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狼之年》第50/92页


63 新生荒凉

夏父的手术安排在一个月之后,在这之前,是一段静心休养与营养补充的准备时期。保持愉快的心情,也是很重要的一点。
于是,已经打算好离婚的两人,在二位老人面前,仍是保持着良好的关系,甚至于,比摊牌之前要显得更好些。也许,是为了更好地掩饰。
但细心的夏母,还是觉出了什么。夏之寒的经常性走神,和一日日的憔悴,让她心疼不已。有时候,趁着夏父睡着,她便拉着夏之寒到医院的花园里散步,实在担心不过,也会忍不住将疑虑问出口。但夏之寒从来都是笑着摇头,说她想多了。
时间一天天过去,夏之寒愈发憔悴下去,她自己也有所察觉。但她总以为是压力所致。繁重的工作,婚姻的红灯,还有对父亲手术的忧虑等等等等,这一桩桩一件件累加在一起,就仿佛是三座大山一般,压得她喘不过起来。非但如此,默默承受着这些的时候,她还必须与陈嘉华故作恩爱,强颜欢笑,任谁也吃不消。
但半个月之后,一向不拿自己当回事的夏之寒,终于开始关注自己的身体状况了。因为,她发现自己的大姨妈已经迟到了好些天。若在平时,她不会在意,但是,这次她却异常紧张起来。因为,上次回家的时候,她与陈嘉华的那次意外,二人都没有做任何的安全措施。但是,总不至于一次就中了吧!
想到这些,她更加惶惶不可终日起来,走到哪里都有些失魂落魄,最后,竟连饭都吃不下,一看到那些就没有胃口。
那天,她如平常一般,下班之后便赶到医院。现在,她的生活里只有三个地方,事务所,家里,还有医院。
推门进到病房的时候,陈嘉华已经在了。对她的家人,他真算是尽心尽力了。这些天,经常是百忙之中抽空往医院跑。有时候,竟比她还到得早。
夏之寒到的时候,他正与夏父在下棋。夏母坐在一边削着一个苹果,时不时抬头探过去一眼,瞧瞧棋盘上局势的变化。她始终是笑着的,眉眼弯弯,眼角有细细的鱼尾纹,看上去安宁而祥和。
“老家伙,嘉华比你年轻时候可厉害多了!”夏母看了眼棋局,道。
夏父笑,“那是,就算比起我现在,他也一点不差!”
“您过奖了!”陈嘉华答得谦虚。
见夏之寒来了,夏母忙站起身来,将她拉过去一起坐下,往她手里塞了个苹果。夏父与陈嘉华继续厮杀。
夏之寒也不打扰他们,看着手里去了皮的苹果,半天才咬下去一口,皱了皱眉,便放下了。见桌上摆着紫红泛青的葡萄,忍不住摘了一颗往嘴里填,觉着味道还不错,便又接连捻了几颗,皮也不剥,就往口里放。
没过一会儿,夏母将她叫了出去,神神秘秘地把她拉到一边。
“小寒,你最近怎么瘦了那么多?”夏母问。
她这话已经问了很多遍,夏之寒像平常一样对答如流,“事务所越做越大,每个人的工作也越来越多,可能是有点累了吧!”
“那你最近都吃得好么?”夏母接着问。
“好啊!”夏之寒答得理所当然,眼睛却盯着别处,她从不擅长撒谎。
夏母笑了。
“你这孩子,这么大了也不会照顾自己,以后有了孩子可怎么办哪!幸好有嘉华在,不然我可要担心我的外孙了!”夏母开始神神叨叨。
“妈,我现在照顾好我自己就可以了!”至于外孙,可能就要失望了,夏之寒心道。
夏母笑得更欢畅了,“你回去试试看,可能啊,真有了!”
夏之寒手一抖,笑僵在脸上。
几天后的一个晚上,夏之寒躲在洗手间里。她已经在马桶上蹲了一个钟头,望着手里那张试纸,犹豫着。
说实话,她有些害怕。好不容易事情总算有个了解,尽管结果并不尽如人意,但陈嘉华终于松口,如果再来这么一出,事情又会开始变得复杂了。这无疑是节外生枝。
希望是一场虚惊,她在心里安慰自己说。
不一会儿后,她彻底呆了,愣愣地望着试纸上那几条杠,竟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无论什么时候,孩子对于她和陈嘉华来说,都是不受欢迎的。没有爱的婚姻,孩子只能成为双方的负担,若是出轨的婚姻,孩子本身就是一场悲剧了。现在的她,已经无法提供给肚子里这条小生命以成长的温床,因为她已无法再继续沉默地保有这场背叛出轨的婚姻了。
这个孩子,来得不是时候,或者说,从来都不该来。
夏之寒将脸埋进臂弯里,感觉心脏在一抽一抽地跳着,针刺般的痛感传遍四肢百骸。
半个小时后,她终于站起身来,将试纸随手丢进垃圾桶,整理好,出了洗手间。
客厅里灯光大亮着,陈嘉华的房门紧闭,只有棉花糖吉蒙懒懒地窝在门边,眼睛半睁半闭着。
夏之寒微微走近了些,不自觉地竖起耳朵想听听里头是否有动静。但站了半天,整个室内,有的只是死寂。
这样的状况持续多久了,她回想着,好像是上次彻底闹僵之后吧!他们每天从医院一道出来,脸上还须得带着笑意,靠得不能太远。一旦走出医院那扇大门,他便会加快脚步,将距离拉开,仿佛她成了洪水猛兽一般。
待走得远了些,到了他满意的距离,回头看她时,脸上的笑已经当然无存。随后,通常是淡淡地道一声,我走了,便头也不回地往车库走。意思是,可以不用装了,该怎样便怎样。
一开始,她还有些错愕。在她的印象里,他这人虽然不苟言笑,对人又严肃,但风度还是有的,生活中很多小事上面,会先替他人着想。但现在,他避她惟恐不及,比对一般人都不如了。
被抛下的夏之寒,便在渐渐深沉的夜色里,招手拦车,然后打的半小时到家。头几天里,他还是回来的,她匆匆赶回来时,他通常已经洗漱完毕,呆在书房里工作好一会儿了。
她什么也不说,饭也懒得吃,从冰箱里拿出狗食喂完吉蒙之后,便也关起门来,独自在房间里忙自己的。
这才是彻头彻尾的陌生人,同一个屋檐下的陌生人。
或许是忍受不了这气氛,又或者是觉得已没了回来的必要,后来,他便干脆不回了。书房和他房间里的灯,便再也没有亮起过。
他住的房间,也上了锁,吉蒙只能留恋地趴在门边,怀念那扇门后,它住过的那张大床的柔软。
夏之寒躺回自己的床上,手扶上肚腹,似乎能感觉到某种跳动的力量。
此时,夜已深。这样微弱的跳动,在这样的夜里,显得那么寂静荒凉。








64 谁在等待

随着夏父手术时间的日益临近,夏之寒往医院跑得更勤了。
每次路过医院的妇产科,她总会不自觉地放慢脚步,却又提不起勇气走进去。有女人被搀扶着慢慢走出来,脸色苍白,步伐虚浮,像被抽去了魂魄一般,轻飘飘地随风荡着。
“很痛吗?”搀着女人的男人轻轻问。
女人不说话,只是皱着眉点头,眼里一下子便蓄起了泪水,好似呼吸都没了力气。
男人心疼地不再问,将女人搂紧一些,慢慢从夏之寒身侧而过。
“痛!”女人忽然说话了,声音暗哑着,“但是,孩子更痛吧!”说着,手轻轻附在了已经完全平坦下去的腹部。那里,有过一个生命,就在方才。
夏之寒心一颤,眼里几乎酸出泪来。她匆忙转身,仓皇逃离。
心软让她无法面对,却也让她痛苦不堪。
返回病房时,主治医师过来了,正和陈嘉华在走廊里讨论具体情况与细节。见她过来,医生很热情地招呼她过去一起商量,陈嘉华也难得地与她打了招呼。
医生具体说了些什么,她没听清楚,因为她的心不在焉。她的注意力不自觉地集中在陈嘉华身上,他的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动作,甚至是每一个眼神。或许,因着某些东西,她在潜意识地寻求着挽回的可能。尽管,这对于她来说会是一种妥协,可她却现在却愿意一试。两年的忍辱坚持,却在这一刻,动摇了。
母性的最伟大之处,就是从孩子未出世开始,便愿意为之付出牺牲,哪怕是曾经坚持的一切。
但是,没有一丝痕迹显示,陈嘉华还有这个意思。在整个过程中,她发表的看法不超过十句,医生有时候还问下她的意见,但陈嘉华的目光,始终未再她身上停留超过三秒钟。她再也感受不出一个多月前那种不经意间流露的温情了。
看来,他也累了,已经打算彻底放弃了。
谈话结束,医生离开了,陈嘉华先一步进了病房。夏之寒坐在门外的长椅上,垂下眸子,心里像有只猫爪在狠狠地抓着,直流出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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