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褪残红青杏小》第71/84页


  “快说,他怎么了。”
  “啧,你求我,怎么不好好说话!”
  “你快说!”
  “哼,我凭什么说!除非,你先关心关心我。比方,问问我上次被你捅的伤怎么样了。”
  我深吸一口气,走到桌前,坐在椅子上,托腮看着窗外。
  “喂――”杨骋风果然按捺不住了,“说话!”
  我不理他,继续坐着。
  “说话呀!”
  “二姑少爷,如果没别的事,请先回去吧,奴婢明天一早还要起来侍候少爷。”我语气淡淡的。
  杨骋风愣了,“你不问了?”
  我不答。
  “你真不问了?”
  “二姑少爷如果无事,请回去歇着吧。”
  杨骋风凑过来,歪着头看着我。我的目光仍不动,还是看向窗外――其实,我什么也没看见。
  “算了算了,告诉你吧。真是的,从你嘴里要句暖人的话比登天还难!”
  我依旧一副不关心的样子,实际上却竖起耳朵在听着。
  “也没有什么了,就是那小子被我料中,春试败了,嘿嘿……”杨骋风一脸的笑意。
  我惊讶地转过身,等着他的下文。
  “喂,你别那样看着我,不是我干的,我只是去了趟湖州,顺带问了问而已。”
  “然后呢?”
  “然后?没然后,我哪知道什么然后。”杨骋风有点儿莫名其妙。
  我忍不住了,“就因为这个,你就说我没指望了?”
  “他都考不上了,你还有什么指望?指望他给你过什么好日子?”杨骋风一脸的理所当然,“我说司杏,那穷小子就算了吧,这次又败了,你今年都十六了,等不了了。下次即便他考上,你也二十了,等不了了,死心吧。”

  我腾地站起来,冷冷地说:“谢二姑少爷关心,只是奴婢从来就没指望过他考上。你说的没指望,实在是言重了。天不早了,这是下人的屋子,二姑少爷还是少来的好。”
  杨骋风皱着眉头望着我,“你不难过?”
  我冷笑,“谢二姑少爷关心。我有什么可难过的?早前就说过,我的幸福是自己挣的,不是别人给的,二姑少爷想必是忘了。谢谢你传了这个信儿,只是以后不用操这种心了,奴婢担待不起。”

  我叽里呱啦地说了一堆。原来就是春试败了,你也太小看我了,败了就败了,又不是孤注一掷一定要考上。考不考得上又如何?人好好的就行,难不成我要等他来救,等他来养?真是个死心眼儿的荸荠,我是那种人吗?他又不是不知道。

  杨骋风仔细研究了我一会儿,“你还真是奇怪呢,一个女人,不指望男人,指望自己?”
  我当着他的面摸了把剪刀握在手里,“二姑少爷,我就是一个奇怪的丑丫头,实在不值得你费心,你还是早些收了心放在别人身上吧,免得以后惹你不高兴了,奴婢担待不起。”

  杨骋风看着我手中的剪刀,皱起眉头,“司杏,你至于吗?”
  “二姑少爷,道不同不相为谋。”我有些累了,打算今天把话说完,一口气说完,“就像二姑少爷说的,我就是一个丑丫头,和你总是不搭边的。二姑少爷以后不要在奴婢身上费心了,也不要再来这间屋子了。你我主仆,又男女有别,还是请自重身份。”

  杨骋风默然不说话。我很累,不希望再和他有什么交集,如果他想和我玩儿,我不想再进行下去了。说清楚了吧,他那样的人,少招惹的好。
  我握着剪刀,吹熄了灯,摸索着合身扑倒在床上,拉上被子,闭上眼睛,不再理他。
  黑暗中,听不见声音,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动。好半天,就听他慢慢地说:“你灭了灯,也好,我们就说说瞎话。”
  我不吱声。
  “司杏,你是个丫头,但我知道你心高,其实……我心也高。”他有点儿自嘲地笑了笑,“对于我来说,大权我不想要,我爹的正三品足够风光的了。官越大,事儿越多,束缚越多。钱呢,再多我也不想要,足够花了。女人嘛,着急对我投怀送抱的有的是,什么漂亮的我也见过了,太多也没什么意思,天天唧唧歪歪的,麻烦!”杨骋风顿了顿,“你,要是真像她们一样,送到我嘴边我都不要。可你就是不来,怎么也不来。你为什么就是不来?”

  我沉默,这问题不用回答。因为在我看来,我为什么要去?
  “女人靠男人,天经地义,你指望不上他们的。那穷小子就不用说了,他给不了你什么好日子。至于君木头,你不乐意我,可也别跟了他,他家的媳妇做不得。你,还是到我这儿来吧。真的,你就信我一回吧!你自己想想,我什么时候亏待你了?即便是你捅了我,我说什么了吗?”

  我依旧不理他,没什么可说的。
  半晌,他叹了口气,“司杏,你要是这么着,那就别怪我。君家塞给我个假正出的女儿我原也忍了,闹起来没意思,反正我娶她也只是为了君家的钱。可你要这么着,那我就真的只能……”他的声音低沉起来。

  只能什么?我躺着不动,心里却很紧张,他要干什么?
  “你总是要来的,你再怎么逞强,也就是一个小丫头,君木头保不了你的时候,我看你怎么办!还敢说你不指望男人?”
  对于荸荠,那种想说就说、想笑就笑、想生气就生气、想骂他就骂他的安稳让我留恋;对于君闻书,学识上的接近、境界上的趋同,也让我觉得尚可与之相处。但对于眼前这个杨骋风,我觉得真是无话可说。人与人之间到了这个程度,一点儿乐趣都没有。他不能理解我,我也不能理解他。两个世界的人,真不明白他为什么非要纠缠。

  我只有躺着了,悄悄睁开眼,见他那一袭绿袍在黑暗中依稀可辨,还正面朝着我。他的身影向这边靠过来了,我心里有点儿紧张,这里是君府,他应该不敢胡来。
  他在我床边坐下,“我知道你没睡。”手拂了下我额头的刘海,我厌烦地一甩头,他哈哈大笑起来,“小丫头真是厉害,真是我杨某人的对手!”我不说话,就听他说,“你总是要到我这里来的,早或晚都是要来的,你来了就知道好了。君木头保不了你,别跟地龙似的老想往土里钻,没用!我现在不拽着你走,不是顾忌你那狗屁可笑的剪刀――我知道,你根本不会自杀,捅死我吧,你也下不了那个手,我仅仅是不想现在就和姓君的撕破脸。明着和你说,我就是拿话激他,让他知道你人虽然在这里,却只是暂时的,他君木头别真的以为就可以得到你了,你早晚得到杨家去――他娶不了你,他娘就不让!”

  我很想从床上跳起来破口大骂,但还是忍住了,不能做无谓的牺牲。
  杨骋风走了,狂妄地走了。对于他的话,我虽然很厌烦,但并没有迫在眉睫的压力,我始终不相信他真的能怎么着。我值么?一个相貌普通的丫鬟而已,真看不出来他会对我有什么兴趣――我现在没心思想这些,一心想着我的荸荠。

  我翻身爬起来,连夜写了封信。我说,人生的逆境大约可分为四种――一是生活之苦,饥寒交迫;二是心境之苦,怀才不遇;三是事业受阻,功败垂成;四乃存亡之危,身处绝境。处逆境之心态也分四种――一是心灰意冷,逆来顺受;二是怨天尤人,牢骚满腹;三是见心明志,直言疾呼;四是泰然处之,尽力而为。我告诉他,春试没成就算了,人这一辈子事情多了,为一次考试的失败,不值当的。我特意提到我的地窝子,提到那家面馆,提到方广寺,提到糖荸荠。我希望他能想起我们的小快乐、小幸福。真的,平凡的快乐,平凡的幸福。我不希望他成为君闻书,也不希望他成为杨骋风。我告诉他,我唯一指望他的就是――好好地、快乐地生活着。

  我努力地写着,想到甜蜜处,脸上也跟着微微笑,然后继续写。我一直忙活到将近四更天,却完全没注意,不知什么时候起,窗外还站着一个人。
  第二天早上我起迟了,匆匆忙忙跑到正房,听说君闻书已经走了,我松了口气,让锄桑帮我把信送走,心才放下来。
  君闻书一直到晚上才回来,我忙走过去,“少爷回来了。”
  他瞄了我一眼,平平淡淡地说:“你好些了?”
  我有点儿窘,“好些了。”
  他不说话,看榆把饭摆上来,他才说:“司杏以后跟我吃饭,你们都下去吧。”
  跟他吃饭?“少爷……”
  “不愿意?”
  “奴婢不敢,只是觉得身份有别,不妥吧。”确实不愿意,离君闻书越来越近了!
  “我说妥就妥,以后就这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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