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宵难得》第79/104页


  是以,话语显然是有些不耐了,“徐大人明白就好,稍后我遣一二人去帮衬着大人,早日完图,切莫误了修缮事宜。”
  徐富达连声应下,揣着图纸纵身凌冽寒风中,无异于鬼门关前头走一遭。
  而大将军费心思叫他来,图的也是他那身绝活,倘若再另请高明,一则费时二则不易请到,徐富达早年在江都大坝担任过官职,是最了解这大坝要害之处的人,既能因懈怠留下纰漏,自也能苦心研究出应对之策。
  这便是昨夜遥遥启迪到他的,解铃还需系铃人。
  这厢事罢,大将军一刻不停歇的阔步往遥竺院去,他已在心底计算好了,剩下这大半日,先与遥遥切磋棋艺,再去藏书阁寻一二话本来瞧瞧,昨日那暖锅滋味甚好,今夜他……
  这样井然有序又不乏趣味的安排戛然而止,就在大将军见到心娇娇穿戴整齐的出现在院子门口的垂花门那一瞬。
  良宵有些惊讶,“这么块就忙完了吗?”将军从寝屋出去不过半个时辰。
  这话听着像是要趁他在忙的时候偷摸出府,也不知去哪寻欢快。
  宇文寂才先还温润柔和的神色倐的冷沉下来,狭长的眸子微眯,不动声色的打量过娇妻这一身打扮和紧随其后的小满,视线刚触及她内里穿的那件石榴红襦裙,剑眉登时蹙起。
  这样艳丽明媚的打扮,便是他也不常见到。
  他这堪比探究打量的眼神,如恶狼觅食般扫过全身,良宵懵了,别扭的动了动身,捂着汤婆子的手热得出汗,“将军,你瞧什么呢?”
  宇文寂轻咳两声,避而不答,只问:“去哪?”
  “昨日约岚沁公主去逛街,约莫个把时辰便回来了,”良宵老老实实的说,“本来要去偏厅跟你说的,你这就回来了。”
  话里话外的怪他回来早了。
  宇文寂冷冷的想,如以往一般,将身站在垂花门正中央,正好将那出口堵得严实。
  这架势,良宵也明白了。
  将军好似不喜欢她出府。每每欲言又止,也不说缘由,倒显得她是去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然她今日只是去探探岚沁口风,若是岚沁有意,她就硬着头皮牵一回红线,不光为了打压母亲,现今凌玥已嫁作他人妇,她二哥这婚事该操心操心,况且二哥瞧着也是动了心思的。
  良宵仰头看看天色,今天也是大晴天,她知道将军也是爱护她的身子,于是笑道:“日光微弱也是有,寒风刮过也只是阵阵的。”
  她怎么也料不到,将军竟是问:“若是我不想你去呢?”


第57章
  ——若我不想你去呢?
  良宵以为自己幻听了。
  不是出于对外界因素的考量, 就是单纯的不想她出去。
  这样孩子气的话,是大将军说出的吗?
  她只是出一趟府, 不是离开。
  此时此刻,她迟疑了,不是对于作何回答的考量,而是站在她面前的这个男人, 让她产生了迟疑。
  四目相对间,同样的质疑清晰传入对方眼里。
  宇文寂忽地笑了一下, 笑意不达眼底,深褐色的眸子映照着娇妻懵懂无知甚至, 有些惊诧的神情,他笑自己终究是没能再假装若无其事的遮掩心事, 任他觉得再难以启齿的事,还是从他嘴里吐露出来。
  他没见过自己的父亲,却无数次透过母亲看他的眼睛里, 找到些许浅淡模糊的痕迹。
  想要什么, 要学会自己争取。
  这是叔父教给他的第一个人生道理。
  他数次取胜,都是这个道理悬挂心头, 因为心存渴望去争取, 他得到了名利地位权势财富, 却从没有靠这条真理赢取过真情关爱。
  可见此话是假。
  母亲的爱, 那是给父亲的,没有一丝一毫属于他,孩童时尚且会哭, 会闹,要博取母亲的注意不难,但母亲也只是念着他身上有父亲的影子,希冀他成年后能再见一面思念已久的郎君。
  母亲见到之后,便也去寻他的郎君了。
  他孑然独立,举目无亲无念。尝过那样蚀骨绝望的滋味,人心便也慢慢硬如磐石。
  却也只是血肉之躯,自从知晓有那么一个遥遥会将他心底的磐石击碎,便也渴望将整块石头都扔掉,那是心魔是见不得光的阴暗龌.龊,但他渴望遥遥能懂那些绝望死寂。
  却又比谁都清楚,她哪里能懂?
  她只是不经意间,被他窥探到,被当作毕生所求,又被迫承载了他所有的莫名其妙。
  最可笑的是,他生怕遥遥受到一点儿委屈,却还想要将所有孤独绝望加注到她身上,他阴暗的想,倘若遥遥也体味过那种滋味,是不是会爱他多一点,倘若,遥遥也跟他一样,是不是也只能把他当作余生仅有。
  一次一次的克制,是不想遥遥知道,一次一次的争取,又是想她知道。
  遥遥是他的,满心满眼都是他一个宇文寂,不能被任何人分担。
  而他宇文寂,就是一个贪得无厌的无耻之徒。
  什么尊贵颜面,他通通不要了。
  这场无声的战斗,终究是阴暗的自己获胜,也意味着,磐石赢了,他即将面临一无所有。
  双重危机感陡然升起。
  他这样无理蛮横,强势霸道的要求是低贱遭人唾弃的。
  遥遥受不住如此阴私偏执的爱恋。
  可这年的他已经不是孩童了。遥遥只是他的妻子,他们随时都可能结束。
  宇文寂再次亲手揭开另一个血淋淋的残酷现实,他拼尽全力克制才维系好的感情,怎么也握不住,那张冰冷得没有温度的婚书,只是他用来宽慰自己的借口,若遥遥不愿,他留得住人,留不住心。
  偏他贪得无厌,连人带心一起要。
  午时的微弱光影落在男人身上,他用玉冠高高竖起的发映衬出点点暗黑光亮,刚毅冷硬的侧脸泛着冷,那双望不到底的眸子,深沉幽邃,似要噬人。
  良宵就那么看着他,神色一点点暗下,从起初的张狂到后来的绝望。
  她仍旧猜不透他在想什么,但是开始心慌,心跳变得很急促,总觉有什么要宣泄而出,那时候,她想到了前世那场连绵几月的暴雨,将江都大坝冲垮。
  哗的一声,一切不复存在。
  这时,她看到将军一步步朝自己走来,大掌紧紧握住她双肩,力气大得吓人。
  “遥遥,你到底,对我有几分情意?”
  “我……”良宵嗫嚅着,被他眼底的阴贽惊得心跳漏了一拍,刹那间脑中闪现无数念头。
  避子汤的事,他都知道了吗?
  然不待她深想,已先一步被推到右侧的石墙边上,男人倾身而来,将她整个人笼罩再怀里,头顶落下大片阴影,良宵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垂花门一旁,小满揪心的瞧着,眼看主子受欺负,当即便要豁出这条小命上去,被匆匆赶来的老黑一把拽住。
  老黑压低声音警醒她:“别害了夫人!”
  小满讷讷,由着老黑带去了已经凋零得只剩下的枯树枝的桂树下,远远的瞧着她的主子。
  她的主子,正在经受一场进退两难的考验。
  大将军的声音刻意沉下去:“今日我若执意不许你出这道门,你该当如何?”
  “若要你在他们与我之间选一个,你选谁?”
  “回答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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