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湄澜池》第41/83页



三月初八。

我踏上九曲桥,看见池枫正独自凭栏,青衫历历,已为雨水沾湿。

听见我的脚步,他抬头一笑,叫声:“大哥!”

又指着池中初发莲叶淡淡说:“今年的荷叶抽得真早。”

庄中有温泉暗通池底,尽管地处塞北仍可种植莲花,但三月生叶却并不寻常。

我点点头。

“过几日便是清明,”同他看了一阵如镜池水后我说,“我们一同去扫墓。”

他低声答应。

池家墓地在琅然谷。三山环和,温泉溪水暖气熏蒸,已有野桃花灼灼盛放。

家人布好祭品便出谷相候,我们于先祖父母坟前一一拜祭。然后我在慕容宁的墓前驻足凝望,池枫立于我身后几尺,默不作声。

我回过头,迎上他的眼光。我看出他仍无法释怀,虽然事情已过去两月。

“我从未怪你。”我说。

我从未怪过他,即使当那天他忽然走进我的书房,告诉我几天前在铃雨镇他放走了关荻和慕容湄。他当时神情愧疚迷茫,而又坦白无欺,只将事情一一说清,全无辩解。

我不去看他,沉默很久,我说:“我宁可你不让我知道。”

他叹口气,垂下头。我的弟弟,他从不懂得文过饰非,更不懂得对我隐瞒。

我命令他十天不许出怀枫居。他领命而去,状若释然。然而我们只是互相做作,心照不宣。他明知所谓责罚只为了让他安心,他知道,所以尽管他为此更加不安,也只能装成一派欣然。

“我从未怪过你。”

当我这样说时,他只笑笑,无言。责怪他的只是他自己,我无计可施。

“慕容湄可曾提起几时回来?”我转开话题。

“她……”

他忽然停下,望着东侧山岭,目光一涨,万分明亮。

我回过头,看见一个红衫女子远远站在东边山壁,面目虽不清晰,也可以猜出是慕容湄。

“大哥……”他回头望我,声音微微发颤。

“你去吧,”我说,“带她一起回庄。”

他粲然一笑,飞掠而去。我看见他在山坡迎上她,两人相对站定。

我移开目光。

青天无片云,而温泉里逸出的白雾团团飘移,仿佛所有的云都落在这谷中。

我转身望着水汽氤氲中慕容宁的墓碑,想起她带给我的一切。我不知道这一次,另一个慕容家的女子会为我的弟弟带来什么。

就在这时我分明感到心惊。

仿佛有一只冰冷的大手在我心头突然收紧,我不由自主地转身,看见山坡上池枫正微微后退――刹那我棰心痛悔,拔身飞掠。我眼前发红,撞开草木,夺路狂奔。但我绝望地感到一切都为时过晚,大错已经铸成。

池枫!

……

他回过头来,当他听见我的叫声。

他的脸上有一种天真的困惑,双目迷茫。

在他身后,慕容湄呆呆站着,她手中的长剑正滴下最后一滴鲜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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