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菀若归去》第15/45页


  这话一半是老实话一半还是场面话,蒙他诚信,今晚将皇室内幕透露给我,作为保证,我也要明确表明态度,大家都是在一条船上了,便该同心协力,就算是赴汤蹈火,也只好一走起过去,再说,他等到这么晚,其实也就是在等我这句话。
  “好,”他真正放下心来,“无非虽然满腹才华,却实在是迂了些,若要论及手段机变,还是得靠金兄的灵活。”
  我笑笑,这倒是真话,此时我们是在共患难,说到用人谋事,自然非我莫属,可若是将来同了富贵,论及信任品质,恐怕在他心底,无非仍是胜我多多。
  “既然蒙皇子深宠,那么乘着今晚无人,我也有话要向皇子明说。”我吸口气,是时候该把话挑明了。
  “金兄请说。”
  “皇子知道我是什么人吧,”我淡淡道:“以后的事谁也说不定,也许您会如愿披上皇袍,也许太子终又技高一筹,可既然有了这一半的希望,我就不能不考虑到自己的将来。”
  “你是在说将来的安排么?”他点头:“这我也已想过,无非只能是个大学士人材,而凭金兄的才干,任何官职都是可以的。”
  我暗中好笑,这句又是虚话,如今他父亲正防备顾忌着我父亲,我就不信他心里会没有这个疙瘩,话说得好听没有用,到了那时,至少他决不会让我拥有兵权。
  “皇子如何看等朝廷与武林的关系?”我坐在椅上,轻悠悠地问了一句,垂下眼睑,不让他看到里面的锋芒。
  “依我看,武林并不成问题,”他想也不想:“说句老实话,皇上如今对武林的防范,其实都是错误的。”
  “哦”,我抬了眼,这话我要听。
  “譬如说这人质吧,”他微笑:“金兄试想,若真是二相冲突起来,人质算什么?说句不怕金兄恼怒的话,若盟主决心与朝廷开战,我就不信他会舍不下金兄。”
  “不错,”我只觉胸痛,这真正是句大实话,父亲对我本是疏远,这些年总算没有不闻不问,这是因为他不想作乱的缘故,哪一天真要二方打杀起来,他自有磊,不必顾及我。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这是我的信则,”他正色:“一面在桌上拉笼人心,一面又不放心地强求保障,这样的拉笼有何意义?父皇此举,真是太小家子气了。”
  “哦,”我嘴里应着,心里却是一阵欢喜,这才是做大事的人呢,登基冠礼,才华纬略固然需要,而王者胸襟更是难得,我果然没有看错他。
  “人心都是通透的,所有的事情要顺着心绪而为,按牛饮水本就大煞风景,这种事体是决不可做。”他豪情满怀地说着,脸上神情庄重。
  “不错,”我点头,心底当然雪亮,他不赞同人质,是觉得此举太蠢,这个十一皇子拉笼人心的手段高过其父一等,他要我做官,不过是换了个手法管束我,有我天天立在他面前听命,真正是摆在了眼皮底下,这一招,高明。
  心里忍不住又叹气,原来我的命真是天注定了,人质终归是人质,不过,只要有一丝机会,我也要窜上去,无论如何,掌权的人质胜过笼兽千万。
  “我只有一个要求,”我站起身来,牌是摊得差不多了,当然可以说出目的来:“我只要少相这一职,若成了事,请皇子让我顶郁子桓的位置。”
  “可以,”他毫不犹豫,“以金兄之能,这个职位非你莫属。”
  “好,一言为定,”我笑:“经过此夜,我也算是舍命陪君子了。”
  “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他也坚定:“晔并不是个多疑善变之人,金兄放心,若是成了事,我决不亏待了你。”
  得了此言,我也不多话,只拱手离退,要说的话都说完了,时间不多,我还要回去睡一会呢。
  回了房间,天色已微微透亮,无非还在梦境虚游,我无力地倒在床上,这次,很快睡了过去。
  一早,绮丽便冲进了我的房间,“起来啦,懒猪,”她笑着,掬起一捧冷水浇在我脸上。
  我被浇得‘嗷嗷’惨叫,彻底清醒过来,不由怒目而视。
  “吃饭啦,”她马上温柔:“我们都在等你呢。”
  “现在是什么时候?”我白她一眼。
  “刚过辰时”,她讨好地笑:“先吃饭吧,吃了再睡。”
  “废话,”我瞪她,这丫头,八成是怕无非饿着才来催我的,为了不让那小子等,她倒情愿让我少睡点。算了,反正已时三刻我也要去皇子府的,我慢慢坐起身来:“你出去,我要穿衣服。”
  目的达到,她娇笑着跑了出去,又从门缝里塞进头来:“今天你做什么?我们准备去看宫里新进的戏班子呢,要不要一道来?”
  “不来,”我想也不想:“我才不凑这个热闹呢,你和你的无公子单独去吧,可是干吗要去看戏班子呢,人太多,话也不好说,要我,就去看花园子,满庭院就你们二人,那可多好,做什么事都方便着呢。”
  “坏蛋,”她笑骂着,跑了。
  “唉,”我摇起头来,怪不得人人不喜欢生女孩,女人真是养不家的,昨天还一口一个大哥围着你转,今天就改成懒猪坏蛋了,不过看到她那么高兴,我也心里喜欢,这种欢悦我当然能体会,到底自己也是过来人嘛,可一转念想起嫣然的模样,我心里又顿时堵得慌。
  唤人来洗梳完毕,我出了房间,来到厅堂,绮丽与无非正坐在桌边,谈得起劲。一见我来,她马上嘟起嘴:“怎么这么晚呀,人家都饿死了。”
  “人家饿死了?那管你什么事?”我没好气,找了个位子坐了,一边已有人端上香喷喷的小米粥来。
  “金兄昨晚睡得好么?”无非微笑:“怎么眼圈发黑,是不是身体不适,要不我给你把个脉,先开剂补药吃着。”
  “不用,”我只顾低头喝粥,我又不是七老八十的人,三十岁都远着呢,这么早吃补药,他当我是老头子。又忍不住抬头笑他:“无兄昨晚一定睡得不错,脸色鲜艳着呢。”
  “当然,”无非还没说,绮丽先顶了上来:“人家是心静自然气色佳,哪像你,整肚皮坏水,脸上所以发黑。”
  “什么?”我沉下脸来,她也太过分了,就算护着心上人,也用不着这么损我吧,我招谁惹谁了,不由看她一眼,谁知她也在看我,眼里俱是狡黠:“昨晚怎么了?肚子痛?三番四次的爬起来,要真的不舒服,就跟我说嘛,干嘛这么累。”

“哦,”我明白了,昨晚我第二次出房又让她给瞧见啦,这丫头,怎么像只大老鼠,她是不用睡觉的呀。瞪她一眼:“是有些不舒服,所以起得勤了点,怎么你也有这个症状么,那么我们真得好好聊聊,看看到底毛病出在哪里。”
  “好呀,”她笑了,哄我:“你要保重身体呀,我很关心你的。”
  一边的无非听得满头雾水,终于插上句话来:“二位不舒服么?我会点医,可以帮你们看看。”
  “不用,”绮丽回头,挟起一只我早看中的煎得嫩嫩的荷包蛋,笑着放到他碗里:“我们很好的,不过是晚上在外面立得久了,有点着凉,不用担心,马上就好了。”
  “不错,”我说,二眼瞪着那只荷包蛋,看无非一口咬下去,蛋黄乳汁般流了出来,立刻心痛起来,“我们没事的,无公子放心,快吃蛋,那个蛋黄可不错,千万别浪费了。”
  “呀,”无非皱起眉来,“这蛋没煎好呢,生的,我不习惯。”他挑出蛋黄,丢在桌上。
  “什么?”我气闷,这小子,娘娘腔!就差绮丽把他抱在腿上,用调羹一口一口地喂了。看着那只牺牲了的蛋黄,我咽了口唾沫,碗里的其他二只都煎得老了,一摊摊地好不讨厌,我赌起气来,索性三口二口把粥吃了,自己起身就走。
  到皇子府不过辰时三刻,时间早了点,晔也在吃早饭,“这么早,”他笑:“金兄用过饭了么,不如再一起吃点?”
  “好,”我正是没吃饱,马上有人端了个位子上来,又有人要去盛粥,“不用”,我道,“有没有荷包蛋,嫩点的。”
  晔立刻吩咐人去煎,我总算顺过这口气来,笑着看他:“我想过了,到了太子府,我们见机行事,若是他强要留饭,我们就坐下吃,你看我眼色,我吃什么,你就吃什么。”
  “好,”他微笑:“一切都仰仗金兄了,希望这次如无非所说,一切都是我们多虑。”
  “未必,”我摇头:“皇上最近身体不好吧,前阵子听说派了几桩差事给太子做,虽然差事未完成,可耳碑却是不佳,说不准太子是在想法子治你,来给自己保条后路,我们都得小心了,况且那次子桓平白无故地跑来警告我,本身就有问题,若不是真的有些门路在里头,他又何苦多此一举。”
  “不错,”晔连连点头,又见有人端上菜来,忙住口不说了。
  太子竮十八岁时已成了大礼,府邸也在宫内,骑了马过去,不过一炷香的功夫。
  在大堂中,我们见到了太子竮,不过二十四五的年纪,除却了那身富贵荣华,人是长得端正平常,立在风华正茂的晔身边,那股皇室的气势竟完全镇不住,打量着这位貌不惊人的太子,我开始有些明白,事情为何会演变至此。
  “十一弟这么早就来了,”他笑得和善,眼角眉稍透着柔弱:“礼部的人也来了,你准备什么时候才开始呢?”
  “既然来了,自然马上入手,”晔微笑,更显得气度雍容,漫透着华贵的底子。
  太子唯唯喏喏着,把他引进了大书房。
  我怀里抱着书册,一路紧跟着,冷眼旁观,这位太子是真的愚钝?我倒情愿相信他是在装腔作势。 
  他把我们带入书房,便走了,走时与见时一样,口齿既不出众,举止更是平庸,最不能忍受的便是他的这份小心翼翼,知道自己不行,便先低了口气,可偏偏又要在下势中摆出太子的架式,真真叫人看着尴尬的一个人。
  “如何?”乘着暇隙,晔问我:“有何印象?”
  我笑笑,摇头,记得从前曾在皇上眼前见过他几眼,不过远远的瞥了个影子,当时就觉得人物一般,可是如今离得这么近一看,是连我都要替晔不平了。
  晔止了笑,复叹了口气,终是没有再说什么。
  一路忙到了下午,晔才带着我离开,走出太子府,望着身后那扇朱红的漆门,他低低耳语道:“你看好,总有一天,这座府邸会是我的,这个府里的人亦会来朝拜我。”
  我不置可否,若是光凭太子的人选,这当然是可能的,那个太子竮是庸碌得叫人乏味,可不知怎么,我总是不放心,老是觉得这件事太过容易,这个人怎么会如此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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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了自己住处,一进园子,便看见绮丽立在门口与无非说话,她满目飞彩,手舞足蹈地比划着什么,瞧得那个缺心眼目瞪口呆。
  “干什么呢?”我道:“才看完了戏班子唱戏,难道自己也疯了?”又向无非笑:“今天排得是什么牌目呀?”
  “是‘太真外传’,”无非忙笑:“金兄不知,那套‘骊宫衣’实在耀目,彩衣绣襦,行头精致华美非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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