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湄澜池》第42/83页



我急痛攻心,双眼如欲喷血,出剑,我扑向她。我毫不留情,我剑势如狂,我刺出我所有愤怒后悔恐惧悲痛,我不能允许任何人伤害我的弟弟,我不能。

白影一闪,是池枫,他竟然挡住她!

我不及收势,奋力扭转剑尖。剑锋擦过他的衣服,我趔趄向前,势犹未尽,我跪倒,长剑深深插入土中。

学剑三十年,我第一次如此狼狈。

“大哥,你放她走吧。”池枫在我身边安静地说。

我望着他衣上斑斑血痕,觉得全身滚烫,惟有心中一片冰冷。“不!”我拔出剑厉声说。

他惨淡一笑,抓住我的手腕:“只当是我最后一次求你。”

我如被劈面一拳。放开剑柄,我回头望着慕容湄。

她的眼神一片空洞,干枯无物。

“你走吧,”我听见池枫说,“不管你相不相信,我真的一无所知。”

她目光一闪,望向他。

“我不要紧,”池枫努力将颤抖的声音转成柔和,“伤口并不深。”

她呆呆地望着他,仿佛并不明白他的话。忽然间,她转过身,缓缓走开。她倒拖着那柄长剑,在岩石上磕磕碰碰,缓缓消失在山岭那边。

我如梦方醒。

我将池枫放倒在地,撕开他的衣服。

伤口在腹部,并不深。然而他的血源源不断地涌出,仿佛永远不会停止。

我双手颤抖,掏出他怀里和我怀里所有的伤药。我将它们全部倒上他的伤口,然而血如喷泉,将堆积的药粉奋力冲开。

我脑中一片空白。

这时我听见他的声音:“对不起,大哥。”

我转头去,看见他惨白脸色,焦点模糊的双眼。我觉得他额上每一颗汗珠都如一只冷漠的眼,看我被绝望和恐惧完全吞没。

“不要怪她……”他断续地说,“她并不想……”他忽然停下,轻轻侧头,没有了声息。

刹那,我从头至踵地冰凉。

我吹响竹哨,谷外家人远远赶来。

我低头包扎起他的伤口,即使在包扎后,血仍一意孤行地狂涌,不死不休。

那些血令我一时眩晕,我抬起头望着远方。

四周很静,千山佳树,碧草芳辉,灌木丛中鸟影相逐。

我记得这一天是清明。

万物生长此时,皆清洁而明净。

然而此刻在我怀中的没有知觉的弟弟,我觉得他比世上一切东西都更加清洁明净,不染微尘,必得我以生命照顾珍惜。

从来,我都这样觉得。

他出生时我八岁。

那时我已随父亲习剑三年,常常在练剑之后,到他的摇篮前看他。

如果他在睡,我就细看他胖胖的脸和小小的手脚,觉得奇妙而有趣,不敢相信自己也是从这样具体而微时长成。

如果他醒着,看见我来便会发出咿啊的叫声,急急蹬脚伸手,无由傻笑。我常被他逗得前仰后合,无限快乐。

我永远记得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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