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澜传》第53/70页
她笑吟吟同他用了饭,睡意全无,拉着他的手说道:“走,我带你去看好东西。”
归澜有些不安地坦白道:“清幽,你不问我这十天的情况么?我其实对云夫人和澜王世子讲了一些你和贤王的秘密来换取他们的信任,我还胡编造谣,说了对贤王和你不敬的言语,我……”
“我信你。我也知道这十天,你过得辛苦,受了不少折磨和委屈。”龙傲池安慰了一句。
“没什么的,世子信了我的蛊惑,为了拉拢我对我还不错。就连云夫人,也比在宫中那会儿少了许多挑剔责罚,甚至赏了我厚衣,许我每晚都可以在柴房休息。”
龙傲池心疼地说道:“那你前胸后背又添数道鞭伤是谁打的?世子虽是想拉拢你,却也只将你当成下贱奴隶呼来喝去。而那云夫人让你剜肉割血,让你跪在雪地里,你若没有昏厥,她能好心给你厚衣让你休养?我其实几乎每晚都偷偷溜去西苑远远看你。你身上伤未愈,腕子上还淌着血,云夫人就让你劈柴拎水做各种粗重活计,这也算是对你比以前好了一些么?”
归澜抿了抿嘴唇,垂了眼眸说道:“清幽,对于一个奴隶而言,这十天我过得还不错。但我没想到你竟偷偷去看我,是不是不放心我……怕我会……你放心,我从没有想过要辜负你和贤王殿下的信任。如果你觉得我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妥,就说出来,我会尽量想办法弥补,或是承受责罚,都可以。”
“我的确是担心你。”龙傲池盯着归澜的脸正色说道,“不过我怕的是你伤重难忍身体受不住,我看不惯他们那样作践你。我一直都在想找什么借口理由报复欺负过你的人,让他们也尝一尝你受的那些苦。”
归澜苦笑道:“清幽,那些奴才下人无非是听命行事,至于云夫人,那是我欠她的。”
“为了一个素未谋面不知死活的父亲,你就要一辈子背负他的罪孽,受尽折磨流光鲜血替他还债么?你就没有想过你自己的幸福么?”龙傲池大力晃动着归澜的肩膀,用极低的声音却无比霸道地说道,“潜渊,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了,你有了我,我是你的女人,我见不得你受任何委屈。你应该为了我,为了我们的将来多想一些。”
“我的女人?”归澜的眼神中藏不住诧异之色,心头压不下翻涌而起的欣喜和兴奋,他喜欢她这样霸道地宣布,她是他的女人,她要求他肩负起一个男人的责任。这次他听懂了,他不禁热血沸腾全身振奋,他深情地呼唤着她的名字,“清幽,清幽。”
“嗯,我在。”龙傲池扑在他怀中,头枕着他的肩,手环上他的腰,“夫君,为妻这些天收了不少礼物,你先挑你喜欢的留下,其余的我再送给下属赏给将士们。”
不由分说,龙傲池就拉着归澜迫不及待去了堆满宝物的库房。
打开库房的大门,就可以看到无数金银珠宝绫罗绸缎,各色做工精良的物品堆成小山一样,真真是琳琅满目,汇聚了天南地北的精华,几乎可以媲美澜王皇宫内的珍藏。
然而归澜的目光却在不经意间被一把匕首吸引。那匕首封套漆黑,周身没有任何累赘的装饰,如果不留神看就会混在阴影里。归澜走上前,将匕首拔出来,与一般利刃不同,也没有惊现寒光,那匕首刃身竟也是漆黑无光。
龙傲池笑道:“夫君,你怎么看上这不起眼的东西?”
归澜揪了自己一根头发,放在匕首刃上轻轻一吹,发丝立刻断为两截。他微微一笑道:“我以前看过一本书上说,前朝有人以天上陨落的神铁千锤百炼造就一把利刃。那匕首通体乌黑,寒光不现,却是极其锋利,削铁如泥吹发立断,没想到世间真有这等宝物。清幽,你说让我挑选喜欢的,可否将这匕首赏给我?”
“不是赏,是赠。”龙傲池强调道,“是为妻送夫君的礼物。”
“清幽,谢谢你。”归澜将匕首封好,捧在手里,轻轻抚摸,仿佛只消这样摸一摸就能让他心里充满了幸福的感觉。她说不是赏,是赠。她说她是他的妻,她称他为夫。而他不曾明媒正娶对她,他甚至是直到今日才醒悟才相信,他是她的夫君,而不是随便一个可以被丢弃的男宠。他的开心欢喜已经无法用语言表达,他只希望这样的温馨时刻能够一直持续下去,直到他死。
龙傲池得寸进尺要求道:“夫君,你何时也送为妻一件礼物可好?”
归澜一愣,他连身体都不是自己的,他现在所拥有的,都是她给的,他哪里有什么东西能够送给她?她要的是爱,是他的心么?那种无形的东西,也称不上像样的礼物吧?而且那是他欠她的情,他应该还的爱。
“一定要送给我一样东西。”龙傲池故作不满地继续要求,“你应该知道,男女之间互赠礼物,才算定情。不能只有我送你,要不然我太吃亏了。”
“嗯。”归澜点点头,琉璃色的眼眸被龙傲池的热情点燃,散发出耀眼璀璨的光芒。他不再犹豫拔出匕首,斩下鬓角一缕长发,递给龙傲池,忐忑道,“其实我身上真的没有什么是属于我自己的,我就将这缕发丝送你,请不要嫌弃。”
龙傲池笑容灿烂地接过他的长发,也斩下自己的一缕长发,混在一起,仔细地编成一束。
“这礼物甚好,夫妻结发,永不分离。”龙傲池解下项间盛放护身符的锦囊,将这束已经难分彼此的发丝妥善收藏,贴着胸口挂好,心满意足。
归澜从没有像此刻这样凝神看着龙傲池,看着她柔情似水的笑容,与她严肃冷峻时的模样完全不同,与他心中无法忘怀的阿无渐渐重叠。他一直不明白,为何当初会对阿无动心,现在他终于有了一丝了悟,能让他动心的那个阿无从不曾离开,她就是龙傲池,她对他的情意,他其实早就感受到了,只是过去不愿相信而已。如果这是爱,那么他承认,他或许早就爱上了她,早在阿无出现之前就已经动心。
从库房回到卧房,下人们已经收走了碗筷,远远退开。两人关起门携手并肩坐在床上说话。
“清幽,你整夜操劳,还是睡一会儿吧,不要累坏身体。”归澜劝了一句,又大着胆子小声说,“我……我陪你一起睡可好?”
龙傲池闻言,第一反应是周身发热心跳加速,也不知道哪来的羞涩让她从耳朵尖一直红到双颊,柔情似水盯着归澜,颇有几分欲拒还迎的味道。
虽然龙傲池仍是男装打扮,虽然她的容貌没有变化,未施脂粉素面朝天,不过他就是觉得,在床榻上拉着他的手那样看着他的她,充满了芬芳诱人的气息,让他心驰神往想入非非。他完全是情难自禁,忍不住,说出了刚才那种恬不知耻的话。他真的想陪她睡,哪怕仅仅是同床共枕守在她身边。不过他也是忐忑的,不安的,话说出口又怕是自己这种得意忘形逾越的词语已经触犯了她的忌讳,被她理解为他是献媚邀欢。
于是他又解释道:“我的意思是……你一个人睡可能有些冷……”
这简直是越描越黑,他紧张地等待着她的答复。
接着他看到了她忽然皱眉叹息,收起了似水柔情。
他的心一凉,慌忙垂了眼眸松了手,本是在床上坐着,却不露痕迹滑到床下,想要换成跪姿,然后趁着她还没有生气发火,说出一些补救的言辞。
“你这是做什么?”龙傲池眼中的阴霾又多了几分,“你是不是以为我生气了,是不是在担心我会因刚才那句话就责罚你?你其实仍将我当做主人对不对?”
他被她拉起,重又坐回床上,由着她靠在他的胸膛,听着她说话。
她没有解释没有安慰,因为她知道言辞是没有用的,他其实已经比以前有了进步。于是她不再纠缠这个问题,她转而谈起了正事:“潜渊,第三次试炼已经算是通过,本来今日我想带你去贤王殿下那里正式拜师。但是昨晚我接到了紧急军报,恐怕过了中午,我必须要离开京城。我想你陪着我一起,你可愿意?”
虽然龙傲池没有解释,不过归澜隐隐意识到,刚才自己是误会了她,她应该是有正经事所以无暇休息,才会皱眉叹息。她不是责怪他,不是厌烦他的大胆主动。他满含歉意,想要立刻道歉,又怕干扰她的思路,就暂时没有开口,而是顺着她的话题用心听。
何况她说的事情,他的确是感兴趣的,他好奇发问道:“清幽,究竟出了什么事情了?马上就是岁末年关,你还要外出征战么?”
88年关之乱(上)
龙傲池一谈起国家大事,就会暂时抛开生活上的烦恼,听归澜问话知他也感兴趣,就不隐瞒如实说道:“是澜地那边接连发生了五起奴隶大规模反叛,出事的地点都是盐场或矿山这等重要物资所在。我留在澜地的军队虽然严控镇压,不过难免造成损失,还要防备其他地方再生事端,有些吃紧。本来我不想太操心,故意要磨练我的几位下属,但是昨天报上来澜王迁徙途中忽然发生意外,护送澜王的队伍告急,我不能再放任不理。”
“我从世子那边探听到,他们说近期确实要有一番动作,澜王堂弟也是有复国图谋的,莫非他们的行动已经初露端倪了?”
“澜王那位堂弟除了不肯迁走之外,表面上装得老实,暂时未露马脚。不过我们怀疑就是他暗中唆使并提供了物资支持奴隶们反叛。”龙傲池的眉头更紧,沉声道,“而澜王出事的地方已经离开了澜地境内,在我大昭的枫华郡。郡中枫华城是扼守两山之间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要塞,澜王迁徙先头队伍主要是五千精兵押送的献给圣上的奴隶和物资,澜王及家眷居中,我军大部队断后。谁料当日澜王刚刚进入枫华城,城守刘捷突然下令关起城门,截断了后续大部队。我们探知的情况是刘捷与奴隶叛军串谋,扣下澜王,企图威胁朝廷,索要好处。刘捷妄图得到更多犒赏,而奴隶叛军希望圣上颁布特赦给他们自由。”
“这事情表面上似乎澜王是无辜的,不过联系到澜地的动荡和世子提的阴谋,或许澜王正是幕后操纵之人。”归澜冷静地分析。
龙傲池现在已经觉得自己仿佛是正在与精明强干的同僚讨论问题,她对于归澜的透彻认识清醒思路十分欣赏。她点点头表示肯定,继续说道:“你刚才讲的不错,但是无论有否阴谋,为了安抚人心,朝廷都不可能不管降臣死活。集合附近兵力强攻枫华城其实并不难,难再如何保下澜王性命。圣上明着已经派遣了亲信大臣去安抚,让匪徒们相信朝廷愿意答应他们的条件。但暗中又命我秘密前往枫华郡协助确保一切顺利。我想也对,若我亮出旗号带兵前往,怕是匪徒们惊惧更重,再生事端。现在我计划除你之外再带十名护卫,分头向着枫华郡出发,到城外营中再聚,先了解情况再伺机潜入城中。你和我一路,骑马快行,以小雪和赤兔的脚力三五日就能赶到。等办完事情回来,我们再去贤王殿下那边补上拜师仪式。”
“嗯,只要你不嫌,我自然愿意与你一起去任何地方。”归澜郑重回答。
因归澜这样的回答龙傲池的眉头舒展开来,不由自主心情大好,微笑道:“从今往后,你除了是我夫君,按入门先后你还是我的师弟龙潜渊。你是想叫我娘子,还是称我一声师姐呢?我可不许你叫我师姐,那样好像显得我很老。”
“……娘子。”归澜用细若蚊蝇连自己都听不太清楚的声音,喊出了他过去从来连想都不敢想的那个称谓。他在心中同时也一遍遍默念,情真意切,充满了无比的幸福和喜悦。
原来他已经是她的夫君,她也愿意成为他的娘子。
事态紧急,两人抓紧时间休息到中午,又吃了一顿饭,就不敢再耽搁,收拾好行装,启程前往枫华郡。
连续七日昼夜兼程,龙傲池与归澜终于到达枫华郡地界。他们翻山抄小路,远远已经能够望见枫华城外军队驻扎的大营。
若非他们两人都是习练上乘内功,□坐骑为宝马良驹,否则如此疾行赶路,马背上吃睡,寻常的人和马儿绝对是熬不住。即使如此,在进入大营之前,龙傲池还是决定要小小休整一下,洗去脸上风尘,让马儿们喝水吃草,免得一会儿连人带马都灰头土脸的模样让营中将士们看不过去。
临近年关已是隆冬天气正冷,但枫华郡为山中盆地比京城稍暖流水未冻,只冰凉扎手。
归澜看出龙傲池想要洗脸喝水稍事休整,他就先一步用竹筒盛了泉水,运内力捂得温热了,才递到龙傲池面前。
龙傲池笑着推辞道:“我可没有那么娇滴滴,有水喝已经不错了。潜渊,你也收拾一下头脸,一会儿入营时精神抖擞一些,我就对他们说你是我师弟,这样以后行事能更方便。”
归澜愣了一下,迟疑道:“清幽,那样真的可以么?我还是以奴仆身份侍奉在你左右更稳妥吧,再说军营之中可能有人认得我。”
龙傲池早有了打算,解释道:“来的路上我已经想过对策,无论刘捷他们是否答应放安抚使入城,我们都要提前找机会潜入城中打探情况,寻机救出澜王或确保他的安全,如果运气好能擒住叛军重要人物就更方便。只有让叛军失了筹码,我们才能占主动。因此我需要一队精锐高手以非常之法入城策应,而我可能要留在营内坐镇总指挥。我想让你带着我的护卫入城走一遭。”
“我……可以么?你的护卫都知道我是奴隶……”归澜不是畏惧任务的难度,而是担心旁人不愿与他这样的低贱奴隶一起做事,更不可能听从他的指挥调遣。
龙傲池暗自检讨,她刚才光是一心想着让归澜一展拳脚立下战功,却忽略了旁人的心情,毕竟旁人并不十分了解归澜的才能,只看到他低贱的身份。虽然她的护卫们都会遵从她的调遣安排,硬是靠命令让归澜率领一队人没什么不可以,就怕是人心不服影响了成效。
于是她虚心接受归澜的质疑,折中了一下,沉声说道:“你提醒的不错,但是我还想让你与他们一起入城,到时一露真本事,你的武功才能他们都亲眼所见,定会比我说更让他们信服,为将来你领兵之时提前树立威信。另外还有一点别人无法取代你,因为你是认识熟悉澜王的,叛军们若弄了替身糊弄旁人可以,却瞒不过你的眼睛。我需要你入城仔细查探情势,我怀疑澜王与叛军其实是一伙儿的。”
归澜正色道:“我明白你的意思,我想我可以单独行动先一步潜入策应,免得……”
龙傲池眉毛一扬,握着归澜的手,带着几分担忧说道:“你是怕旁人因你的身份而不愿与你一起做事么?你放心,这次我没让冀北四刀来,是景叔带了另外几个老成持重的人。他们都知道你的武功有多强,与你一路潜入城中,你绝对不会成为他们的拖累,说不定他们还要仰仗你照顾。但是若只让你一人先一步潜入城中,没有同伴为你望风开路,没有人为你吸引敌人的注意力,你双拳难敌四手会面对更大的风险。何况澜王是大活人,假设他是幕后主使,城内暗藏杀机埋伏,你必须小心行事,若被他发觉你武功尚存还上赶着来救他,他怕是又要生了许多邪念。这些问题都需要提前拟好对策,不可冲动大意。”
归澜抿了抿嘴唇,点点头表示明白,可他并没有如以往那样只是一味听从,他这次大着胆子当着龙傲池的面讲出自己的想法:“清幽,我想的是你们一定会先派探子将城防大致情况了解一下,真正潜入城中的那批人或许会因为情报的模糊而遇到危险。我以前在死士堂学过查探和追踪的技巧,我也知道分寸。我刚才的意思是按照初步情报,以我的武功身手提前潜入城内核实,接应后续精锐小分队。你放心,我不会私自贸然行动影响大局计划,我懂得战场上不是个人出风头,需要大家一起协作互相支持配合才能做成大事这个道理。”
龙傲池笑得灿烂,欣喜道:“潜渊,你真是良材美玉悟性超强,让我都好嫉妒啊。我当年可是被父帅狠打过几次,才想通了这层道理呢。”
89年关之乱(中)
龙傲池就着冰冷泉水洗去满脸风尘,重新梳发,收拾停当之后一扭头,就见归澜只是洗了一把脸,头发都未梳。她凑上前,很自然地拢起他的发丝,为他绾发,同时忍不住动手温柔抚摸他的脸颊,嘴上还调侃道:“夫君是等着为妻服侍你梳洗呢?这几天忙着赶路,你的胡子好像比以前长得快了许多,我帮你刮一刮可好?再不刮摸着都扎手。”
归澜刚才是看着龙傲池洗脸的模样痴痴发呆,听龙傲池如此调侃才回了魂,忙不迭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唇畔和下巴,的确是有短短一层胡须感觉有点扎手。在宫内他的胡子从没有长这么快,偶尔修理一下足够,难道是他成为了真正的男人,身体比以前成熟了么?他紧张问道:“清幽,胡子茬是不是很难看,我这就刮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