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蜉蝣卷(重生)》第166/214页


  秦婠见是他,心中一定,道:“城守不肯放我们进城,崔乙过去交涉,我下来看看罢了。”
  见她对自己的出现毫无惊讶,也不问缘由,何寄便知他们早已发现他一路跟随了。一边护着她往回走,他一边又道:“路上流民太多,你没事少下马车。”
  “为什么?他们要做什么?”秦婠不解,回头望去。
  “不要回头!你太打眼。”何寄声音低沉。
  “可我已经换过装束了。”如今她的打扮与普通百姓无异,都是朴素布衣,头上扎的也只是块花头巾而已。
  何寄看她一眼:“有些东西,光靠衣着也没用。”皮肤、容貌、仪态举止,全都能泄露她的出身,“前两天也有个富商乔装打扮要逃去京城,刚出泰岩就被流民袭击,车马银钱被抢不说,人也落个身首异处。”见秦婠脸色有些白,他又安慰,“东水城这里应该还好,刚才那些人应该只想问你要吃的,不过往后在外头你还是少下马车为好。”
  “知道了。”秦婠乖乖点头。
  “看紧你家夫人。”何寄把人送回到秋璃处,叮嘱一句,又道,“我去崔乙那看看。”
  语毕他便转身离去,秋璃看着人离开,朝秦婠问道:“夫人,何公子……”
  秦婠摇摇头,什么也没说就上了马车。
  不多时,崔乙回来,催促众人进人,秦婠便隔帘问他:“疏通好了?”
  “嗯,不过是何公子出面的。他有燕王铁鹰军的鹰令,东水城守将原是燕王麾下,所以就放行了。”崔乙回道。
  秦婠便又默不作声,进城时引发一阵骚动,外面的流民见城门敞开想要挤进城去,却被守城兵死死拦住,起了冲突。秦婠只听到喝骂声与推搡打闹的动静,她却不再探头出去。过了一阵子,动静小下去,马车窗边的声音换成何寄的。
  “进城了,已经安全。”
  秦婠这才掀帘,看到坐在马上一身劲装的何寄,以及他身后的东水城。东水城中仍是平静,街市井然,百姓往来无异,只是巡逻的将士似乎多了些。
  “先送你们去驿馆,晚上我要请东水城守将喝酒还个人情,顺便套些消息,不会在驿馆,你没事不要出驿馆,叫他们抓紧时间准备水粮,明天一早出发。”何寄继续道。
  秦婠听他之意,似乎打算一路护送,不由垂眼问他:“你跟来做什么?”
  何寄双眸直视前方,似乎有些怒意:“你不是说你我情同兄妹,从小到大都视我为兄,如今我护你周全,有什么可问的?倒是你,你宁愿去求一个不相干的外人,也没想过找我,你何曾将我当作你的哥哥?”
  “北安叔叔不是外人!”秦婠辩解到,想起卓北安,她心里没来由又是阵疼。
  “是吗?可他不能带你去泰岩。”何寄转头冷冷盯她。
  “那又如何?这是我自己的选择,路上艰险,我不想再连累别人。你眼下出来了,连姨怎么办?她就你这一个儿子,要是路上有什么闪失,你让她日后如何是好?”秦婠靠在窗畔道。
  “我已经同我娘说过了。与其操心别人,你还是先顾好你自己吧。”何寄语毕“叱”了声,驱马驰过马车,往前行去。
  “夫人,要让何公子跟着我们吗?”崔乙从后面赶上问到。
  “随他吧。”秦婠叹了声,没有更多的精力花在纠结这些事上,“到了驿馆后,你随何寄去和城守打个招呼吧,顺便也探听下往后路上的消息,另外派些人去采买水粮,多准备些。近日封城,城中粮价必涨,你只管让他们买,不必管银钱,再置办些好菜犒劳下随行的几位兄弟,不过不许饮酒,我们明日一早便要出发。”
  “是,夫人。”崔乙领命自去行事。
  东水城的驿馆比较简陋,不过胜在房间整洁,秦婠进了驿馆后就不再外出,梳洗过后早早歇下,一夜安静,至次日天蒙亮便起身。
  她踏出驿馆时,城中天色尚未全亮,屋舍被烟灰的光笼着,陌生而清冷,车马已在驿馆前备妥,何寄倚着马车,还是昨日的打扮,看到她出来只道:“走吧。”再无二话。
  马车再度驶起,昨夜何寄已与城守打过招呼,今日出行便顺利得多,走的南城门,门敞开条缝让马车驶出,秦婠悄悄将门帘挑起道细缝,看着南门外幕天席地的流民,他们还没醒来,枯瘦的脸在烟灰色的天光里阴暗而凄凉。
  放下帘子,秦婠抚着掌中装着花瓣的香囊。
  沈浩初,你在哪里?会不会也混在哪处的流民中……
  ————
  马车一路往南,出了东水城直奔泰岩,又过三日,总算抵达泰岩。
  路上的流民越发多起来,山洪淹没了泰岩下好几处村镇,死伤不计其数,田地被毁,屋舍垮塌,数万流民涌往泰岩,泰岩官府应对艰难,幸而朝廷拔了款粮下来赈灾,如今已在泰岩城外与城中都搭了临时避难所及粥棚,赠衣施药发粥,但还是僧多粥少。
  泰岩再往西南,就是广泽镇,因背靠葵山,那里是受灾最严重之地,山上的泥石被暴雨冲下,一夜之间就将整个村镇淹埋,几乎没有活口逃出。
  听说他们要赶去广泽,泰岩的县令给何寄了一张广泽镇最详细的舆图。
  道路已被毁去,广泽镇被埋在泥水之下,他们只能靠舆图指路。
  雨又淅淅沥沥下起,马车在碎石嶙峋的路上颠簸着,人也被震得头晕眼花。泰岩到广泽镇,原只有两个时辰的车马路程,可如今道路难行,他们已走了约三个时辰。秦婠正怔怔坐在马车上,不妨车身突然一歪,正在打盹的秋璃冷不丁撞到车壁,痛呼着醒来,却见秦婠已下了马车。
  “发生何事?”秦婠见马车已倾斜,崔乙正带着人查看。
  “地面开裂,石缝很大,被泥水淹着看不清楚,马车轱辘陷进去了。”崔乙抹着脸上雨回道。
  “难修好吗?”秦婠问道。
  “要花些时间和人力,先把马车抬出来,再看轱辘有没损毁。如果车轱辘坏了,修起来就有些麻烦。”崔乙道。
  秦婠见何寄正在骑着马在前头对照舆图,便又走到他身边问他:“还有多少路程?”
  这一带毁得厉害,只能对照舆图凭感觉来走。
  “就剩一小段路,大概半柱香时间吧。”何寄收起舆图,翻身下马,“要不在这歇歇吧。”
  秦婠便又四下看了看,看得出这里原是一段官道,不过眼下已被泥石冲毁,两边多是断树,到了这里就几乎看不到人影,该逃出来的人都已经出来了,没人再往里面去。
  “崔乙,你留在这里指挥大家将马车修好,秋璃你也留下,我与何寄先行一步,你们随后赶上。”秦婠等不急了,越近广泽她的心越慌,自顾自从一名护卫手中牵过匹马,她利落地翻上马上,“给我点水粮。”
  “夫人!”秋璃和崔乙都不赞同,秋璃更是冲到马下拦她。
  “放心吧,不会有事的,里面应该没什么人了,况且有何寄哥哥在,他会护着我的。你们快点修好马车赶上来。”秦婠俯身摸摸她的头,笑笑,“快去,给我拿份干粮和水囊来。”
  她语气虽平和,眉间神色却很坚决,不容置喙。
  秋璃只得将水粮拿予她,秦婠只朝崔乙叮嘱一句:“帮我照看好秋璃。”人便如离弦之箭策马绝尘而出,何寄眯了眯眼,跟了上去。
  骑马比马车要快许多,还不到半柱香时间,二人已策马驰到一个土坡上,放眼望去,皆是黄土碎石,毫无村镇痕迹。
  秦婠跳下马,地上的泥土松软,她一脚就陷进半掌。
  “舆图上显示已经到了,可是……”何寄对比舆图,除了两座高耸的葵山,再找不到一点村镇的影子。
  她把马拴在就近的石头上,人往里走去,泥土湿软,像踩不实般。走了几步,她忽见满头银发的老妇人拄着杖在路上蹒跚而行,一边走一边低头不知在寻找何物,她远远唤了声:“老婆婆。”
  那老妇人止步,看着她艰难地踩着泥水过来。
  “老婆婆,请问广泽村要往哪里走?”
  “广泽村?”老妇人听到这个词,游魂似的眼眸中顿时流下泪来,“你们脚下,就是广泽村……”
  秦婠心里“咯噔”一声,低头看去。
  “整个村子,都在这下面啊,我的儿子……媳妇……孙子……都在这下面……”老妇人忽然趴到地上失声痛哭。
  秦婠踉跄半步,被何寄扶住。
  他们竟是踩在了整个村子之上。
作者有话要说:  唔,明天出行,16号回,所以,这段时间内停更……抱歉。
电脑我带着,明天在动车上,应该还能码码,至于其他时间,估计没办法了,那么十六号见,祝我回来还能看到大伙。


第138章 惊袭
  整个广泽村,成为一片废墟。
  秦婠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完全不见村落的土坡,即便她在心里想过千百遍可能会看见的惨状,却绝没想到竟会是这样平静却绝望的一幕。
  老妇人声嘶力竭地哭泣,苍凉沉甸,而随着这声悲鸣,这片废墟上竟传回无数哭泣的声音与之响应,像阙绝望的哀歌。秦婠终于看到,远远的,高低起伏的土坡上,其实还趴着些人,或老或少,弓背俯身,用手用铲用棍,徒劳无功地挖掘着昔日家园与亲人。她挣开何寄的搀扶,往前走去,脚陷入泥里,沾了满裙黄土,她不管不顾。
  离京时,她心怀期待,以为自己能为沈浩初做些什么,可到了这里,却只剩绝望。

当前:第166/214页

提示: 双击屏幕进入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