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澜传》第40/70页
对于一个奴隶而言,这明明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为何他心底只觉一片寒凉?难道他还得寸进尺地希望过,龙傲池会像明月那样护着他,舍不得将他抵给别人么?他不禁自嘲苦笑,果然他是不该有任何期待的,只是他不明白,楚曦云为什么让他脱衣服。难道楚曦云是好男色之人?不应该啊,明月说过楚曦云是谦谦君子。他不免开始怀疑楚曦云的真实用意,犹豫着是否该用比较隐晦的方式询问。
“你发什么呆?本皇子说的话你听不懂么?快脱衣服。”楚曦云一副纨绔子弟的口吻戏谑道,“听说你是龙大将军的男宠,应该很会服侍人吧?难道还要本皇子为你宽衣?”
归澜的身体颤了一下,大胆抬起头看清楚曦云的表情,隐约发现了对方眼中的一丝皎洁。他又想起明月说过楚曦云虽然嘴上刻薄其实心肠不错。可能是因为明月先入为主的影响,归澜并不信楚曦云真会是存了什么龌龊的念头,他决定将计就计试探一下,看看楚曦云的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于是他故作惶恐不安地问道:“二皇子殿下,可是要下奴侍寝?”
“废话,否则干什么让你脱衣服?”楚曦云继续调戏道,“与明月一样的琉璃色眼眸,果然勾人。怪不得龙大将军那么喜欢你,刚还嘱咐我千万要温柔一些对你。”
听了这样的话,归澜第一反应竟然不是恼楚曦云的调戏,而是越发失落。不知道龙傲池是否真的叮嘱过让楚曦云温柔一些,可是她毕竟已经将他如物品一样抵给了别人。想到这些,他不由得眼神一黯,再望向楚曦云那张与自己极为酷似的面孔,心中寒凉渐渐变作莫名钝痛。
楚曦云是高高在上皇亲贵胄,楚帝最宠爱的儿子,而他是一直被践踏欺凌以色侍人的低贱奴隶,他居然与楚曦云容貌相近,楚曦云一定很不高兴,觉得他的存在是一大污点吧?何况明月屡次当面说楚曦云样样比不上他这个奴隶,所以楚曦云借机将他要来,狠狠折磨羞辱一番发泄怒火,也没什么说不通的。贵族子弟各种肮脏龌龊心思,他见得太多。也许楚曦云对美丽善良出身高贵的明月是真心喜欢,却不会对一个奴隶生出半分怜悯之情。
刚才他为什么会幻想楚曦云是别有用意呢?是因为明月的称赞带来的那份好感让他降低了防备产生了错觉么?还是他之前误会了龙傲池对他的好,现在被纵容的以为其他权贵也能如她那般手下留情?
67亲情纠结(上)
归澜不知道自己是在继续装样子,还是根本就丧失了希望,他麻木而安静地从身上扯掉唯一的衣物,不在乎伤口绽裂,不在乎痛楚难忍,不敢多话,只是垂了头敛去眼眸中所有神采,顺从地膝行到床边。
他看到床帏幔帐都是上乘材料,习惯性地询问道:“下奴身体肮脏,可否就在地下侍候?免得污损了昂贵布料难以收拾。”
楚曦云突然不复嬉笑的模样,脸色渐渐阴沉下来,走到床边盯着归澜,看着他伤痕累累血肉模糊的身体,觉得脚镣拖拽敲击在地面的声音和他温顺无比卑微的问题越发刺耳,让他冷汗淋漓。难道在龙傲池那里归澜就是如此服侍的么?饥寒交迫一身伤淌着血不得休息,毫不反抗脱去所有衣物,卑微地跪在地上承受各种凌虐,还唯恐会弄脏了家具铺盖?
楚曦云禁不住颤声问道:“你在龙大将军府中也是如此侍寝么?”
“下奴服侍大将军多是在书房或浴房,从未去过卧房。大将军高兴时会允许下奴躺在书房的矮榻之上,不高兴了难免责罚教训……”归澜如实回答,语气仿佛在说别人的事情。
“不要说了!”楚曦云打断归澜的话,只是这样听着平淡的讲述,他就觉得揪心痛楚仿佛芒刺在背,几乎已经无法忍受。
归澜的身体不由自主颤抖了一下,他不知道楚曦云为什么发怒,他只怕自己支撑不住无法维持清醒,所以有些话必须提前说,他更卑微地恳求道:“二殿下请随意用下奴发泄,但求尽兴后能将此事瞒着明月郡主殿下,下奴亦会守口如瓶。明月郡主过去对下奴颇为照顾,现在她对二殿下已经心生爱慕之情,她若知道下奴曾这般服侍二殿下可能会伤心。”
归澜现在就如同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他却在牵挂明月,为了明月不伤心而恳求保密。归澜根本不懂得如何为自己着想吧?楚曦云暗自磨牙,没心没肺地刺激道:“明月伤心与否,与我何干?那丫头傻乎乎喜欢我,又不是我逼她。她若真那么爱我,我做什么她都不会管。难不成她会因为知道了我虐待你,就不再理我了?太可笑了,你算什么人,她心爱的宠物还是她无聊之时消遣用的小情人?”
“二殿下,请您不要侮辱郡主殿下的清誉。”归澜忍不住大胆地抬头怒视楚曦云,出声制止,神态中流露出傲然警告的意味。
楚曦云也许是被此时归澜的气势吓到,也许是想到了别的花样,总之是暂时住口。
于是归澜恢复成温顺模样,垂头跪好。他没有看到楚曦云眼里那无法遮掩的震惊、赞许和欣慰,他只感觉楚曦云靠近他,手不声不响摸上了他的腰际触到他的肌肤。他无奈又有些羞耻地闭上双眼,等待着痛楚降临。
然而楚曦云的手只是小心翼翼避开了那些绽裂的伤口,轻轻划过,像是在搜寻着什么。半晌,楚曦云直起身,绕回归澜面前,撩开自己的上衣,转身露出后背。
“归澜,你抬头睁眼看看。”楚曦云的语气很复杂,刚才那种愤怒似乎已经淡去。
归澜依言睁眼抬头,看见的是楚曦云光洁白皙的脊背在左侧腰际缀着一点殷红,宛如镶嵌在精美瓷器上的璀璨珠宝。
楚曦云问道:“你看到我后腰那颗朱砂痣了么?”
“嗯。”归澜疑惑地回答。
楚曦云迅速将衣服理好,坐在床上,正色问道:“你身上同样位置是否也曾有一颗朱砂痣?你后背伤疤太多,我已经找不到分辨不出。”
“下奴不知。”每一次例行刑责,归澜的腰际和脊背都会受伤,他根本不知道那里原本是什么模样。
楚曦云却说道:“我大哥身上同样位置也有一颗朱砂痣,据说我父皇身上也有,这是血脉相承的印记。”
归澜的心神一震,望着楚曦云的眼神里充满惊讶,瞬间燃起了无数希望。
楚曦云继续解释道:“归澜,我不是与你开玩笑。我和大哥都怀疑,你是父皇遗落民间的子嗣,你是我们的亲兄弟。”
不容归澜将这个信息充分消化,楚曦云的脸上神色又有了新的变化。
楚曦云跷起二郎腿,斜倚歪靠在床柱上,手里摆弄着轻纱幔帐的一角,唇边浮起一丝冷酷的弧度,声音也少了刚才的温和,又似终于是压抑不住掺杂进几分恨意:“我猜你和明月是同母异父的兄妹对不对?你可知道你们的生母就是让我父皇念念不忘的女人?你可知道我的母妃只因容貌与你的母亲相似唯眸色不同,就被强行掳入皇宫弄瞎了双眼成了代替品?你可知道我所受的万般宠爱原本应该属于你?你可知道你们母子失踪,我父皇责怪迁怒,这些年一直冷落皇后,无论我大哥多么努力多么优秀都对我大哥不屑一顾?若你换成是我,遇到送上门来的大好良机可以肆意报复,发泄心中怨恨和多年不满,你会怎么做?”
归澜的心跳得狂乱,血脉却在楚曦云渗透着恨意的话语中不断收缩,周身渐渐冰冷,彻骨奇寒肆虐,痛楚越发强烈难忍,一阵阵眩晕。如果楚曦云说的都是真的,选择狠狠报复他,趁机折磨他,根本没有错。母亲一直用各种残酷的方式告诉他,他活着的意义就是为了让人发泄恨和怒火,他只需要学会忍受直到再也坚持不住,在痛苦中死去。
“你根本不该存在,不该出现在我面前,不该让我认出。”楚曦云一字一句地说。
归澜将手握成拳,用指甲抠入掌心肉中,强行压下身心各种不适痛楚,恭顺地跪伏在地深深叩首,额头触到冰冷地面稍稍冷静了一些,于是他卑微道:“下奴不明白二殿下在说什么。下奴腰际从没有过朱砂痣,下奴怎么可能与高贵的明月郡主殿下是一母所出?二殿下可以问澜王宫中之人,他们都知道下奴的父母是云夫人的仇家,父债子偿,下奴甘愿终生为奴替他们还债抵罪。二殿下想用下奴发泄亦无不可,下奴当尽心侍奉,让二殿下满意。”
“你还真的很聪明。”楚曦云禁不住夸赞了一句,而后又变作油嘴滑舌的腔调说道,“是怕我以为明月与你扯上什么关系,会丧心病狂连她一起报复伤害么?这主意其实不错,谢谢你提醒了我。我一开始就是被明月美色所迷,不过她一个忘国公主,也不配嫁给我为正室,算了,将来等我玩腻了,她又没处去,我就收她在房里当个侍妾,至少能让她后半辈子吃穿无忧。她被软禁在龙傲池府里那么久,早没什么清白可言,我肯要她已经是仁至义尽。”
“你,你岂能如此对待明月?”归澜忍无可忍怒极攻心,胸膛剧烈起伏情绪十分激动,眼中几乎要喷出火焰,一下子忘了用敬语,整个人从地上直起身,伸手扣住楚曦云的双腿。
楚曦云感觉归澜的双手如同铁钳,自己的双腿被他死死扣住,顿时麻木无觉丝毫没有机会挣扎逃走。楚曦云心念一动,难道归澜的武功并没有完全被废?归澜在龙傲池那里是故意隐忍,等待时机可以报仇或是挣脱束缚么?
“归澜,放开我!我的腿快被你掐断了。”楚曦云做出十足欺软怕硬的模样,哀求道,“放开我,别闹了,我刚才是开玩笑随便说说,我是真心喜欢明月的。你快放开我……你怎么这么大力气?疼死我了。”
归澜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已经动用了内力,如果楚曦云是懂行的,会否发现他武功尚存?龙傲池禁止他在人前显露武功,倘若这事情被龙傲池知道了,他难逃重刑责罚无所谓,楚曦云或许被牵连遭龙傲池算计甚至杀人灭口。想到这些,他慌忙放手,跪回地上。
归澜心潮起伏,如果自己是楚帝之子,那楚曦云就是同父异母的亲弟弟,他怎能让楚曦云受伤遭难?如果他不是楚帝之子,那他身为低贱奴隶,又岂能对楚国皇子对明月喜欢的人不敬?无论怎样,他刚才所作所为都是大错,实在该罚。
归澜再次匍匐叩首道:“二殿下恕罪,下奴一时失控对二殿下不敬,请二殿下责罚。”
68亲情纠结(中)
楚曦云揉了揉自己的腿,找回了一些感觉,他一时站不起,索性躺在床上,又变回傲慢的主人模样,说道:“好啊,既然你主动讨罚,那我就罚你给我讲讲龙大将军的事情。听说你每晚都侍奉大将军,你们都是做什么,有没有好玩的,也陪我玩一玩?”
室内虽然设有火盆,不过归澜身无寸缕,在青石铺成的地面跪得久了,寒气从双膝侵入全身冰冷刺骨。再加上他刚才猛然发力,精神万分紧张,现下伤口悉数崩裂,他已然是强弩之末。他不想说话,他只求能躺倒稍微休息片刻。
然而多年来被残酷训练出的习惯,让归澜总觉得应该马上回答楚曦云的问题,否则就又是一大过错,他会再遭责罚折磨。他唯有继续苦苦支撑。他想起龙傲池告诫过,不许他透露与她在一起时做的事情,他难道要编一套谎话欺瞒么?楚曦云很可能就是他的亲弟弟,他为什么要帮着龙傲池欺瞒?
可楚曦云的态度和语气,是根本不打算认他这样卑微的哥哥吧?楚曦云话语中明显的轻蔑和侮辱,无形中激起了归澜的委屈和不甘,他心头酸涩,思绪纷乱。他不由自主想到了龙傲池,她与阿无的音容笑貌逐渐重叠,她带给他的温暖哪怕只是短短一瞬,却让他依恋回味,怎么也忘不掉,还想要更多。
归澜的意识开始模糊,虚弱地回答道:“大将军曾命令下奴不得对旁人透露与她在一起做的事情,还望二殿下见谅。”
楚曦云的眼睛不知不觉眯成一线,啧啧道:“真有意思啊。归澜,你只要肯告诉我龙大将军任何一个秘密,我就不再计较你刚才的冒犯。你再多讲一个秘密,我还可以允许你休息片刻,给你一些吃的东西,帮你敷药疗伤,说不定直到我该将你还回去的时候,你都能有吃有喝缓解痛苦。你若不识好歹,什么都不肯说,就别怪我翻脸无情整治你。”
楚曦云这算是威逼利诱么?归澜隐约察觉到楚曦云对龙傲池的关注似乎有些过度,这么急切想要知道龙傲池的秘密是为了什么,难道仅仅想更好地保护明月么?就算楚曦云当面这样承诺,归澜也无法相信,毕竟楚曦云不是明月的哥哥。
归澜不禁怀疑一个居心叵测的异国皇子如此行事作为究竟有何用意。他的戒备之心提了起来,不敢不答又不想完全说实话,故意诚惶诚恐含糊说道:“二殿下,下奴愿意讲龙大将军的秘密,请二殿下开恩。关于龙大将军的事情,有一点很肯定,龙大将军其实不好女色,她应该是更喜欢男人。所以明月郡主殿下虽然被软禁在大将军府内多日,可是龙大将军对明月郡主毫无兴趣,平时连面都不见。”
“此话当真?”楚曦云虽然是通过之前种种看出一些端倪,但是今天亲耳听归澜如此说,他才彻底相信,“怪不得龙大将军至今并未娶妻,亦无子嗣。”
楚曦云一边说一边从床上顺手拽下一条厚毯,诱惑道:“我看你很冷,你再讲讲还有什么秘密,我就将这毯子赏给你。”
“还有什么……”归澜垂头假作思索,心内却是异样痛楚。难道在楚曦云的眼中,他会为了片刻的温暖或一点食物充饥,就会出卖别人的秘密么?龙傲池对于澜国人而言或许是不共戴天的仇敌,对于楚曦云而言是一时兴起的探究对象,但龙傲池对他而言是主人,是他已经许诺过要真心侍奉的主人。他虽卑微,却也懂得一诺千金,不愿食言。他不该出卖她。
“下奴要再想想,还有什么秘密。”归澜咬牙抗拒了那厚毯的诱惑。片刻温暖,他确实是渴望的,不过他不想用这等屈辱的方式换取。他宁愿跪在地上冻着,也不能违背自己的良心做事。
楚曦云觉得双腿已经恢复力气,这才从床上站起来,将厚毯披在归澜身上裹好,使力将他抱上床,似笑非笑道:“那你躺在床上慢慢想想,我不急。”
接着楚曦云又走到桌子边,拿了几块糕点,倒了一碗热茶,端回床边,举在归澜面前。
归澜的身体一接触到柔软温暖的毯子和床铺,就再也不想动不愿离开,他知道自己非常需要休息,他又不安,因他已经打定了主意不说龙傲池的秘密。他怎有资格赖在床上?楚曦云恶言恶语的羞辱,他能够坦然承受,如今突然变成温柔关怀,实在让他不知所措。
“二殿下,下奴还没有想起其他秘密,下奴不敢……”
“让你躺你就躺,让你吃喝你就吃喝,我高兴。”楚曦云胡搅蛮缠说了一句,忽然又正色盯着归澜威胁道,“归澜,我知道你还有秘密没说,你再不告诉我,我一会儿就去告诉龙大将军你武功尚在。”
归澜蜷缩的身体颤抖了一下,眼睛已经无力睁开,心中却是一松。楚曦云这次失算了,他淡淡道:“二殿下,下奴武功已经被废,龙大将军不会信您胡言。”
归澜的反应让楚曦云疑惑更多,他察觉归澜马上就要昏迷,他急忙将吃喝放在一旁,双手抚上归澜肩头,轻轻晃了晃,说道:“归澜,明月求我帮你,我不与你玩笑了,你快说实话,我才能帮你更多。”
恍惚之中归澜只当楚曦云又开始耍花样,他伤痛疲惫,任楚曦云如何摇晃,就是不睁眼也不再出声。
楚曦云忽而又恼恨道:“归澜,你以为你这样消极忍受就能逃避苦难么?我告诉你,我不可能接受一个下贱奴隶当亲人,明月也不需要一个连自己都无法保护的哥哥。你该清醒了,你难道不知反抗么?”
楚曦云的话如一枚枚钢针刺在归澜心头,的确谁也不想认一个如他这般下贱的奴隶做亲人,他自己尚且朝不保夕挣扎在死亡边缘,又何谈能够保护他的亲人为他的亲人带来幸福快乐?他只能连累关心他的人更加痛苦,他完全是多余的不被需要的,他为什么还活着?
正在此时,紧闭的房门被人从外边大力踹开,龙傲池一身酒气突然闯入,直奔床边。
楚曦云下了一跳,疑惑道:“大将军怎么到这里来了?时辰还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