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湄澜池》第26/83页



我一直没有停下,即使当我感到她的手臂松开滑落。

我没有停下,即使当我再也感觉不到她的呼吸。

我没有停下,当天空大亮,人家的炊烟次第腾起,鸡鸣犬吠,日上的尘嚣。

我没有停下。

那一切与我无关。

我觉得我只需一直这样吹下去。

一直吹下去。

一直吹下去。

一直吹下去。

……

然而还有阿湄。

我答应过要送她去她父亲的身边。

当阿湄自她母亲冰冷的怀中抬起泪痕狼藉的脸望向我,我知道我要履行我对她母亲的诺言。

我带着阿湄千里跋涉,到了江南。

我见到了阿翎一直不曾等到的那个男子,慕容安。他的完美丰神并不出乎我的意料。

他起初略为吃惊,凝神看看阿湄,神色渐渐平复。“她并没告诉我她有了身孕。”

“所以你才任由她流落在外?”

他笑笑:“最初我便要娶她回来,是她自己不肯答应。”

他看了我一眼,带着一种淡淡讽刺的神情:“她一直都在等一个人,不肯放弃。那个人,想必是你。”

我如受重击,不能置信。刹那只觉天翻地覆,无比荒唐。

“你不知道么?”慕容安望着我,“那么你还不如我明白她。”

当天夜里,我茫然离开了慕容府。

我千里往返去看望阿翎的坟墓。我以为她或肯托梦于我,告诉我真情究竟如何。

然而她一去杳然,从来不肯入我的梦境。

某一个黄昏,落日凄圆,月影初升。

我再一次拔去她坟上荒草,坐下为她吹箫。然后我离开了她,继续我在江湖的漂泊。我并不知道滚滚尘嚣,究竟何方是岸。山长水阔,我该于何处容身。我只是想要找一件事来做,胜负生死于我已无关紧要。

我开始追踪那些多年未曾归案的盗匪,我甚至希望我会败在某个凶残大盗的手下,无声无息死于一个边陲小镇或是荒山密林。奇怪的是我的剑法却于此时悄然精进。

就在那些年里,我再次听到了关荻的名字。这个在南方七省声名鹊起的年轻捕快以其高超的追踪技巧,坚忍不拔的意志,以及奇异的独门武功威慑黑道群雄。传说中他的武器是一条长长的铁链,那使我想起很多年前与我一同猎狐的少年手中灵活的套索。

有几次我们殊途同归,追踪同一伙盗匪到了同一个地方。我暗中出手相助后无声退去。

我看见昔日猎狐少年已成长为一个英俊青年,他自己揣摩出的武功虽然仍有不足,却因出手惊奇难测而颇具神威。

在追踪盗匪告一段落时,我会去看望阿湄,但是每一次并不让她知道。我会在她生日时在她常去玩耍的废园里藏下一份礼物。当我在暗中看见她被惊喜映亮的脸,才觉得我这样活着,至少还有一些意义。

阿湄日益成长,比小时候活泼快乐。我看见她的成长,仿佛看见从前一幕幕的阿翎。那让我深深感念,同时也是深深的刺痛与折磨。

她七岁那一年,我在夜深人静时去看望她。

当晚孤鸿号野,翔鸟鸣林。

我看见星光撒上她熟睡的面颊,她不知梦到了什么,脸上有依稀泪痕。我才知道她的快乐和活泼只属于白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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