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褪残红青杏小》第45/84页


  “杨少爷,我是君家的丫鬟,算你的罪犯吗?”
  他又转过头来,“是,你是君家的丫鬟。不过明天我们要起程了,所以你不能去。”
  明天要走了?!我暗暗吃惊,却只能说:“我就去一会儿,不会耽误多少时间。”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去见那小子吧,我告诉你,不行!”杨骋风又看着天。
  “是,我是要去见他,怎么了!”既然话都说开了,我也不必躲躲藏藏,“我要见谁是我的事,你凭什么不让?”
  他盯了我一会儿,诡异地笑了,“好,本少爷答应你。我们可以路经方广寺,让你去见见那小子。”
  我皱起眉来,他又在耍什么花招?我不信他。“你想对他怎样?”
  “你看你看,我仁慈一回,你倒不信我了。”他笑嘻嘻地拉着风筝东跑西跑的,响竹也跟着呼啦啦地转起来,“我只是看你可怜,同情你罢了。”
  我倒不敢去了。“杨骋风,你别耍花招,若要对他不利,我也不会跟你回去。”
  “知道了知道了,你老不信我,其实我对你是最好的。”真是够厚脸皮的。
  到底去不去?杨骋风在打什么主意?我想了一宿,决定还是去,可能这辈子都见不到荸荠了。我打定主意去了也不多说话,只把帽子给他,和他道别,以免落入杨骋风的圈套。前途凶险,我也不打算让他为我分忧,一个人就够了。我的剪刀和对券一直揣在怀里,如果明天真的情况不对,我也只能以死相拼,绝不连累他。

  第二天一早,我把全部东西打包好,只留下一贯钱。剩下的钱和帽子一起包好了。回君家还不知是死是活,要钱何用?我全都给荸荠。
  小丫鬟又来了,说少爷已经在外面等着了。我抓起包袱,出门却只见一辆马车,我便站着不动。
  “上来呀。”公子哥儿在车厢里坐着,摇晃着腿。真会享受,里面居然还放着一个精致的小炉子。
  “男女共乘一车,恐怕不便。”地方太小了,危险。
  他转了转眼珠子,“那你要坐在车顶上?会掉下来的。或者你自己出钱雇辆车?反正你不能步行,少爷我事忙,亲自押送你回扬州已经是大功大德了,你莫要再耽误我的时间。”

  真会狡辩!看样子我再坚持也没用了,杨骋风就是个无赖。
  “去方广寺吗?”
  “去去去……”他不耐烦地说,“少爷我答应你了,自是要去的。去看你和那小子做最后的告别,免费的戏,哪有不看的道理。”我就知道他没安好心,不过总比要害荸荠强,但我也不敢掉以轻心。

  远远地,我便看见了荸荠,还是那么瘦。真瘦啊,虽然才分别几天,但我觉得上次见面已经是很遥远的事了。唉!杨骋风一脸的笑意,“喂喂,到了。你瞧,那又穷又丑又傻的小子在那儿站着呢。”我不理他,跳下车,想叫荸荠,又吞了回去。这是暗号,不能让杨骋风知道。我笑盈盈地走过去,“你来了。”

  虽是新年,萧靖江却依旧穿着他年前的那身衣服,我看了心酸。
  “真是你!”萧靖江从头到脚地打量我。我才想起来,我已经换过衣服了。
  “啊,是这样子的……”我正不知如何开口,却意外地找到了话题,便故作轻松地说,“君少爷派人来接我。瞧,那马车便是。这衣服也是他给我的。”
  萧靖江脸上浮现一抹狐疑的神色。他瞧了瞧马车,又瞧了瞧我,忽然冷冷地说:“原来是这样,你这就要走了吧?”
  荸荠!我在心里叫了一声,脸上却不敢露出来。我勉强挤出一点儿笑容,“是呀,就要走了。对了,年前给你弄了点儿东西,你拿着吧。”我塞给他。
  “我不要!”萧靖江甩开了。
  荸荠!我又在心里叫了一声。我冲他直眨眼睛,“你拿着,留个念想。”
  他却像没看见一样,依然说:“我不要,你拿走给别人吧。”
  我在心里偷偷哭泣,却硬生生地把眼泪憋回去。不能再拖了,会露馅儿的,谁知道杨骋风到底要干什么。“你爱要不要!”我扔在他怀里,转身跑回了车上。
  杨骋风脸上的笑意全没了,阴沉地看着我和他。“走!”他冷冷地吩咐道。
  萧靖江的身影越来越小了。荸荠……荸荠……我终于忍不住,泪流了下来。出乎我的意料,杨骋风并没有开口,和我一样的沉默,但我知道他在看我。
  “擦擦吧,一个丫头,也不带手绢。”一块绿色的丝帕扔了过来。
  谁稀罕用你的东西,都是你!
  “你不要恨我。”杨骋风突然开口说话了,“你是逃出来的,即便我不来抓你,你也无法和他在一起。你就认了吧,这是你的命。”
  我不理他,眼泪越擦越多。
  他叹了一口气,“其实,人各有命,你也不要太强求了。”我不言语,扭头看向窗外。他继续说:“他真有那么好?我瞧着他似乎并不领你的情。你千般算计着防备我,为了他,值吗?”

  你懂什么!他曾经救过我――在我最困难的时候,在我从君家逃出来以后。全天下的人可能都不敢收留我,他却不避嫌地帮我。你懂吗?
  他却不说话了,车厢里除了我偶尔吸溜鼻涕的声音之外,一片沉默。
  车子走得极快,路过驿站,杨骋风偶尔会停下来进去喝茶小憩一下。宋代官员的待遇不错,朝廷大员的家属也可享受驿站的招待。驿站虽不如大的客栈豪华,但其干净、清静及安全程度却是任何一家客栈所不及的。晚上,我们便在一处驿站歇下了。杨骋风今天难得的安静,吃饭时也没有和我嬉皮笑脸,却让我不得不怀疑,他是不是又在酝酿什么阴谋。

  一夜无话,早起赶路,杨骋风又恢复了他那副嘴脸,一路上叽里呱啦地净想套我的话。我十分厌烦,甚至幻想遇见一个山贼什么的,劫了车子。我反正没什么好下场,让他吃吃苦头也好。

  又到了晚上,吃罢晚饭,杨骋风忽然说:“司杏,你想好了,真要回君家?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我沉默,这便是回答。
  他叹了一声,“司杏,你为什么就是不信我?跟我回去吧,我保管你要什么有什么。”
  简直不可理喻,我跟你回去做什么!恐怕到时候我连哭都找不着地儿,我真会相信你?让我对人刻意奉承是不可能的,几天过后,我只怕会比在君府更惨,我没白痴到拿自己去赌锦衣玉食的地步。

  “司杏,你真不考虑一下?你回君府是要吃苦头的。”
  我心里一动,是啊,要吃苦头的。吃苦头也得回去,我自己选择的。难不成我要受你一辈子要挟?
  “唉……”杨骋风的头垂了下去,“我知道你不信我,可是为什么呢?看来人太磊落就是不行,我若是骗你,你不也得上钩吗?”我气得简直要大笑了,你磊落?!
  好半天,他又缓缓地说:“你回去……无论君家怎么待你,都不要和他们争,凡事……自有我。”我不理他,要挟我的也是你,才不信你的话。
  第二天,我们上路了。杨骋风又不说话了,心神不宁地望着窗外。将及晌午,车夫在前面说:“少爷,要进城了。”
  杨骋风看了我一眼,没有说话。我的心跳却骤然加速,要进城了吗,我拼命逃出来的扬州城!
  人都是软弱的,或者说都有软弱的地方。我不知道等待着我的将是什么。毒打?活埋?还是……我根本不敢往下想。
  “害怕了吧?脸色都变了。”杨骋风的语气中有一丝得意和期待,“君老头儿和小老头儿可都不似我这样仁慈,你真要回去?现在调转马头还来得及,我们从旁边走,直接去京城。”

  我不理他,右手握成拳,却把左手覆盖在上面,轻轻地说:“进城吧。”
  杨骋风又看了我一会儿,“进城!”
  该来的总要来的,逃,逃得了吗?
  车轮辚辚,辗着街道,扬州城热闹的人声不断涌进来。我放下车窗的帘子,只盯着地板,暗自希望走慢点儿,走慢点儿……
  车停住了,只听车夫说道:“少爷,到了。”
  我深吸一口气,轻轻地吐出来,咬了咬嘴唇,便要下去。杨骋风却突然拉住我,“你真要去?”
  “是。”
  他拉着我,却不松手。突然,他把我往后一拽,我跌入他的怀里。他抱着我,狠狠地压上我的唇。
  岂有此理,还没有人敢这么对我!我不同意,你敢动我!我咬着嘴唇,狠命地推开他,却推不动。我挣脱出一只胳膊来,胡乱地扯他的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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