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女再嫁》第58/85页


  安晴身上一震,总算恢复了些许神智,拼命推他道:“裴靖!”
  裴靖听她叫喊也是如被电击,片刻的愣怔之后便手脚猛地一撑,迅速滚落到她身旁,趴在床上不动了。
  安晴抚着额头掉下的碎发,有些茫然地看着周遭,而后目光落在了裴靖身上。
  裴靖单手握拳,突猛地捶了下床板,似是十分懊恼的模样。
  安晴一惊,而后才终于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现在应该如何是好。她拢着领口匆匆起身,头上戴的钗环不堪方才如此剧烈的运动早已松动不堪,她这一动,又是叮叮当当地掉了一地。
  裴靖默默地探身出去,伸手替她捡起放在床上,而后重又恢复方才那个趴伏的姿势。
  她取了钗环坐到椅子上,就着裴靖的梳子简单将头发扎好,又轻声问他:“你的镜子是放在哪的?”
  裴靖含混着回她:“桌上中间抽屉里。”
  安晴哦了一声,再不说话,只找出镜子将发簪首饰重新戴好,后头的扁方却是她自己插不正的,于是索性不戴,转而起身走到窗边,将窗子开了一道小缝透气。
  怎么会这样?她按着仍在砰砰乱跳的心口,惊恐不已。
  沈庭自百合出现后已是许久不在她那过夜,她心里被沈家俗事烦扰,便也不觉这是一件多大的事,心里反而略松了一口气。自沈家堡离开后,她又忧思难忘,也没觉着有什么变化。但是为什么今日,她竟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如此疯狂?
  她任由冷风忽轻忽重地吹在脸上,迷迷糊糊的想,好像方才那种感觉,在她初嫁时,她是体会过的吧?
  有的吧?那么,当时是什么感觉呢?她努力回想,却总是被方才那一幕所打断,裴靖的手是那么烫,裴靖的唇是那么软……裴靖裴靖,好像裴靖于她已成了一句魔咒,只要两个字,她便会立即回忆起裴靖的一切,继而她的身体也开始热烈地回应着这所有的回忆和感觉。
  她伸手抓住胸口的衣裳,好想在这个位置给上自己一拳,以制止这里无休无止的痒。
  其实于男女情事上除了讲究个情之所至外,更得以自个儿的身子为基础。安晴虽然身体还算硬实,从小到大没受过什么病痛的烦扰,然而经年的劳心劳力下来,她本来身子又是偏寒,身子自然是发虚的,当然也鲜少觉着自己有什么需求。但自她回落霞以后,裴靖便着意替她补血养气,令她身子日益康健,这些旁的感觉也自然更加鲜明了些,有今日这一出,实是再正常不过。
  然而安晴却是不知的。说来也是难怪,她是姑娘家时,父母自然不会同她说这些,待嫁去了沈家堡后,她的压箱底连见都没见就不知被谁分了去,沈庭也不是个多好为人师的人。她这般一路懵懵懂懂地走下来,虽晓得床笫之事是有一些乐趣的,却并不觉得有多么不可或缺。
  背后有悉悉索索的声音,却是裴靖一瘸一拐地下床,慢慢走到她身后,又极慢极小心地伸手抱住她,似乎生怕她会突然甩开他。
  等了一会,裴靖才吞吞吐吐地开口,轻声道歉:“阳儿……对不起,我……我之前从未……所以一时有些把持不住,以后再不会如此唐突了。”
  安晴不吭声,只身子又向窗边移了移,站得离他稍远了些。
  裴靖以为她是恼了,忙又跟上一步,低声讨饶道:“是我的错,我以后定当克己守礼,你莫要生气啦!”
  安晴还是不吭声,只伸手将窗子又开大了些,阵阵冷风吹到她脸上,令她瞬间觉着清醒不少。
  裴靖想了想,只得可怜兮兮地将手臂横在她面前道:“要不,你咬我一口?――只要你消气,要几口都成!”
  安晴突紧紧抓住他手,泄气地叹道:“孤掌难鸣,你莫要再说了,让我安静一下。”说是这样说,手却不肯放开他的。两人两手紧紧交握,安晴虽明知不该,但却无论如何都下不了这个决心松手。
  裴靖一喜,竟突然俯身抱起她,再轻轻扔在床上,而后自己也合身扑了上去。
  安晴吓得连忙闪开:“你又要做什么?别闹!”又按着脑后发髻嗔道,“我方重梳了一遍,这样一躺便又毛了,若是弄墨此时敲门该如何是好!”
  “让你安静一下啊!放心,没我叫,谁也不会来的。”裴靖笑嘻嘻地回答,而后又轻轻抱住她,叹道,“待我娘回来,咱们也便不会如此逍遥了。我们就这样抱一会,好不好?只一会。”
  安晴心里也黯然,于是轻轻点了点头,任由他抓着她的手,与她头碰头躺得亲密。
  “要是能一直这样就好了!”裴靖突然闭着眼飞速说了一句。安晴没听清楚,待再要问,他却迅速举起两人交握的手,举到唇边轻轻一吻,脸上无限温柔满足。
  安晴心中一动,胸口那股子酸痛劲又偷偷蔓延滋生,只不过这次的滋味十分的轻柔细密,令她不由也学着裴靖的样子眯起眼睛,同他静静地躺着,手牵着手,头碰着头。

  第五十七章

  安晴又在裴靖处盘桓半晌,便重新整理仪容,出门与裴老爷道别后回了家。
  顾夫人知她脸皮薄,若是闹着问她细节定是要脸红不依的,于是见她回了家便也不问,只嘱咐她应着手准备起过年的东西来了,竟是绝口不提裴家的事。
  安晴心下略松,自是对准备年货一事满口答应,当即着了含夏将刘婶子和福叔叫来,将过年时所需准备的物事与他们粗粗对了一遍,又教两人先去库房里对一遍帐再来回她。
  她刚遣走了两人,寻思着靠着软榻歇一会,窗外竟已纷纷扬扬地下起雪来。众人都是惊喜,前几日入冬时曾有过几场小雪,然而都是存不住,落到地上便化了,今日这鹅毛大雪来得气势汹汹,惹得众家人都纷纷放下了手中的活计,走到檐下袖着手赏雪。人人脸上都是一副满意的神色,连含夏也扶着窗笑道:“自入冬起就盼着这么一场大雪,今日可算是得着了,来年也定然是个好年!”
  落霞虽以商为主,然而家家都也种些口粮留着自吃的,更何况总要先吃饱了肚子,才有闲心思交换些稀罕物来使。有这一场雪保着,来年不说远的,单是附近的地方来落霞跑生意的人便不会少了。因此安晴也倚着窗看得有趣,又想起环茵现下身怀六甲,下雪之后便又要冷上一分,也不知她受不受得住,于是叫含夏收拾几件棉衣大氅出来,又招了几个媳妇子分别抱了,由她带着送到环茵屋里去。
  环茵夫妇住的屋子并不大,然而亏得主妇勤快巧手,收拾得干净利索,屋内又是暖意融融,瞧着也觉着敞亮温馨。安晴早几日便免了来贵的工,嘱咐他细心看顾着环茵,是以此时安晴进了屋,便见环茵坐在靠窗的软榻边,一边烤着火一边摆弄着一顶小小的虎头帽。来贵在一旁陪着,手里一把小刀一块木头,不知在刻着什么东西。
  两人都是低头专心忙着自己的事,是以安晴掀帘子进门两人都没察觉,安晴于是笑着轻咳一声提醒,又教媳妇们将带来的衣物码到床上放着便先退出去候着。
  环茵闻声抬头,见了安晴大喜,忙推来贵倒茶,又从榻上扶着肚子艰难起身,要给安晴见礼。
  安晴忙抢上一步扶着她笑道:“有身子的人最大,这见礼便免了吧!等孩子生出来,叫他替你给我磕头!”
  环茵也不争,于是又抚着肚子让安晴在炕上坐稳了,自己才复又小心坐下,笑问安晴道:“小姐今日怎的想往我这里来了?已快年关,小姐定是百事缠身呢,婢子现下粗鄙,帮不上小姐什么,若是小姐有什么地方能使得着来贵,您尽管说呀!”此时来贵也端了茶来,他一听忙连连点头,为安晴双手奉上杯热茶之后就袖手站在一边,静听娇妻和安晴的对话。
  安晴笑着摇头道:“可是不了,最近来贵最重要的任务便是保证你们母子都是健健康康的!”又转头冲着来贵笑,“我已跟刘婶子说了,环茵想吃什么,你尽管去厨房要呀。”
  环茵和来贵听了忙又连声道谢,安晴笑道:“再说谢可就假了,咱们主仆这许多年,还用说这些个虚的么?”说着又摸她肚子笑问,“几个月了,平时可老实?”
  环茵红着脸答道:“可是正好七个月了,最近便已十分的不老实,经常把我踢醒呢!”正说着,肚里孩子便又应景的一踢,安晴手正正按在上头自然也感到了,两女同时一声哎呦出口,而后又相视而笑,满面喜色。
  “孩子生出来以后,定要好好教养着,说不得以后便是生意上的一把好手呢?若是他有意,考个举人或是金戈铁马都是使得的。”安晴笑了一会又正了正神色,如是同两人嘱咐。环茵夫妇听了都是一喜,安晴这意思便是要将他们孩子当正经人家的孩子来养了,于是都目露感激,几乎立时便要落下泪来。
  安晴忙笑着打岔道:“瞧瞧,我一来就要落泪,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欺负了你呢!都说有身子的人性子乖觉些,今日一见,倒是当真如此的。”又看着来贵笑道,“环茵如此我还不奇怪,你堂堂七尺男儿,怎的也如此感春悲秋起来?”
  一席话说完三人都笑,环茵也掩了口笑道:“小姐这副伶俐样子,倒是和裴少爷有些像了!小姐且等等婢子,待小姐开枝散叶时,我给小少爷当奶娘呀!”这句自然是句玩笑话,也便只有环茵约略猜到之前隐情,又跟随她多年,才敢大着胆子开这等玩笑。
  安晴也不恼,只笑道:“那你岂不是成了三朝元老?还是专心顾着你肚子里这个罢!我回去便请郎中来为你诊个平安脉,你自己也注意着点呀!”
  环茵和来贵又是连连道谢,三人正唠着家常,突听外头门响,然后便是落梅的笑声响起:“阳儿姐姐可是在这儿?”
  安晴一慌,忙就拿起一边挂着的大氅往身上穿,又同环茵匆匆道别道:“我去堵着她些,你好生养着,我改日再来看你呀!”
  环茵一面答应了,一面又欠身替她拢了拢下摆,又在榻上与她笑着道了别。
  安晴一推门,正正撞上要往里屋走的落梅,唬得忙推她出门方道:“我的小祖宗哟,里头还有个有身子的人呢,你便冒冒失失往里头闯!”这便也是个沈家堡等地的怪风俗,姑娘家是不能见孕妇的,一个是恐怕大姑娘沾染了孕妇的浊气,另一辄便是怕孕妇受了姑娘家纯阴的阴气,胎位不稳,或是直接受感生了个女胎。
  环茵和安晴自然都是不信的,然而来贵总是沈家堡土生土长的,常年的耳渎目染,若要他全然抛弃定是困难。安晴将这事小声解释给落梅听,又笑道:“不过是一地有一地的风俗罢了,咱便守着点图个心安,也没什么坏处不是?”
  落梅听了连连咋舌,又点头笑道:“还想着同环茵唠唠家常呢,罢了,便等她坐了月子再说罢!”
  安晴也笑着附和一声,这才注意到落梅今日打扮得明艳十分。外罩一件猩猩毛大红外氅,大氅下摆绣着一枝傲雪迎霜的白梅,下头开叉处约略可见里头鹅黄的裙角。红黄相配,端得是娇艳欲滴,也衬得她面若桃花。因要戴帽子,落梅头上便只斜斜挽了个髻,上头也只得一只珠钗点缀,又因那珠子拇指大小,光华流转,便也不嫌太素。
  这身打扮跟落梅平常的穿着虽然类似,却多了分成熟的韵致,少了分小女儿的娇怯。安晴拉着她手笑看了一圈,方啧啧笑道:“妹妹这一打扮立时便有股子佳人初成的风韵了,想是好事近了吧?”
  落梅立时便红了脸,低头喃喃道:“姐姐怎的一见面就要开我玩笑……”
  安晴轻推她一把,笑道:“怎能是玩笑呢,我倒是正经问你,你爹对小柳可还算满意?后来便没再难为他吧?”
  落梅摇头,此时雪已停了,她便不急,与安晴并排慢慢往屋里走:“我瞧出来爹心里是不爽利的,但毕竟碍着面子并没有明说,连我家夫人都不是十分的顺意。――也难怪,毕竟她总是向着自家孩子多些,我在她眼里算是攀上了高枝了,因此最近对我是十分的冷淡。”说话间神色略见落寞。
  安晴想想便笑着宽慰她道:“姐姐倒是觉着,她这个样子你是可以放心了的。若是你家夫人现下对你愈发的热络亲切,你难道心里不着慌么?日后你是远嫁,家里总归是顾不太上的。令尊年纪也不小了,你且让着她些。”
  几句话说得落梅又添感伤,睫毛轻轻扑动,眼角已见盈盈水光,安晴不由着慌道:“这又是怎么了?可是出了什么岔子?”
  落梅忙抽出帕子印干了泪水,强笑道:“万言待明年四月便要去南疆了,于是两家大人定下了二月的亲事,说不得过了年便要忙着这事了。”
  安晴闻言既惊且喜:“这原是件喜事呀!”叹过之后又是替她担忧,落梅小小年纪便要远嫁了,落到个人生地不熟的境地,却也实是怪可怜的。她方才落泪,怕也是想着以后等闲见不着爹娘亲人一面了吧。原只想着先定了亲,怎么着也要再过上一两年才会嫁人的,没想到现下竟然这么急。
  这样想着,她便也这般问了出来:“怎的这般急?魏守备总也要在落霞待上五年才算任满的,他一个千户,怎的竟比上峰还着急了?”
  落梅摇头,低声道:“详细的我也是不知的,只知道万言的大哥在南疆怕是有些任免上的麻烦,万言是他亲兄弟,总要帮衬着些的,所以调令便提前了,这也是不得已的事。”
  安晴一听便知又是些派系上的争斗,这些她实不好耳闻,又不能眼见着落梅便这般迈步进去也不提个醒,于是只得抱着她柔声道:“小柳帮着自己家人是天经地义,然他性子直,又极讲义气,这般的性格在某些场合却是极要不得的。你过门之后,也莫要只想着避嫌,应多让他与你说说任上的事,你也好替他拿个主意。就是退一万步讲,也好过他在外头忙自己的,有人想从你这里走后门,你无意间坏了他的事不是?”
  落梅听得又是脸上红晕一片,但也心知这些事并不是一句害羞便可避而不谈了的,于是便没说什么反对的话,只轻轻点头表示知道了。
  安晴轻舒一口气,心道日后还是要找个机会同小柳也这般说上一声,省得他不明所以,再怪上落梅便不好了。主意打定,安晴便又搂着她劝:“莫想这些伤心的了,妹妹总归是得偿所愿了。还是趁着过年好好和家里处着,省得日后遗憾不是?”
  落梅闻言也强笑着点头:“确是如此。莫说我爹心里是向着我才如此的不爽快,便说我家夫人实际上也没什么坏心眼的。这么多年来她都一心向着家里,不过是于子女一事上无法一碗水端平,却也不过是人之常情。姐姐说得对,趁着过年,我便好好侍奉爹娘,以尽孝心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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