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蜉蝣卷(重生)》第156/214页


  “那现在什么时辰了?”
  “已经二更天,夫人昏睡了约有十个时辰。”
  二更天?秦婠目光微滞。她原想求见卓北安,可这个时间看来卓北安不在大理寺了。她正垂头想着,牢外甬道有火把的光芒渐渐照来,伴着一阵不紧不慢地脚步声,秦婠听到狱卒行礼声:“见过卓大人。”
  “她醒了?”人未至,声先到。狱卒尚未回答,秦婠已扑到牢门上:“北安叔叔,我醒了。”卓北安闻声微怔,看到牢栅间隙里的脸庞,散落的鸦发把脸拢得很小,握住栅栏的手腕和脖颈还留着被站枷锁了一夜的淤青,她的眼神却已恢复明亮。
  命人开了牢门,卓北安才踏进牢中,就被秦婠攥了衣袖。
  “北安叔叔,侯爷……是不是回来了?”见到他,她就隐约想起自己晕过去前的事。
  卓北安还穿着白日的绯色官袍,官袍衣袖被她孩子气的动作攥皱,他也不计较,只心想她身陷囹圄自身难保,可第一声问出的,却是沈浩初,她到底有多在乎这个男人?
  模模糊糊的念头一闪而过,似乎是羡慕,又或者欣慰感动……种种复杂稍纵即逝。
  “没有。”他拉开她的手,坐到桌旁,转头吩咐狱卒,“沏茶过来,我有话要与夫人长叙。”
  秦婠怔怔地坐回椅上,失望地自言自语:“我明明记得是他带我离开应天府,我还问他是不是沈浩初,他说是……”
  “你当时被陆觉刑审得神志不清,错觉罢了。”卓北安不慌不忙地回答。
  秦婠眸光转眼黯淡,收拾了情绪冷静道:“北安叔叔,不知我入狱后,外头人可已知晓?”
  “知道,当天早上就已经传遍京城。沈府和秦府都派人去顺天府探过,不过陆觉不允许探视,你转到大理寺后,贵府的大太太与一位姓许的嬷嬷来过,何寄、连氏还有你母亲身边的丫鬟也都来过,不过因你尚在昏迷,我便让他们都先回去了。”卓北安语气很淡。
  “都知道了……那我母亲……”秦婠最担心的就是因为这事而叫母亲担心,她身体本就不好,万一急病,“我父亲呢……我能不能见他?”
  “秦婠,令尊是大理寺寺正,此时需要避嫌,不能见你,你放心吧,我会转告令尊让他们安心。至于何寄,他与你这案子有所牵连,也不能见你。”卓北安道。
  “那……那我哥哥?前日是他殿试,这事没影响到他吧?”秦婠把问题一股脑儿全都问出。
  “没有。这一届学子能者颇多,皇上与翰林院主试官决定加试一日,所以昨日还在殿试,今日才封卷。这几日他都在翰林院宿着,还没得到消息。”问题虽多,卓北安却都逐一细答,为了叫她安心。
  秦婠心中稍定,抬眸悄悄看卓北安,卓北安脸色不太好,眼底有些黑青,精神却还不错,没有疲态。她忽然意识到此刻已是二更天,卓北安还出现在这里,想必是在彻夜查案,她心内顿时烫暖不已,上辈子于水深火热之际施援手的是他,这辈子帮她的还是他……两世为人,她幸得有他为贵人,不管能否还回清白,她都感激。
  “好了,闲话叙完,我们该说回正事。”卓北安见她没有新的问题,接过狱卒奉上的热茶,轻呷一口,闭了闭眼,似乎在梳理脉络。
  端给秦婠的却不是茶,而是一碗药,早上大夫给开的药。
  “是谢皎去找你的吧?”除了谢皎外,秦婠想不出还有第二个人能在第一时间通知到卓北安。
  卓北安点头:“谢皎在安全之地。那晚邱氏被人打昏,你又失踪,沈府乱成一团,不敢声张,只悄悄地找你,谢皎觉得事情不太对劲,就跑出沈府,翌日听说你杀害黄氏被应天府带走后就来寻我,后来陆觉放出风声缉拿谢皎,说她与你合谋杀害黄氏,她也是嫌犯之一,无法替你作证。”他又饮口茶,眉头略舒,“这案子在应天府管辖范围之内,纵然是我也无法公然从陆觉手里抢案子,只能先入宫讨圣谕,拖了些时间,让你受苦了。”
  “北安叔叔快别这么说,此番能得你相助,秦婠已铭感在心,这点不算什么。”和上辈子比起来,一夜站笼只是皮毛罢了。
  “这桩案子我已研究过,疑点甚多,有些细节我需要再向你求证一遍,你最好连时间都能回忆起来。”卓北安语罢向外招手,有人捧着文房四宝进来坐到一旁,打算将秦婠所供之词详细记录。
  “一定!”秦婠郑重点头。
  卓北安见她小脸严肃地摆出有问必答的神情,也不知她哪里来的信任,竟那么相信自己能够给她洗清嫌疑,他清咳一声,忍无可忍道:“说话前先把你的药喝了。”
  她已经拿着瓷匙在药汁搅过来搅过去捣鼓半天,也没见往嘴里送药,他眼睁睁看着药碗上的热气渐渐消失,变得冰凉。
  “哦。”秦婠听话地端起碗,目光却从碗沿探出,带着三分疑思看着坐在对面的男人。
  那眼神,观察入微,审案般盯着他,逼得卓北安生平头一次逃避了别人的目光。秦婠却很难做到不多心,因为那语气、眼神、小动作,都与沈浩初几近相同,离卓北安越近,这感觉就越发强烈,强烈到她已经很难忽视。
  苦涩的药汁被她一口饮尽,她豪气搁碗:“可以开始了。”
  两人的对话进行了近两个时辰,直到小窗外的月光隐没,隐约鸡鸣声传进,窗外有第一缕阳光探入。秦婠不仅把整件事的过程详细交代一遍,还回答了卓北安的许多提问。
  “北安叔叔,那封信真不是我写的,我与何寄只是故交,他是帮我良多,可我与他之间并无私情。”
  卓北安问完问题,并没给秦婠任何解释。她是嫌犯,查案的细节他不能向她透露,闻言只淡道:“那封信我早已交给书法大家比对笔迹,是不是你亲手所写,很快就能查明。”
  他的效率很快,拿到所有证物的第一时间就已想到该怎么做。只是此时提到这话,他便想起从秦婠屋里找到的那一叠书笺,那上头誊抄的全是沈浩初在《大安律》上的批注,和他所批注的几近相同。
  一笔一划,写尽相思。
  秦婠安了安心,关于这个案子,她有很多事想问,但她也知道规矩,有些事不能问,只能相信他。
  “大人,李仵作的尸格填写完毕,他有些发现,请你过去看看。”牢外忽有衙役来禀。
  卓北安便让秦婠在自己的供词上画押,他则起身去往仵作处。秦婠瞧着他瘦削的背影与沉稳的步履,忽想起他是个久病之人,可是每回与他说话,她都会忘记他孱弱的身体。
  “北安叔叔。”她开口叫住他。
  卓北安回身以目光相询,她只道:“保重身体。”
  他一怔,沉道:“多谢。”
  ————
  卓北安离开后就没消息传来,牢中狱卒待她客气,三餐虽粗淡,却也饱腹,没人为难她。中间小陶氏与许嬷嬷都来过一次,许嬷嬷是得老太太的授意前来问明情况,老太太只叮嘱她好生保重,旁的并没多说,秦婠也不知老太太意思,倒是小陶氏拉着她的手哭了一回,又给狱卒塞了袋银子要她关照秦婠,却被狱卒推拒,只说上头已吩咐过照看秦婠,她也不敢再拿银两。
  许嬷嬷与小陶氏走后,倒没人再来瞧她,想是家里与何寄为了避嫌,没有过来。她又在大理寺牢中呆足一日,夜里囫囵睡了一宿,至第二日天明时分,被牢门外的人唤醒。
  秦婠睁眼一看,却见卓北安的亲随带着秋璃站在门外。
  秋璃手中捧有干净衣裳,已哭得两眼红肿,见她起来,隔着门就哽咽道:“夫人。”话却已说不下去,泣不成声。秦婠不知出了何事,正心生疑窦,却见卓北安的亲随已命人将牢房打开,他亲自作揖:“夫人,此案已经查明,与夫人无关,夫人可以离开。”
  秦婠又惊又喜:“这么快!”上辈子花了那么大的精力都没能证得清白,这一次的结果却大出意料。
  那人点点头,又朝秋璃道:“秋璃姑娘莫哭了,净房在南面,你快服侍你家夫人前往梳洗更衣,我在外面等你们。”
  秋璃抹把泪,忙不迭地点着头,扶着被这消息炸得脑中空白秦婠去了净房。略作梳洗后秦婠换上秋璃带来的衣裳,不过四天时间,衣裳的腰肢就宽了寸许,让秋璃一边替她勒紧汗巾,一边抹泪,秦婠的情绪却渐渐平复。
  从净房出来,阳光刺眼,秦婠情不自禁眯起眸,那亲随果在外头候着,见到二人便上前道:“我送夫人出去吧。”
  秦婠却摇头:“不知可否让我见见卓大人,我有些事想问他。”她需要问明此案情况,回府后才好查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那亲随面露难色,秦婠又道:“可是卓大人不在衙中?”
  “大人在衙内,不过……”他欲言又止。
  “怎么了?是发生什么难事了吗?”秦婠的心随之一紧。
  “实不相瞒,我家大人病倒了。为了夫人的案子,大人已四天三夜不曾闭眼歇过,也没回过家,他昨夜才得了重要证据,今日一早便进宫面圣禀明此案,与陆大人在御书房里争得面红耳赤,总算证明夫人清白,可惜大人劳神太过,回大理寺后旧疾复发,如今请了大夫过来正在看诊。”
  秦婠之心猛地揪疼:“带我去看看他,我……我不吵他,就看看他。”言下已有恳求之意。
  那亲随看得于心不忍,便点下了头。
  ————
  疾步离开大理寺牢房的范围,秦婠神情凝重非常地往卓北安的办公处走去,不多时就已到他屋外。屋子分里外两间,外间是大书房,以多宝阁隔出里面一间小小的休憩室,设着木床几案,简洁整齐。
  此时这里已站了不少人,秦婠只能站在人群外,踮脚从前人的间隙窥到里边情况。青纱帐下一身白衣的卓北安倚坐在床,大夫正坐于床边给他施针,今日光线佳,秦婠便清清楚楚看到他苍白无色的脸庞,她也分不清自己心里是何滋味,只觉酸楚难当。
  屋里很静,没人说话,半晌大夫扎完针交代了几句话,便退出屋去写方子,卓北安睁眼,看到自己的亲随在床尾站着,声音沙哑地问他:“送她出去了?”
  这个她,指的自是秦婠。
  亲随摇头,目光望向外面:“夫人知道大人病了,不肯离去。”
  卓北安一转头,就看到人群外的秦婠。
  她已换上鲜亮的衣裳,不再是牢中素净的打扮,头发也整齐挽好,只是头上没什么簪饰,恍恍惚惚地还是多年前那个小女孩。
  这一眼,便隔着漫长的岁月与纷繁复杂的尘世,温柔至死。
作者有话要说:  呃,我觉得我是亲妈啊…………


第130章 状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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