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崖惊风》第4/49页


  我淡淡的看着银盘上面盛著的胭脂,纯洁细腻,暗香浮动,眼角余光看到张云痴迷的眼神。我于是微微笑道,“那好,包起来。”
  半个时辰后,我买下东西一个人已经拿不动了。不过张云比我更有兴致,买的东西更多,跟着我们的两个小厮累的半死。
  琉璃拉着我,暗暗捏一把我的手心:“小姐,咱们去那家店看看。”
  这家店铺卖布料绸缎,也卖成衣。店面极大,用布帘子分隔成好几个单独的部分,多是女子来来往往,试衣的做衣服的,人声鼎沸,还有店里有专门让人试衣量身的单间;我和琉璃一唱一和,劝说她试试那些衣服,她一脸喜色的到里屋一件件的试起来。
  看着她走进里屋,我悄悄拉着老板要她给我两身男装。老板费解的看着我们,琉璃塞给她一大把钱,压低了声音,说了早已想好的一通言辞。她马上笑容如花,二话不说的拿出两身简易的男装给我们。
  外面等候的两个小厮在树下坐着捶腿休息,刚好背对着我们。
  我确信屋里屋外都没有人留意到我们时,拉着琉璃正大光明的从大门离开。来时留心过,顺着原路返回三条街外有一家马车店。我雇了辆马车,以最快的速度出了均阳。出城的时候的盘查虽然严厉,但可我们还算顺利的出了城。
  就算张云在我走后马上就发现了我的逃跑,可等皇上知道也应该是四五个时辰之后,想追我也迟了。
  均阳的巨大城门渐渐远去,那笔直绵延不绝的城墙在我面前渐渐消失。
  齐国的都城,繁华的都市,而我,再也不想回来了。

  第 4 章

  齐国以州划分而治,州又分郡而治,除了京城均阳,还有十九州。五十年前,齐太祖登基后,犒劳有功之人,将各州郡分封给功劳最大的皇室子孙和有大功之臣。
  均阳周遭有三州,再加上三州毗邻的三个州,都直属于皇上;剩下十三州划分给诸藩王,但是朝廷在各州都设刺史府,一为监视,二为处理各州民间事务。此举本来相当有效,不过这二十年来,各地藩王的实力逐渐壮大,拥兵自重,刺史府如同虚设,最多只能传递消息。
  其余诸蕃尚能互相牵制,用朝廷的势力压制;但是东南三王却不一样。
  本来东南三王只占东南的柳州,桑州和雍州。最近十几年来,他们不断拉拢威逼利诱周围的王,以致于南边的差不多全在他们的掌握内;政务上,多年不朝,不缴纳赋税,说是旁边的胤国忽视眈眈,军备不能少。
  可他们说的也是实情,不能置之不理,所以到了最后,朝廷反而每年给他们钱养兵马。他们名正言顺的扩张军队,每州拥兵几十万,其力量让人胆战心惊。
  这种状况从父亲拜相开始有了好转,父亲黜权奸,坚持不再用钱填补那个无底洞,用尽了各种手段压制了他们继续扩张的兵力,这期间受到的辱骂诋毁和攻击数也数不过来。最近三年来父亲谋划撤藩平藩,而这一次的矛头更是对准了他们,直接危害到他们的利益,在所有的手段都宣告无效之后,就用这种卑鄙的手段杀害了父亲。
  “公子,”琉璃拍拍我的肩头,把我神游的思绪叫了回来,“咱们现在去哪里?”
  经过三四天日夜兼程的奔波,我们到了度州的永平。马车只将我们送到这里,车夫说这是他们车行的规矩,送人最远只送三天,就停下,再也不肯走了。
  现在我和琉璃都改换了男装,在永平郡的街道上闲逛。
  去哪里这个问题并不麻烦,麻烦的是怎么去。我沉吟一会,缓缓说道:“先不管去哪里,咱们学会骑马再说。”
  按照客栈掌柜的说法,穿过市集后,再拐过这个街口,小走一段路就可以到达马贩子集中的地方。果不其然,前面出现了好大一片马场。我举目望去,马场里站着,卧着,到有三五十匹马。一个马贩子走过来招呼我们,“公子,可是要买马?”我一点头,沉着声音道:“我们要走远路,所以要好马。”
  他指着场中的马匹说道,“这些都是普通的度州马,身小腰短,虽是普通,但却耐劳,一天也能走上四五百里路。”我走过去,细细打量。
  琉璃拉拉我的衣袖,有些不解,“公子,你从未骑过马,看得出这些马的好坏?”
  “书上说,身高体长,蹄大腿细,马蹄敲地铮铮有声,是为好马,“我淡淡摇头,无奈叹息,“可我却一匹这样的马也没看到。”
  马贩子哈哈一笑,语气中满是戏虐,“这位公子,我看您文绉绉的样子,是出自大家吧。不过我还是要说,您真是读书读多了。世上哪有那么多好马!能骑能耐劳的就不错了。”
  爽朗的话语听得我浑身一震,唯笑着点头:“这位大哥说得对,您就随便帮我挑两匹好点的吧。”话音刚落,门口就有人昂然应道应到:“谁说没有好马?我这里就有好马!”
  我们朝门口看过去,一名粗狂虬髯的中年汉子牵着两匹马大步走进马场,那两匹马,一个枣红,一个雪白,都是色彩鲜明,毛发明亮,身体健壮,高大神骏,果真是好马!我于是上前问道,“这两匹马卖吗?”
  他大笑着说道:“我是贩马的,当然卖马了。”
  我喜道:“那就好。不过我们尚不会骑马,能不能借贵地让我先学学骑马?”话音刚落,周围的马贩子们都笑了起来:“现在开始学骑马?你们不会骑马买马干什么?”
  琉璃的脸颊刷的红了,我向周围的人抱拳,朗朗说道:“我以前未曾学过骑马,如今有事出远门,所有不得不学,望各位行个方便。”
  “好,”牵着马的那人打量我,“行方便为人之本吗。马场里面有片空地,你们去那边学骑马。”
  我深深一揖:“多谢这位大哥。”
  那汉子叫崔涛,热情爽朗而耿直,非常细心的告诉我们教我们骑马的要领。我细心记下后,翻身上马。让我尤为惊喜的是,身下的骏马相当听话,根本不用费尽它就迈开长腿奔跑起来,轻轻一拉缰绳就停下来。
  崔涛惊讶的看着我,眼睛睁的老大,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和敬佩:“公子,你真是第一次骑马?”
  我颔首称是。他晃晃脑袋,向我竖起大拇指:“这匹马我费大劲才驯服,想不到你第一次骑,它就如此驯服。马通灵性的,它就是认定公子你了。”
  我轻轻摸着马脖子上的鬃毛淡淡微笑,既有感慨和更多的是惊喜。可轮到琉璃就不容乐观,她被颠得够呛,好几次都差点摔下来。过程看得我心惊胆颤,几次三番的想要放弃,不过她一心一意的坚持下去。最后那匹终于驯服了,我们被颠的七荤八素,躺在床上动不了。
  琉璃的情况跟糟糕,我为她盖上被子,鼻子一酸,眼泪掉下来。琉璃拉着我的手,笑笑,“小姐别为我担心。我还怕耽误了去柳州的行程呢。”
  我拍拍她的脸颊,和衣在她身边躺下,“不着急的,报仇也不是这两天的事情,就算咱们到了柳州,也无法轻易见到的谢璠。”
  我的打算是经过度州后,取道恒州,就到达柳州奉先郡。柳州藩王谢璠,为达目的不择手段,阴狠毒辣,城府极深。想到此处,我心忽然像被扯开,凭一己之力,报仇没那么容易啊。
  “小姐,”琉璃忽然问我,“买了马之后,咱们还有多少钱?”
  盘算一下,除了一些零碎的钱,还有几件贵重的首饰玉佩。我拍拍她,“别担心。”
  等我们都能骑着马上路的时,已经在永平郡停留了三四天。出城的人真不少,城门口排着长队,远远看去,好像在一一盘查。永平是度州的大郡,也是往来通商的必经之地,来往人多不足为奇,可这么多,却有些奇了。
  城门离我只有两丈时,我惊愕看到守城的士兵手持一张纸和每一个出城进城的对照。心里猛然一缩,尚在惊疑,琉璃扯扯我的衣服,面色惨白,直直的盯着城墙。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我顿时背心凉透,双腿发软。
  城墙上贴着我的画像,说我是朝廷钦犯,在什么案子里有重大嫌疑,如今拒捕在逃,要求所有人定要活捉。
  来的时候还没有通缉令的啊!是了是了,出逃后,我们急奔三天三夜到了永平,那时皇上的命令并未到;如今在永平停留几天后,京城的命令也该到达了。
  “这么漂亮的姑娘怎么会犯案子呢?”
  “人心比海底针啊,真是人不可貌相。”
  “……”
  旁人的声音把我从极度的恐惧和惊愕中叫醒。可这么多人,怎么都没人注意我呢?我再次细细看着画中人,和我确实有七分像,可细节上却不甚相似;加上我现在穿的男装,就更加不似。现在折回城里会更引人家注意,不如将计就计,硬者头皮,说不定还能糊弄过去。
  我拍拍琉璃的肩膀,自信的微笑着看了她一眼,给她打气,让她安心。那里只有我的画像,没有她的画像,只要我能通过城门的盘查她就不会受牵连。
  没想到,只看我一眼,守城士兵明显的疑惑起来。我淡然微笑,不慌不忙任他打量。士兵抬起头来,问我:“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干什么的?”
  我作揖,“在下名叫裴信,是京城人士,如今欲往仓平游玩。”裴是母亲的姓,自我出逃后就用了这个名字。
  士兵又看看手中的画像复抬起头来,迟疑甚久后叫来了守城校尉。身后的人有些骚动,因为我的缘故,出城的队伍更加延迟。
  守城校尉打量我,严厉的盘问。我淡淡微笑作答。
  “上面有令,钦犯可能换成男装,所有无论男女,只要有七分相似,都要抓获,不能放过。”盘问片刻后,他一挥手,向着几个士兵说道,“你们把她带下去。”
  我心忽悠一顿,是了,那家衣店的老板定会说我带着男装离开,右手中的折扇刷的合拢,轻轻缓缓的一下打在左手上,然后冷笑一声,眼中冷芒必现,话语不徐不重,“校尉大人的意思是,我是个女人了?”
  父亲说过,不怒而自威,此为气度修练的最高境界。
  周围人明显被我这个样子给惊住了,一时反应不过来。人群中有人说话:“看看这位公子就是模样上和钦犯有些相似,但是这种气度,哪像扭扭捏捏的女人啊!”周围一片附和之声。
  校尉愣了半晌,讷讷开口:“都是上面交待下来的命令。不过防患于未然,只要公子您愿意验明正身,我们马上放您走。”
  我明显感觉到琉璃身体一抖。我沉下脸,“我是什么身份?岂能轻易容人验明正身?你们还真当我是女人吗!”折扇啪的打在左手上,清脆入耳。
  那校尉看着我犹豫半天,正待开口说话,却被一阵笑声打断。
  崔涛大步走来,用拍拍我的肩膀,“哈哈,诸位守城大哥放心,我和这位裴公子是多年交情,我作证,他是个男的!绝对不会有错!”他拍拍胸膛,一脸豪迈之气。
  我感激的反拍他的肩头,可面目上仍旧淡定,只向他微微一笑,“多谢崔兄你为我说话。”
  守城校尉看了他几眼,再不甘心的再打量我两眼,“既然这样,你就走吧。”
  我没有任何表情,带着琉璃,骑上马拂袖而去;崔涛也跟了上来。走在路上,我向着崔涛再三道谢。他牵着马,摇摇头,不以为然地说:“小事一桩。那校尉是我弟弟,不敢不信我的话。”
  想起刚才的险情,我深有感触的叹口气,普天之下,莫为王土。明知而故犯,千辛万苦的出逃,但却不悔。
  崔涛回头看着我,眸子里露出和他的气质极其不搭配的深沉和睿智,脸也是罕见的沉静,“不管你是男是女,通缉的人是不是你,不过连马都那么听你的话,我信你是好人。”

当前:第4/49页

提示: 双击屏幕进入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