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湄澜池》第76/83页



夜雨淋漓,二哥在废园的凉亭坐直至天亮。

我陪着他。

“大夫人其实可怜,她给自己的折磨实在太多。”

二哥一时没有作声,片刻他说:“阿湄,你太善良。”他凝望着雨雾,低声道:“你替阿泠嫁去池家,写信给池杨揭穿你身份的也是她。”

我为之一凛,却终觉无话可说,长长叹息。

……

过了很久,二哥轻声说:“阿泠三日后下葬。”

胸中刺痛,我慢慢落下泪来。

我听见二哥的声音凄寂渺茫得如同亭外夜雨:“她不是爹的女儿,她自己早已知道。”

恍惚间我明白了什么,这发现让我心痛心惊。

“二哥,”我问他,“那时……你对她说了些什么?”

二哥嘴角轻轻一颤:

“我对她说,我全都知道,并且,我和她一样。”他失神一笑:“我只希望在她死前可以让她快乐一些。”

我们于是不再说话。

雨夜里草香幽微,雨声绵绵无尽。似是很多人荒废沥尽的心血,由谁暗中藏了,此时一点一滴,拿来人听。我在茫茫的雨声里,忆起四姐姐清丽绝伦的脸,和她哀伤而迅忽的一生。

一时花开――

一时花谢――

……

大夫人在这年冬天死在她被幽禁的春深馆内。几个阁中姊妹在老夫人的安排下陆续出嫁。不久老夫人也一病不起,于第二年初夏离开人间。

奚秀园中的秋千板已生满青苔,有一天我轻轻擦净,独自荡起。我荡得那么高,我看见墙内重檐墙外人间在我的眼中飘起跌落。来往俱自空尘,寂寞如此这般。

秋天来时竹华尚绿,帘影外有箫声吹冷日色。

那一日我打开后窗,看见吹箫的二哥正独自坐在凉亭。我走出门去,默默站在他身旁。

一曲既终,他放下长箫。

“你终于要走了?”他缓缓问我。

我不能够回答。

他轻轻叹了口气,抬起头,仰望长空。

那时风微云渺,天色幽蓝纯寂。我听见他低声说:“阿湄,你何其忍心?”

忽然间我泪如雨下。

我知道我走以后,二哥将会如何孤单。

然而即便有我,他的孤单也是一样。

从他当上慕容门主的那一天起,他的一生已注定如此。

再无人可以帮他。

……

我离开时是秋天。

废园里开满蓝色的野花。就像很多年前当我初见二哥,遍地蓝花纯净照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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