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莎拉是巫女》第21/116页


  那人立即打断她:“听着,我给你说个故事,听完之后,你就会明白我的形容毫不过分!”

  莎拉不由得再一次感叹:“哎,多么令人同情!他想念已故的妻子,都想得发疯了。可他为什么要告诉我呢?”莎拉不愿意伤了这位好人的心,于是回答:“好的,我听着哪。”

  “在此之前,我必须向你说明我出生的环境,我的家庭,好让你对我有个初步的了解。你现在心底一定把我当作一个可怜的疯子,是不是?但你马上就会发现的,我没有疯,这些年来,我始终头脑清醒,保持理智──尽管我宁可自己发疯或者死去,以免受思念的折磨。”

  他顿了顿,喘上两口气,接着说道,“我生在玄诺尔最大的魔法世家中,一出生便被家族寄予厚望。我的老师仆人全都经过严格筛选,我的生活、我的前途、我的一切都被早早地规划妥当,尽管我时常不满,但我并不抱怨,只是持着听天由命的想法遵照家族的意愿,做我该做的一切。”

  “我按部就班,缺乏热情,所有的事情对我来说都可有可无,只有一样例外──我的爱情。我有一个妹妹,同父同母的亲妹妹,我看着她长大,花费心思呵护这个体弱多病的花蕾。在我意识到什么之前,我越来越为她所吸引,一刻也离不开她。噢!你猜出来了?是的,我不顾一切,疯狂地爱上了她,我的亲妹妹!这是多么可怕的灾难,不用别人提醒,我自己也发觉了。我开始逃避,用视而不见麻痹自己,用残酷的训练压抑自己,我甚至到遥远的南岛去上学,试图彻底断绝我的痴心妄想。可是,这又有什么用呢?我对自己发脾气,我极度渴望着她的灵魂,我寂寞得发狂!然后,我急不可耐地回到她身旁。”

  “天晓得,你一定不会相信,我的蓓拉也在同样思慕着我。当她用含情脉脉的眼睛对我说‘我爱上你,我的哥哥’时,我当下就做出了决定:抛弃世俗的道德观念,厮守在一起。可这个决定却害了她,如今想想,我后悔极了!”

  “二十二岁那一年,爱兰格斯回到北岛来,我的祖父请她做我的魔法导师。她是个年届三十的美丽女人,装束和举止很受传统约束,天性高雅但是又深得人心。她指导我,并授予我‘黯骑士’的称号,你得相信,我当时受宠若惊,兴奋异常。另外令我高兴的是,爱兰格斯很喜爱蓓拉──她温柔纯真,没有人会不喜欢她──我放心了,对我这位导师言听计从,甚至……向她忏悔了──我用忏悔这个词,是因为我当时仍然心有顾虑,一方面固执地坚持自己是正确的,一方面又惴惴不安地渴望得到他人的认可──于是我坦白了一切。”

  “可是,谁能想得到呢?爱兰格斯,这个不近人情的恶魔,她否定了我们,大声叱责,并把我们真挚的感情斥为畸形的、肮脏的、丑恶的毒瘤。不仅如此,她寻借口支开我,专对善良无知的蓓拉下手。噢!何其卑劣!可怜的蓓拉,她又有什么错呢?只是全心全意爱着一个人,这也是罪孽吗?她太单纯了,轻易地相信了巫女的鬼话!当她得知我抛弃了她,离她远去──这真是天底下最无耻的谎言──她相信了,默默忍受了,然后,在我不知道的那段时间,她把自己关在笼子里,遵照爱兰格斯那见鬼的指示,不吃不喝,为两个人犯下的罪孽忏悔。直到把自己吊死的那一天,她还在忏悔,乞求上天的宽恕。噢!该死的!就这样抱着对我的误解死去了,天晓得,她那时候还怀着我们的孩子!”

  “你知道我有多难过!”墙另一头的声音哽咽了,声嘶力竭地喊叫,“她离开了我,留下冰冷的尸体,我再也无法对她解开误会,再也无法向她传达我的爱,我有多么悔恨,你明白吗?!”

  莎拉情不自禁打了个寒噤,对方凄厉的声音像一枚尖锐的箭头,深深扎进她的心里。

  “你没吭声,代表你理解了,你也体会到我当时的绝望了,是不是?那么对于我接下来的复仇,你也不会奇怪了。是的,我憎恨爱兰格斯,这是理所当然的。我杀了她,剖开了她的胸口,我想看一看,那里究竟有没有心……”

  “啊!别说了!”莎拉泪流满面,浑身打颤,脸色煞白,眼球惊恐地突出,死死地瞪着那堵墙。她想起那扇门!山吹树都的长者骑士房间,那扇门背后的场景再一次浮现在眼前:胸口的窟窿,哭泣的心脏,女人的舌头,绝望的尖叫……现在,她终于清楚了!

  魁梧的身影穿过城墙,走到莎拉的面前,叹息一声,低低地轻问:“那么,你全明白了?”

  莎拉哆嗦着回答:“是的,墨先生……”

  第十一章 拯救 逃出王宫

  他的头发原先是亚麻色的,如今呈现花白,卷曲缠绕在一起,乱糟糟披散在两侧。他还不到四十岁,脸上却布满皱纹,眼圈红肿,胡子稀疏,嘴角的皮肤松弛浮垂,难看地耷拉下来。这个饱受思念和悔恨折磨的可怜人,活似个潦倒困苦的乞丐,若不是他的额头带着贵重的王冠,很难把他同一位尊贵的国王陛下联系起来。

  他看着蜷缩在角落把脸埋在臂弯里的孩子,她显然已恢复了平静。他徐徐地,一字一句说道:“你摧残了我们的幸福,谋杀了蓓拉,也毁灭了我。”

  “不!我说过,早已重复过千遍!她是她,我是我,请别把他人的过错强加在我头上!”莎拉哑声辩驳,身体又控制不住地开始微微战抖。

  他一步步逼近:“过错?……我的巫女,你说了什么?你承认这是过错,坦白你的罪孽,决心站在我这一边了?”

  “你是对的。无论如何,爱兰格斯犯下了无可挽回的错误──但这只是莎拉个人的想法。先生,你得明白,我不想和你作对。”

  “你在哭泣,因为内疚而落泪了,不是吗?”

  莎拉迅速把脸上的泪水抹干,低垂下脑袋,瓮着鼻子说:“请相信,这不是因为内疚,当然也不是同情,我只是对于这个凄凉的故事,产生应有的反应而已。”

  墨不置信地瞪圆眼睛,用极其苛严的目光审视她,冷冷地说:“你在撒谎!为了逃离这里,你试图用花言巧语来欺骗我。”

  “我没有!”莎拉咬牙回瞪,一脸的坦然,“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我无权干涉你的思想。”她想了一会儿,又补充道:“但是你要知道,怀疑我即是对你自身的否定。我从来不认为两个人相爱是错误的,即使他们是兄妹。你认为我是在撒谎讨好你,其实那只是你自己缺乏信心。”

  “噢……噢!瞧瞧你说了什么?你居然敢这么对我说话?!”被触及内心,墨勃然大怒,揪起莎拉的头发恶狠狠地往墙上撞去。“砰!”莎拉顿时闷了声,血腥上涌,好半天也没喘过气来。

  太糟糕了,她的身体无法动弹,吸气困难,她快要死了……莎拉半睁着眼睛望着对方,脖子以一种别扭的姿势歪斜着,费力地、也徒劳地抓着墨的手腕。她望着这个自称不幸的人。唉!每个人都摆着悲情的面孔,哀叹“啊,我是多么不幸”!可是最为不幸的那一个呢,她被一路牵引着走向坟墓,被土掩埋到脖子了,都还没法吱声哪!──可是这有什么关系?特拉伊说了不会放过她,他的表情那样认真。同样是死去,在谁的手下都是一样的。

  她发现墨的眼神停留在她的头发上。那是一簇鲜艳的红菊,红中带金,金中带着令人窒息的绚丽。如果它们蓄成长发,该有多耀眼呀!可惜贪玩的莎拉不懂得,一不留神喝了美人鱼的泉水,便把它们糟蹋掉了。

  红色映在墨的眼珠里,狂怒的他倏然松了手──像是被某种东西烫到了似的──嘴唇忍不住颤抖了几下,却什么也没说出来。他摇晃高大的身躯,把手握成拳头,神情焦躁地开始在房间里来回走动。

  蓦地,他抬起脸,一动不动,仿佛专注地倾听着什么,口中犯疑地嘀咕:“谁……谁破坏了结界?”他的嘀咕很快转为咆哮,他大声吼叫,莎拉的耳朵嗡嗡作响。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整个城堡发疯似地摇晃起来。屋里的长柄扶手椅东倒西歪,墙上的油画纷纷掉落,厨房的盘子接二连三砸得粉碎。厨师们端着糕点,惊慌失措逃离现场;矮胖的侍女提着衬裙尖叫着从便桶上离开,手里还挥舞着揉皱的糙纸;纤细的小妖精们抱成一团,从走廊的一头飞到另一头,扑哧扑哧扇下许多晶莹的粉末;病床上的艾娜叹息着翻了个身,喃喃说着胡话;特拉伊无动于衷紧握着她的手,默默注视她苍白的小脸。

  与此同时,在城堡外界的骑士萨克里菲斯收起魔杖,稍稍调整气息,顾不上替自己受伤的手掌治疗,便飞快地跨进墨王的结界──在数十分钟前,那原本是个完美的、牢固的结界,可如今却破了一个难看的大窟窿,嗤嗤地冒着烟──萨克回头对身后的独角兽说:“你该走了,小姐,别和我呆在一起,这对你没好处。”

  独角兽晃晃悠悠飘在空中,仿佛没听到似的。事实上自从萨克使用魔法强制破坏结界开始,她便始终张大了嘴巴,呆滞地盯着窟窿,不停地重复着:“噢!令人难以置信。这太可怕了……”

  她的确从没想过,竟然有人能够在拥有治疗魔法的同时,还能有如此巨大的破坏力。“我定是在做梦……看在老天的份上,一拳打醒我吧!”

  ―――不知什么时候,城堡的主人──黯骑士墨从莎拉的视线消失了,就好像他从来没进过房间似的。莎拉挣扎着站起来,伤口抽痛,每块骨头都软得像天上的云朵。她好不容易抵挡住一波又一波的晕眩,扶着床走了几步,就在这时候,门发出“轰隆”一声,连带周围的墙壁一块儿坍塌了。

  年轻的骑士萨克里菲斯站在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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