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湄澜池》第77/83页



那天早上二哥因事外出。我故意选在那天离开,因为我不想与他告别。

当夜我投宿客栈,解开包裹时却从里面落下一个油纸小包。

打开来,里面是厚厚一叠纸张。细看竟是每处州府的地图,张张手绘,极尽精美,注解更是不厌其详。

我双手颤抖,翻至最后一张,只见那些舒雅秀致的字迹仿佛仍墨痕未干:

“山河万里,斯人茫茫,不可不有备而去。予参阅数版州郡图志手绘而成图谱,尽其详,望有所稗益。拗误之处谅必难免,自参酌之。此行只身远涉,惟愿心意得偿,效彼于飞,则兄怀有慰;然或风霜可虑,倦于漂泊,则芜园湄居当自无恙,静待尔归。时值秋雨,夜阑孤灯。鸿雁不来,子之远行……为之一叹。兄澜临别草字。”

我怔怔凝视,不觉间已潸然泪下。

……

寒凉十月末,雪霰蒙晓昏。

某一个早上,我走回了幼时居住过的村落。

我请人将妈妈的坟墓掘开,把叔叔的骨灰安放进去。一切安排妥当之时,大雪纷扬而下。

我在他们的墓前守了一晚,然后我静静离开。

经过村东,便经过了我们从前住过的房屋。屋舍依然旧观,只是已换了主人。我不由驻足观望。

我看见院中的水缸,缸前那块垫脚的石头居然仍在。我记起很多年前当我站在那里探身去舀缸中的水,身后忽然叩响,扶篱望我的叔叔多么年轻。我看见院中的柴堆,我曾坐在那里为了妈妈的病无声哭泣,那时曾有一双温暖的手将我抱起,带我去了野外,野地里开放着各色的牵牛花……还有东墙下的紫藤架,冬季只留下一架枯枝,积了一满棚的雪,却永远也不会再有人坐在那里,吹出的曲子凄凉动听……

……房中有人出来,是个五六岁的大头孩子,他远远站着,好奇地看我,却不说话。

我向他笑笑,泪水缓缓流下。

他忽然便怕了,回头向屋内拼命地叫娘。一个中年妇人出来院中,疑惑地问我:“姑娘……你找谁?”

我向她摇一摇头,静静离开。

我知道我已无法开口。

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

二哥画的那些地图,已被我做了很多标记。在北方一带我花费了三年,却没有找到池枫。

有时我会想,我大约一生也不会找到他。然而我一生也都还有希望。

我想也许他会在我经过之后搬迁,当所有的图画满的时候,我可以再重头来过。这样一遍一遍,我永远没有绝望的一天。

……

那一天,我经过河北境内一座荒山,忽然有三条人影自我身边箭一般掠过。我看着他们拼命攀上山崖,仿佛身后有追命索魂的厉鬼。

我在山路边站定,冷眼看着他们。

他们很快爬至崖顶,忽然间,有什么东西寒光一闪,迎头击落,三人惨叫相避,两人摔落山谷,一人狼狈不堪地退回。

他返头狂奔,经过我,忽然眼中凶光闪过,我猝不及防被他勒紧脖子,一把拖过。他狠狠道:“不许过来,否则我便杀了她。”

山壁上一人飞身跃落,他行动时有清亮的金属相击的声音。我被拖着后退,看见他一步步走来。

忽然我看清了他熟悉的脸,如果不是喉咙被人扼住,我一定会失声惊呼。

一条铁索飞缠而来,掐住我脖子的手忽然松开。我向前一纵,逃开了那人的掌握。

回头,我看见铁索扬过半空,一端缠缚的人颈骨已断,铁链一抖,将尸首送入深渊。

三年不曾见过的关荻转头望我,问:“你没事吧?”

我迷茫地摇头。

他收起铁索,淡淡解释:“这三个人是太行三凶,犯案无数。姑娘一人行于山野,以后要多加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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