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女再嫁》第76/85页


  第八十章

  因着小夫妻俩在中秋那夜玩火过度,导致安晴连着两天都窝在家没去店上,好在要与她谈染坊事宜的李老板最近也不在落霞,因此也便算不得误事。于是她镇日只在屋里描描花样子,翻翻闲书,倒也觉着不错。
  然而她不去找事,到得第二日中午,事却来找她了。
  这日安晴正照常在屋里描着花样子,突听得外屋里头有窃窃私语的动静,有一把声音很像是含秋,于是扬声问道:“外头可是含秋?快进来罢。”
  含秋忙答应一声掀帘子进来,福一福笑问道:“小姐这几天身子可还好?前几日又要筹备中秋家宴又要忙着店里的事,小姐定是忙坏了吧!”
  安晴笑看她一眼,使笔尖虚点着她额头假嗔道:“你这妮子,只跟了嫂嫂几天就跟我生分起来了?竟还会与我说这些套话了呢!说罢,究竟是有什么事,可是嫂嫂找我?”
  含秋不好意思地低头,赧然道:“也没什么大事,婢子想着在大少奶奶那里待的有段时日了,大少奶奶现今屋里头也不缺得力的人,婢子是不是该回来继续跟着小姐了?”
  安晴听她如此要求不由一愣,而后放下笔,拉她过来柔声地问:“可是在少奶奶那受什么委屈了?咱家少奶奶是个直来直去惯了的,她若是急起来说你几句不好听的,未必就是真心不待见你的。”
  含秋赶忙摇头:“没有的事,大少奶奶人十分和善,从未给婢子什么脸色瞧,只是……只是婢子心里头还是愿意跟着小姐的。”
  安晴转转眼珠,突沉下脸来问她:“你该不会是在少奶奶那里惹了什么祸事,才巴巴地趁未事发之前躲到我这里来寻一个庇护吧?若是当真如此,我也保不了你的。”
  含秋一脸委屈:“小姐!婢子虽然嘴快些,可是那样不知进退的人么!”
  安晴把描的花样子一推,冷声道:“那就说吧,说清楚了,我再决定如何。”
  含秋捏了半天衣角,终于支支吾吾道:“夫人昨天叫我过去,问我……是否有意在大少爷房里长久地待下去。我寻思着夫人的话里像是还有话,便回说,婢子总是要嫁人的……夫人就笑,说嫁人自然是要嫁的,但是嫁给谁还是另说,夫人是定不会委屈婢子的。婢子想……夫人似乎是有把我往大少爷屋里放的意思,又不敢问实了,只好快快地来求小姐,寻思着婢子若是离了顾家,怕夫人也就没这个心思了吧。”
  安晴闻言闭目不语,半晌方蹙眉道:“我娘最是不愿男人三妻四妾,再说,我大哥现下膝下已有一儿一女,平日又最疼爱嫂子,怎么可能平白添几个屋里人?怕我娘只是有意把你拨给嫂子,令你长久地扶持着她罢了,却没有旁的心思。”
  话刚说完,她余光忽觉得窗外人影一闪,定睛一看却又没人。她不由大为奇怪,低着眼睛想了想,突又抬眼看着含秋,支颐淡笑道:“你给我哥做妾不好么?咱家虽算不上是大富大贵,但也是想要什么,咬咬牙就能有了的。你若是肯尽心尽力服侍我哥,再为他开枝散叶,便不愁我娘不对你好。至于我嫂嫂么,她左不过是个妇道人家,闹不到哪去的。”
  含秋闻言不由大骇着低呼一声:“小姐?”然而看她笑盈盈的目光落到自己身上,接下来的话却是怎么也说不出来的,于是只得低声喃喃道,“婢子心里只将大少爷视为东家,从未想过攀什么高枝,再说……”再说什么,却是说不下去了。
  安晴冷笑着替她接上:“再说,你心里头已经有人了。”说着扬声唤道,“弄墨,你给我滚进来!”
  弄墨在窗外下意识地答应一声,出口才省得不对,只得讪笑着进来,挡在含秋身前陪笑道:“少奶奶莫怪,小子也是……关心则乱么,嘿嘿。”
  “关心则乱?”安晴冷哼一声,问他,“你说,我娘跟含秋说的话,哪句是明明白白地要暗示她做妾的?你巴巴地撺掇她来同我说这些,为的不就是引出来你俩的关系?为了这个,你倒是连主仆伦理那一套都顾不得了!”
  含秋在他身后刚要说些什么,弄墨却推了她一把,又对着安晴点头哈腰:“少奶奶!您要骂就骂我一个吧!我原也没想着在您这儿把我跟含秋的事儿给捅开的,这不是含秋被您拨到了顾家少奶奶那里么?我跟她总也见不着,也是怪想着的……今日她找我来问这个事,小子也怕顾老夫人万一起了这个心思怎么办?说不得只好撺掇她来您这儿试试,能让她调来服侍您我就心满意足了,确实没想着什么其他不该想的事情。没想到就被您火眼金睛,给发现了不是……”
  安晴继续冷笑道:“你还有理了?含秋是顾家的丫头,顾家将她放在哪里自有顾家说了算,纵是我现下也算不得是顾家的人,对她去处只有建议的份罢了,你又存的哪门子心?就算退一万步说,我拼着跟自家大哥撕破脸的可能将含秋要到身边伺候,又跟你有什么相干?你个大小伙子,只知躲在姑娘家身后,像什么样子!”
  弄墨被安晴骂得脸色惨白,只低头肃手不敢言语。
  安晴骂过一阵,总算是稍稍消了气,捏着额头闭目道:“都给我下去!今天在我跟前说的话,猜测的事,敢跟旁的人透露一个字,我就把你们各打五十板子撵出去,决不姑息!”
  两人忙诺诺称是,大气都不敢出地低着头退出去了。
  安晴撑着头无奈地想,发情期的少年少女还真是要不得,平常多冷静聪明的两个人,现下为了这么点事竟然敢跑到她跟前说她娘亲的小话来了!也不知道两个人是怎么想的!
  她恨铁不成钢地气了一会,便转而忧心起顾家的婆媳问题来。一直以来漆雕英和顾夫人相处还算融洽,但也说不好两人之间究竟有没有嫌隙。漆雕英是真没心眼,然而她娘亲就说不定了,纵使有什么也不会轻易透出来的。安晴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回家一趟探探分明。
  安晴进屋时,顾夫人正在打一份棋谱,看她来了忙放下本子笑道:“哟,怎么会来了?福官呢?”
  安晴笑盈盈地在她身边坐下,柔声道:“他早上便被要好的朋友叫出去了,道几个月没见了,要好好说说话呢,怕是晚饭也回不来了。――女儿来也没什么事,不过是裴靖寻思趁着秋日正好,想拉咱两家租艘画舫去湖上游览玩耍一番。这不就特地嘱咐我来,问问爹娘的意思么?大哥哪日得闲呀?”这确是真事,只不过昨晚裴靖才说了这个意思,安晴今日便用它做引子来了。
  顾夫人闻言也笑道:“你大哥这几日正要得个闲呢,我晚上再问问他,怕就是两三日之后罢!除了他,我、你爹和你嫂子都是闲人,哪日都可的。”
  安晴因而借着由头笑道:“嫂子前几日为着中秋也着实累了好几天,现下已经休息过来了?”
  “你倒不用担心她,她在北疆开弓骑马的都没累着,现下指挥几个下人还能累着了?倒是你操了不少的心,最近身子可还好?”顾夫人因跟自己闺女说话,言语上难免随意些,这一随意便让安晴听出几许弦外之音来,忙笑问道:“听娘的语气,似乎对嫂子有些不满?”
  顾夫人眨眨眼睛,刚想否认,安晴忙又抱着她胳膊笑道:“娘,您跟我还要妆什么吗?且不说我不是个乱嚼舌根子的人,谁远谁近我还分不出来么?”
  顾夫人听她如此说,便也叹了口气,拉过她手低声埋怨道:“你那嫂子是个实诚人,只不过不是什么当家的材料。便如同这次罢,我只教她指使十几个媳妇日日洒扫,她便给我办了个一塌糊涂,若不是有含秋帮着,没的再给我弄出些乱子来!我知道你跟你嫂子投缘,但你也得担心下你哥吧?风儿本就是个大大咧咧的性子,你嫂子也这样!风儿还要在落霞为官,今后所经的非富即贵,若是叫人在持家上挑出毛病来了,没得叫人笑话,这叫我怎么放心得下?”
  安晴闻言骇笑道:“娘不会真打算给哥纳个小的,再让妾管家吧?”
  顾夫人瞪她一眼,嗔道:“说什么呢?瞧你哥对你嫂子言听计从的那个样子,要是我真给他屋里放个人,你嫂子不把咱家掀了才怪!就算她咬牙认下了,她还能容忍个妾爬到她头上,越俎代庖地替她管家?到时咱家可就真的永无宁日了!――我是寻思给你嫂子找对儿可靠的管家夫妇,日后就事事帮衬提点着她。这人手可不好找,又要忠心,又要精明能干,非得家生子不可。如今我看含秋不错,你看,咱家男的里头有哪个比较可心?”
  安晴听顾夫人如此打算,一颗心才总算是放下了。她低头寻思半晌,刚要说话却觉着胃中有一股子酸水冲口而出,于是眉头一皱,未及细想便侧头干呕起来。
  她使帕子捂着嘴干呕半晌方直起身子,却见顾夫人一脸惊喜地握住她手,低声笑问道:“阳儿可是有喜了?”
  安晴一愣,继而失笑道:“还是没影儿的事呢,我中午吃得有些拧着了,方才便觉着喉咙里别扭得很,现下果然就恶心了。――只是吃得不对而已,娘别瞎想了。”
  顾夫人自然不信,拉着她嘴都有些合不拢了:“瞎说,胃不舒服直接就吐出来了,哪能干呕呢?定是有喜了,娘找个郎中给你看看吧?”
  安晴哭笑不得:“娘,真的只是吃的不对而已,中秋前我还让嫂子帮我把过脉,让她帮我看看我这身子接下来应该如何调理呢,若是我有喜了,她怎么会不说与我听?若是那是我还没身子,现在只隔了几天,我又是害得哪门子喜?”
  顾夫人想想也是,有身子这事,若是要看得出来怎么也要一两个月的光景才行的,怕是这次当真是空欢喜一场了,于是热情瞬间降温,强笑着拍拍她手,安慰道:“也不急,你们小夫妻,要有喜总是快的。”
  安晴微红着脸含笑点头,低声附和道:“正是如此。”她当然也急,但这事哪是急一急就成了的?总要讲究个缘分二字,能够一年内见着点希望她已是千恩万谢了,又哪敢再奢望什么?
  因着这个话题,母女间的气氛难免有一些冷,两人再强拉了些家长里短的话题来说了几句,安晴便笑着告辞了。
  回到屋里,她莫名地十分想见到裴靖,也不是想做什么,就是想看到他,摸摸他的手,听听他的声音,闻闻他身上熟悉的味道。
  但是他一整夜都没有回来。

  第八十一章

  因安晴存了等裴靖回来的心思,于是特地吩咐小厨房晚饭做得了之后只拿热水温着,待吩咐了再摆到屋里来。
  然而到了饭点时,却有一位高鼻深目的胡人小厮来裴府告罪道:“可巧今日贵府少爷的一干朋友都在,众位公子谈得尽兴,我家老板因此再留裴公子晚饭。裴公子推脱不得,便使我来告诉夫人一声。裴公子说,可巧多年不见的老友今日也见着了,实是难得,是以这个邀请他也推脱不得,他会尽快赶回来的,夫人莫要担心。”这小厮的长相令人一见便知是翰穆尔,也就是那胡人酒家的老板留他。
  安晴闻言心里虽有些失望,然而面上还是笑着道谢,又留那小厮吃了一杯茶才客客气气送走了。
  这一等就等到了快净街鼓响,又是那小厮来报,他一脸苦笑地拱手:“夫人莫怪,东家说,都是多年未见的老朋友,如今凑在一起也不容易,于是很是热闹了一回。因裴公子是新婚,哥们十几个里倒只有两三个赶得及观礼,因此贵府少爷难免被被灌得狠些。这不……到了该回来的时候,却是怎么叫都叫不醒了。我家东家于是留少爷过上一晚,还让小子跟夫人说,夫人且放心,少爷之前没少在他那里过夜,衣服被褥什么的都是现成的,裴公子的习惯他们也清楚的很,定不会让女眷服侍,我家东家敢拿自己的先人作保。”
  这叫什么话?安晴心中一股无名火腾地就燃了起来,然而她自重身份,不肯与这小厮一般见识,于是笑道:“这可是不巧了,我婆婆刚发了话问他怎么还没回来,怕是有要紧事要说的,我却是不敢让他在外头留上一夜。――这样吧,我使几个轿夫同你走一趟,抬他回来如何?”
  话音刚落,便听得外头净街鼓开始敲了起来,那小厮闻声装模作样地回头张望片刻,又转过身来冲她苦笑:“这……”
  安晴省得他意思,只得挥挥手低声道:“那便如此罢,劳烦你家老板替我照顾他一夜了。”
  那小厮飞快地应了一声,又鞠躬拱手地行礼,这才恭恭敬敬地退出了。
  含夏送走了那小厮,又回来一脸为难地看看安晴:“小姐,咱们究竟去不去接姑爷?”
  安晴苦笑道:“净街鼓都响了,还接什么接?怕是人家就压着这个时间来说与我知道呢!――没听那小厮说么,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这么巴巴去接他回来,倒叫别人怎么想他,怎么想我?”在家里,她纵是天天叫裴靖跪搓衣板别人也管不着,但是在外头,裴靖就是他的天,她须得时时刻刻给他留面子,莫要叫旁人徒看了笑话。
  含夏闻言更加不知所措了,偷眼看安晴铁青着一张脸,却又不像是不生气的样子,于是犹豫着试探道:“姑爷那些朋友也太过分了些,硬灌姑爷酒也就算了,那边又不是叫不到轿子,就不能使人把姑爷送回来么?偏偏指了个小厮过来说这么一句……”
  “行了。”安晴皱着眉轻声打断她的数落,捏着茶杯缓缓道,“我知道你向着我,但这事儿,你们只装做不知便是了,莫要因为偏帮我而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再疼老婆的男人也是男人,因为这点“小事”无论是数落男人还是数落男人的朋友都是一种十分愚蠢的行为。安晴当然生气,但还没气到失去理智、没了头脑的地步。
  含夏看她面上晴雨不定便也不敢再说,只得应了一声是,再轻声问她:“那……小姐现下打算如何?”
  “给我梳头罢,你们自去睡,不必管我,早上也不必进来伺候了,没我的吩咐,纵是屋里闹翻了天你们也不必理会。”安晴想了半晌,终于如此吩咐道。
  “……是。”含夏摸不准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便也只得听她吩咐,为她解了头发梳理整齐,又伺候她洗漱完毕之后便退了出去。
  安晴穿着中衣半躺在床上,定定看着桌上那一灯如豆,却是半点睡意也无。只得睁着一双眼睛盯着火苗,直到外头响了子时三刻的更鼓声才稍有了些倦意,缓缓闭眼睡着了。
  似乎她刚刚睡着,安晴便觉有人替她轻手轻脚地整理被子,于是含糊问道:“你回来啦?――与朋友会得可好?”
  裴靖忙小心赔笑道:“还成,只是他们惯在外头耍,都是疯惯了的,难免失了分寸,昨夜未归却是抱歉了。”
  安晴揉着眼睛探身看看天色,便睡眼惺忪地起床替他宽衣:“朋友重逢难免如此,你那些个朋友定都是一副豪爽的性子,灌醉个把人却是难免的。――在翰穆尔那里毕竟不如家里舒服吧?若不是,你定然不会这么早回来的,快躺下补一会儿眠罢。”说着竟不容他再说,竟强按他躺在床上,自己则睡在外头,又眯着眼轻声解释道,“就快天亮了,我待会要给娘请安去,你且睡你的,等我请完了安也回来睡个回笼觉。”说完便沉沉睡去了,可怜裴靖一肚子的解释,竟毫无用武之地,便也只得忐忑地睡下。
  过不多时,安晴果然悄悄起身,拢了帐子以后便偷偷叫进含夏来替她梳头穿衣去给裴夫人请安,半个时辰之后转回来,衣服也顾不上换便又睡下了。
  两人之中还是裴靖起得早些,但也是直到日上三竿了才轻轻摇醒安晴,又低声唤她:“快醒醒,可别连午饭也一道睡过去,伤身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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