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蜉蝣卷(重生)》第170/214页


  “婶儿,我与哥哥路遇匪民,那起人手段下作,若不是婶儿善心施援,我哥哥这双眼睛怕是不保。”秦婠给他冲完眼睛,回身又拿帕子往农妇手中水盆里绞干。
  听了她的话,那农妇也不好意思,农人淳朴,并没恶意。
  “小哥儿这眼睛,只用油洗怕是不够,还得找大夫瞧瞧。”农妇听她谈吐得体,举止温和,心内已生好感,不由出言劝道。
  秦婠看了眼何寄,又瞧瞧天色,天边晚霞成片,眼看要入夜,不过夏日天晚得早,到大黑还要一个时辰。
  “姑娘,若要进城便赶早,城南医馆的权大夫看杂症不错,也有夜诊。”农妇把盆搁到地上,初中的惧意已减轻不少。
  秦婠点点头:“多谢婶儿,我兄妹二人也不知何以为报,这枚簪子权作谢礼,多谢婶儿相助。”说话间她从发间拔/下唯一一只鎏金细簪递去,簪子很普通,值两三两银子,不会惹人觊觎,她与何寄的全部家当都在马车上,仓惶逃命出来,身上并无长物,也只剩这簪子。
  “不不,姑娘别客气……”农妇要推却,却被秦婠塞进手里。
  “哥哥,走了,我带你进城看大夫。”秦婠转身又拉何寄,她原也打算带他进城,城里安全些,若是在城外,保不定又被那些人追上。
  何寄便起身,眼前模模糊糊只剩下她纤细轮廓。
  “等等。”农妇收了簪子过意不去,叫住他们,“我给你们寻两套衣裳换上吧,你们这样子,要叫人害怕的。”
  秦婠看了眼两人的模样,满身血污确实骇人,便道:“烦劳婶子了。”
  片刻后,那农妇寻了两套粗棉布外袍出来,让二人去屋里换好,秦婠的外袍宽了,只拿汗巾在腰间扎紧,何寄却是小了,不过也比刚才的模样好,两人齐向那农妇道谢。
  许是看二人谈吐举止皆文雅,农妇便又道:“城里现在灾民多,你们若是有难处,可去寻我弟弟问问。我娘家姓柯,行二,你只说是柯二娘的远亲便可。”说着她又报了个地名。
  秦婠谢过她,不再迟疑,带着何寄上马,匆匆离去。
  夕阳余晖洒落,像被踏碎的金箔,一路铺开。
  ————
  到城南时天确实未暗,但秦婠并没立刻去医馆。
  她身上没钱,摸遍全身,只找到手腕上戴从不离身的翡翠镯子,那还是她及笄时母亲送的礼物,一戴就戴了多年。
  想想请医延药要钱,吃饭住宿也要钱,秦婠并没打算就此回京,沈浩初没寻到,秋璃与崔乙都失了跌,她不能就这么回去,少不得要在泰岩多呆段日子,正是急钱的时候,她也顾不得许多,把何寄带进一条无人巷中,让他坐在巷中石板凳上。
  “你在这儿坐着,我去去就来,你千万别乱跑。”秦婠叮嘱他。
  “去哪儿?”何寄紧道。
  “我……”秦婠低低头,“去当个镯子。”
  何寄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当镯子?”
  “嗯。看诊抓药吃饭,都要用钱。”秦婠拉开他的手,淡道。
  何寄的手抓了把空气,握紧,骨节尖锐。本该是他保护她的,可如今他却成了她的累赘。
  “没事的,你安心坐着别走开。”秦婠又道。
  “我随你去。”何寄哪能放心她一个人。
  “不,你在这等我。”秦婠执意不带他,见他不解,只好解释,“当铺的朝奉眼睛贼尖,最会看人下菜,若是叫他瞧见你的模样,知道我们愁钱,便会下绊子。你就在这等我,当铺就在巷口,我很快回来,好吗?”
  她语气温柔,却不容他置喙,何寄一直以为她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可不想她却比他更成熟,他被她说服。
  ————
  劝定何寄,秦婠便匆匆去了当铺。
  当铺的柜台很高,朝奉坐在柜台后,拿精明的眼审夺着秦婠,又看着她递来的玉镯子。那玉镯通体碧绿水透,质地极佳,一眼看去就知好货,但那朝奉却眉眼不眨,居高临下地审视秦婠。
  果不出秦婠所料,朝奉不止压价,还想骗她将活当改为死当。
  那是母亲送的及笄礼,如今不过情势所迫,她方将其当出,还打算过两个月拿钱来赎回,哪能死当,就算是加钱她也不愿意,当下便与当铺朝奉口舌往来了一番,最后只当了一百两银子,当期两个月,四分利。
  比起这镯子的价格,一百两简直是九牛一毛,不过这世道钱多了在身上也不安全,横竖过两个月要赎回来,她不在乎少当了钱。
  捧着银子出来时,天已隐约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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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寄安静地坐在巷中等秦婠。
  他眼睛肿得睁不开,勉强扯开缝后只有白茫一片,周遭一切都看不见,只有声音,清晰地传进耳
  中。
  巷外大街嘈杂的声音被他分得清清楚楚,视线受阻,听力便不可控制地敏锐起来,似乎全身感知都集中在耳朵上,他听到各种脚步声、对话声、孩子的哭泣、贩卖吆喝声,粗的沉的尖的细的,还有各式环境声,强迫着他不由自主地区分。
  可他听清声音,却依旧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对外界的难以捉摸一点一滴加深着不安与恐惧——秦婠去了很久都没回来。
  他情不自禁攥紧手,像被遗弃的家兽,害怕她遇到危险,也害怕她离开……情绪蔓延开来,不可控制,直到远处一声女人哭泣的“救命啊”,彻底刺破他强自镇定的心神。
  那声软细,像极秦婠。
  他摸索墙壁慌张站起,往声音方向寻去,可四周杂乱的声音又像海浪般涌来,将那声哭泣淹没,他再也听不到这声音。莫大的恐惧像巨兽的爪牙,握紧脆弱的心脏,他抬起头,强忍着眼中刺痛努力睁眼,徒劳无功地想看清外面发生的一切。
  可眼前依旧模糊。
  秦婠捧着银子回来,迎面遇上跌跌撞撞往外走的何寄。
  “秦婠!秦婠——”他满面惊急,嘴里只叫她的名字。
  “何寄?发生什么事?”她吓了一跳,冲到他身旁扶人。
  她的声音像一抷雪,在他急到灼痛难当时洒下,瞬间冷却他的情绪。他怔怔站着,听她一声又一声叫自己的名字,绷紧的心弦松开,却被另一股情绪占据,像骤然迸发的火焰,烧得人猝不及防。
  今天之前,他并没发现,他对她的感情,竟深到这般田地。
  “何寄?啊……”秦婠见他呆呆的,不由探他额头,那手才刚抬起,忽然间她的人却被一双铁臂牢牢钳制如怀,她愕然不已。
  何寄俯身紧紧抱着人,头越过她的肩,满面迷失,只是唤她:“秦婠,秦婠……”
  秦婠很快从震愕中回神,双颊立刻通红,又羞又气,滚热的身体贴来,叫人难堪难受,他的拥抱并不温柔,双臂钳得她骨头疼,也让她失去自由。她用力推他,可男人却纹丝不动,只是紧紧抱着,仿佛松开手,人便消失不见。
  他的头埋下,贪婪地嗅她颈间淡淡馨香,细软的发丝拂过,又痒又酥,让人失了魂魄般迷恋。
  “何寄,你发什么疯?”秦婠心头浮起极强的烦躁与抗拒,但又挣脱不开,只好压着嗓质问他。
  听到声音,他的理智似有回笼,手劲稍松,她趁此机会把人狠狠推开。
  何寄踉跄一步,撞到墙上,有些狼狈地扶住墙,声音嘶哑:“刚才……外面有个女人叫救命,我以为是你……”
  秦婠顺着他目光的方向望去,那里人来人往,哪有什么叫救命的人。她揉了揉手臂,又狠狠搓着衣服,似乎要将他的温度与气息彻底擦去,心里堵着团气,她想要斥责他,可看他如今狼狈模样,那些话说不出,抗拒的情绪里又夹着心软,矛盾不堪。
  “对不起,我……”意识到自己做了太逾越的事,何寄也恼火地抓抓发,想要解释。
  “算了,别说了。”秦婠打断他,声音里没有情绪,“先去医馆吧。”
  她俯身拾起落地的银子揣入怀中,又在巷里寻了根细木棍递给他,领着他去往医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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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近日城中有疫症,医馆的患者很多,看诊到很晚。秦婠扶着何寄进去还等了一会儿,才等到权大夫。权大夫仔细查看了何寄的眼睛,又问明情况,才道:“幸而这小姑娘聪明,知道用油冲洗,不然小兄弟这双眼睛不保啊。”
  秦婠听大夫之语,知道何寄眼睛有救,心里大安。
  权大夫看完情况后,便叫药童取来瓶药液,将何寄眼睛再度仔细清洗一遍,最后拿碧莹的药膏抹了绑上绷带,再叮嘱秦婠:“今晚老夫已替他处理过了,无须再动。现下我给你写个方子,你抓了药回去煎好放凉,从明天开始冲洗他的眼睛,一日三次,洗完后再敷上药膏,三日可好。”
  说罢他将药方写好,又取了盒全新的药膏予秦婠,另叮嘱了煎药法子,这才让他二人离去。
  出了医馆,天已黑透。秦婠在街边买了两个粗面馒头,塞给何寄一个。如今城中多灾民,缺食少粮,一个粗面馒头的价钱比从前都贵了几倍。
  “我们找个客栈落脚吧。”秦婠看着陌生的街巷道。
  何寄摇头:“不行,那伙人肯定还在找我们,住客栈目标太明显,容易被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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