
归澜无力回答。
那兵丁怕麻烦也不多问,拎起一桶冰冷的盐水,毫不犹豫泼在归澜背上。
龙大将军之前只是交代让看着那奴隶保持清醒不能睡着,并没有特别叮嘱用怎样的方法。那奴隶被铁链捆绑手脚,一身触目惊心的伤,痛成那种样子,又是得罪过大将军的,一般正常人都会以为是大将军要故意折磨他出气。所以以盐水泼醒已经是客气的,还有歹毒的招数没有用,怕那奴隶受不住死的太快,扫了大将军的兴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