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莎拉是巫女》第20/116页
萨克淡淡笑了:“没有,你是第一个。”说完这句,无论底下的独角兽如何抱怨,他也不再开口了。
―――特拉伊把艾娜安顿在火炉边的一个软沙发上。不知是由于火光映照还是刚吸了血的缘故,她的面色异常红润,头高傲地昂起,浅红的小嘴紧抿,双眼睥睨祭台上的红衣少女。多年来,她躺在病床上,始终渴求着这个祭品,如果不是需要经过神圣的仪式,她现在就想撕开她的身体,把她连骨头带肉吃个干干净净。她的心底有一个幽灵,那是仇恨之火,打她出生起,这把火就在她身体里熊熊燃烧着,她清楚地知道自己的需要,所以她绝不会弄错──眼前这个身形瘦小的红发女人,就是爱兰格斯。
艾娜公主又转而看向特拉伊。他已经第三次把刀子掉在地上了,莎拉的话似乎对他有很大的影响力。他僵直着身子,咬着下唇,看起来比任何时候都要慌乱,却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她顿时心生妒火,不耐烦地大声催促司仪,两个老人便指挥着众多学徒,高声咏唱起来。
“愿上天保佑你……”特拉伊终于动了动唇,声音低得仿佛说给自己听。然后他割开莎拉的手腕,黏稠的液体顿时泉涌,流进一只通体透明的琉璃壶中。莎拉呢,她既没有大喊大叫,也没有昏厥过去,没有面红耳赤的争辩,没有孤注一掷的对抗,没有眼泪没有哭泣。这简直不可思议!──照她以往的脾气,非得大闹一场不可──然而此刻,她却闭着眼睛,忍受着巨大的疼痛,安静得犹如一块石头。魔法咏唱中,她听到身体里有个尖细的声音:停止啊,停止,莫让仇恨蒙蔽双眼……然后,这股声音渐渐淡去,变成热量流进了她的血管,浑身的血像烧着了般滚烫。
壶接满了,特拉伊又换了第二个壶,把第一个捧到艾娜的面前。艾娜迫不及待地凑上嘴唇,咕嘟咕嘟几口喝下去。
“阿布里美拉斯里,撒亚!”她丢下琉璃壶,双手向天,高声咏唱赞美,脸上的快活溢于言表。所有的人欢呼起来,就连特拉伊也露出欣慰的表情。他原本担忧鲜血解决不了问题,于是指望莎拉能用自身的力量,解除心上人的诅咒。现在看起来他是错了,瞧,艾娜多高兴啊!笑得那样甜美,充满青春和活力,如此一来,他的一切努力都值得了。
他犹自记得多少个夜晚,艾娜在他的怀里痉挛抽搐,一边痛哭着一边咬牙切齿地诅咒,又有多少个夜晚,自己辗转难眠,为她苍白的生命和凄凉的未来哀伤不已。如今他是幸运的,艾娜恢复了健康,这比什么都重要!他再一次告诉自己:这么做是正确的,对于莎拉,他会想办法弥补。
特拉伊伸手替莎拉止血──她只流了大约四分之一的血,谢天谢地,她仍然有意识──他刚把止血的草末倒在手腕的伤口上,突然听见艾娜的呼叫,连忙回头望去。
艾娜捧着肚子,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五官痛苦地皱拢,不住地呻吟。紧接着,她呕吐起来。吐出的血甚至比喝进去的还要多。她倒在地上,满手满身都是血,就像一只快断气的金丝雀,颓然挣扎,刚得到的一股活力也迅速从她身体里蒸发了。
“艾娜!公主殿下!”特拉伊和贝塔惊恐地瞪大眼睛,同时扑上去,呼喊她的名字。对于突如其来的变化,每个人都显得惊慌失措,来不及适应,有些人的手还停在头顶,另一些人嘴里还飘着最后一个欢庆的音符。不知什么原因,他们的公主倒在血泊里,使得气氛一下子僵滞了。
“哈……哈……”看见这一幕的莎拉禁不住大笑起来。啊!多么滑稽!想要得到鲜血的人反而付出了鲜血,人心邪恶自食苦果,这便是报应啊!她真庆幸自己的血是有毒的,这比任何一句恶毒的谩骂要来的管用。“来啊,你们都来喝我的血!来吧,都来尝尝自己的良心!”
特拉伊失去理智,暴怒地跳起来,揪着莎拉的脖子恶狠狠地威胁:“你究竟做了什么?快告诉我!噢!我发誓我不会放过你!”
“我做了什么?我做了什么?!”莎拉毫不示弱地瞪回去,“哈!这恰恰是我该问你的话!你!特拉伊先生,你究竟做了什么?”
“我……”特拉伊揪着自己的头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捂着脸孔,颤抖着说:“莎拉,救救她,我知道只有你能救她,我恳求你!”
莎拉又笑了:“恳求我?你还不明白吗?仪式失败了,这只有一种解释:我根本不是巫女!”
这简直犹如晴天霹雳,特拉伊蓦地怔住了,随即又摇头喃喃说:“不,这不可能。”
―――莎拉被关押了起来。他们把她关在一间阴暗狭窄的屋子里,毫不留情地把她扔在地上。莎拉的脑袋不慎撞到了坚硬的桌腿,撞得她头晕眼花,视线模糊。待看守的人出去之后,她摸索着爬起来,把头靠在床沿。然后,她抑制不住地嚎啕大哭起来。
她一边小心触摸着伤口,一边上气不接下气地抽噎着,伪装的坚强烟消云散,只剩下惶恐不安和孤独沮丧。一种莫名的屈辱感笼罩了她,浇灭了她的怒火,却点燃了她的忧伤。一想起特拉伊可怕的表情,她便觉得眼眶湿热,心中的苦倒也倒不完。谁来解救她?莎拉无助地闭上眼睛想,哎!不会有人来救她的,她被朋友出卖,被命运抛弃,再也没有比她更不幸的人了。
时间就这样过去,莎拉哭累了,倒在床头。这时她听见一个温和的声音从墙的另一边传来。那个声音也在哭泣着,仿佛在呼唤某个名字。莎拉敲了敲墙壁,对方立刻长长叹息了一声,低声说:“蓓拉……”
莎拉清了清嗓子,回答说:“我不是蓓拉,我的名字是莎拉。你也被关押在这里吗,先生?”
温和声音没有回答,又是一串长长的叹息。
“可怜的人!”莎拉心生感慨,“他一定也是受了什么冤屈,却无处倾诉,就和我一样,我为什么不帮帮他呢?”
“先生,你为什么那么伤心?说给我听听,也许就好受多啦!你看,我与你同病相怜,也成了囚犯,而且还受了伤。我比你可要不幸得多啦!”
对方答非所问,喃喃道:“不幸?……是的,她很不幸。”
“她?她是谁?”
“蓓拉,我的另一半。”
“她是你的妻子吗?先生?”
温和的声音迟疑了半晌,回答说:“是的,我的妻子。”
“她好吗?如今在哪里?”
“她死了。”
“啊!我很抱歉!”莎拉嗫嚅道,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把耳朵贴着墙壁。在对方低沉而含糊的自言自语中,她听到一个名字,立刻叫了起来:“爱兰格斯!这个名字我知道!她是一个高尚伟大的巫女,不是吗?”
“高尚?伟大?”那个温和的声音霎时变得冲动焦躁起来,他仿佛用脑袋撞着墙壁,痛苦地嘶叫着,“爱兰格斯!她是一个虚伪的骗子!一个阴险的刽子手!”
莎拉大吃一惊,想不到他会如此刻薄地咒骂那位神一般的人物,于是她说:“呃,我想我是弄错了,我们说的不是同一个人。”
“不,你完全没有弄错,我指的就是她。”那个激动的声音立刻回答,伴随着急促的呼吸。
“那么这话可不对头,谁都知道,她是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