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正直与白痴》第22/76页


  白真真伏在床前,捧着稀饭对阿正道:“我知道你现在很痛,可能不想吃任何东西,但是你必须要把这碗稀饭喝下去,如果你没有体力,任何治疗都可能要了你的命。”
  阿正点头,他的十指被打碎手动不了,白真真用勺子舀了一瓢,放在他嘴边,他费力咽了下去,刚刚喝了三勺,阿正就全身抖动起来,搜肠刮肚着蜷缩着颤抖,翻身过来连着稀饭对着地上吐出一口血。他痛得全身痉挛,口中流着血水,像是被刚刚捞出水面的鱼一般张着嘴困难呼吸。
  白真真用巫医学的透视术看到了阿正下意识捂住的胃部,竟然已经被弄破淌血,血水和人体内部相连。她不知道昨天阿正受了好几次水刑,将水胀满胃部再逼迫吐出来,那个时候就破了胃。这种情况,别说喝稀饭,连喝口水都可能要了命。都怪自己鲁莽,不事先看清楚。这喂不下东西可怎么办?
  阿正的眼睛黯淡无光,眼睛却坚持不闭上,睁着眼看着白真真。他知道,自己是活不下去了,不过能在死前多看她几眼,如果死后有灵魂,能再转生,他也能记得她的样子。下辈子,他愿为她做牛做马,万死不辞。
  老太太急得直哭:“我的孙娃儿啊,你要吃啊,不吃是不得行的啊。”
  白真真忙劝:“婆婆别急,有没有绳子?粗一点的那种,帮我拿来可以吗?”老太太忙点头说有,跑到厨房里去拿。白真真趁着这个空档,银牙一咬,拔出一把匕首,用布将匕首擦干净。
  阿正看着她,心中了然,她是要帮他提前结束痛苦吧?能死在她的手里,也是一种幸福,他视死如归,无怨无悔。
  没想到白真真拿起匕首一刀往自己的洁白光滑的皓腕上割去,一瞬间,鲜血像泉水一样汩汩涌出。
  

☆、解不了的爱情咒

  “不要!”阿正看到白真真割腕,他顾不得疼痛,拼命想下床来阻止。
  白真真一边将手腕流出的血滴到刚刚要求老太太拿来的空碗里一边说:“阿正别动,我割的不是动脉,死不了,我只是在血祭而已。”这个海碗非常大,容量几乎等于三个一般吃饭的碗。
  “不……不行!”阿正拼命撕裂喊道,但他没有任何力气去阻止,“不值得。”
  老太太闻声而来,看到眼前的场景也吓了一跳,以为白真真要殉情:“女娃儿啊,不要想不开啊!”
  “你们别急,我是巫医,我知道自己在干什么。现在别无他法,只有用血控术来治了。人家练武之人将内功存在丹田,我们巫医可以将内功存在血液里,所以我的血和一般人不一样,血的能力很强,能听从我的指挥,喝下去能按照我的命令修补破损的器官和皮肤,甚至骨骼,血液会变幻形态成为伤者的身体一部分。所谓拿血祭鬼不过是一个表面说辞,真正的原理正是这个。”说完,血已经流了满满一海碗,白真真拿来一块布将自己的手腕简单包扎了一下。
  阿正看着白真真,心中充满了感动,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连割破个手指都慌张成那样,看得出她对自己的血有多珍惜。然而今天,为了卑微的自己,她竟然愿意流这么多血。他如何能报答她万一的恩情?他就算活下去,也免不了残疾,一个残疾的奴隶是没有多少价值的。他能回报她的,实在是太有限了……
  白真真扳着阿正的脸对向自己,逼视着眼神痛得发散的阿正:“阿正你看着我的眼睛;你要相信我,你要比世界上任何人更相信我,这个世界上只有我能治好你,这一点你要牢牢记在心里,绝对不能有任何怀疑,你记得了?”
  阿正想活下去,活下去才能报答她,原本涣散的眼神慢慢凝聚起来,微微点头。
  玩心理暗示是巫医的拿手好戏,血控术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建立医生与患者的绝对信任关系,才能达到药到病除的效果。这眼神的交流是一种催眠的咒语,患者会按着被暗示的方向进行思想和行为的操作,身体的潜能才能被激发,能在不用药不用针灸的情况下得到治愈。
  心理暗示的副作用是:这种暗示效果有可能会延续很久,病好了患者对医生还会充满依赖,觉得没有这个医生会活不下去。但这种几率微乎其微,因为每个人的生活如此复杂,世事繁杂,这么点小事很可能马上就忘了,咒语也因此很快会被解除。
  白真真完全没预料到,到了最后,在性格倔强的阿正身上,解开这个咒语会如此之难。
  看阿正点头了,白真真拿出绳子将他的四肢分开成大字型绑在床上,一边绑一边解释说:“等会我使用血控术的时候你会很痛,血液改变自己形态形成你的身体的一部分时会像爆炸一样产生反应,刺痛到全身所有部位,所以我要把你绑上免得你痛得乱动破坏我的治疗。但再痛就只有一会而已,完了你就没事了,所以你必须忍下去,过程中不能昏迷。你要完全相信并配合我,你只想着要活下去就可以,不能有任何其他想法。”
  阿正顺从地让白真真绑上,白真真绑得很紧,丝毫没有顾虑他手腕上已经显出白骨的槽口,一绑又流出了血,痛得阿正闭上了眼睛抽搐了一下。
  老太太看得心疼,又觉得巫医什么的太玄乎不可信:“不要绑我的孙娃儿,他嘿门痛,不要再弄他了。”
  白真真闭上眼睛快急出泪来,难道我不知道他痛吗?如果不绑紧出了问题怎么办?这种危急时刻,现在要是不狠心一点,以后想狠心都没有机会了。但她心乱如麻,也不知道怎么向这位心地柔软的老太太解释。
  阿正看到白真真表情为难,忙向老太太说:“一点不痛,没问题……我可以……”老太太勉强点了点头,白真真便把那碗血都喂给阿正,并没有任何呕吐迹象,她又将一块白布塞在阿正口里,免得他剧痛之中咬断自己舌头。一切准备好,白真真开始盘腿,闭上眼睛,将手悬空放在阿正的肚子上,手离肚皮大概一尺左右。
  白真真告诉自己要镇定,这控血术虽然上次她做过一次,不过是很小的病,而且她对病人本来没有什么感情,所以不会有什么情绪。但这一次做的确有感情因素在里面,而且做这种控血术的危险性其实很高,她必须冷静到可以听到一根针落地的声音,能感受到每一滴血流动的位置。她闭着眼也可用功能看到阿正身体内部,有必须需要修补的地方除了胃部还有肺部,剩下的血可以修补脆裂的指骨,然后还有背部太严重的地方稍微也要补一补,还有面部……好像血不够了。自己不能再割血了,割多了会头晕虚弱,这样影响专注力,修补的工作更不能继续。那就放弃面部吧,反正不会威胁生命。
  白真真反复告诫自己,要保持最大的镇定,不能有一丝杂念。
  “好了,开始了阿正,记得我刚刚的话,忍下去。”
  “嗯。”阿正咬着白布点头,其他事他做不来,忍痛他可以,经历如此多生生死死的酷刑,他觉得自己咬紧牙关可以趟过去的。但修补开始他才觉得自己估计不足。这种痛他从来没有经历过,疼痛是从每个细胞里迸发出来的,他能感觉到疼痛的感觉在身体里四处游走,蹿走于他的五脏和骨髓,像是一串串鞭炮在他身体内部爆炸着。一会儿这种爆炸感便溢满了整个身体,全身上下无一遗漏,每个细胞都达到了最痛的顶端,逃不掉,走不了。他四肢拼命地挣扎着,却无法摆脱这无边无际的疼痛,牙齿咬得全松掉,汗水喷涌而出。他的眼珠凸出,似乎要跳了出来。全身的青筋暴跳,每一条经脉不自觉地颤抖,连绳子也似乎要被自己挣断了,喉咙里发出撕裂爆破的声音。
  如此痛楚,今生未遇,阿正嘴里咬住的白布不慎被他吞了下去,他终于忍不住,撕心裂肺大吼起来,他知道不能影响白真真,又狠狠咬住嘴唇,将声音抑制下去。
  白真真注意到他的举动,一个手背往阿正嘴里砍了下去,卡在他两排牙齿中间,命令道:“不能咬自己嘴唇,咬我的手。”白真真心想,这咬手总比咬嘴唇或舌头好,而且给她加上一点痛感也可以让自己更加清醒专心。
  阿正口含着白真真的手,继续忍耐着排山倒海的剧痛,忍受着像万种毒虫蚁嘶咬的痛楚,像是过了一个世纪般漫长,这疼痛感才慢慢消失。白真真把悬在空中的手一抓,睁开了眼,又把伸进阿正嘴里的手拿了出来,才发现她的手背上只有极浅几乎看不清的一排牙印。他竟然能忍着如此铺天盖地的剧痛,没有咬她?能忍住生理正常反应,需要消耗多大的精神毅力?而这精神毅力的来源是……
  “你怎么这么傻?我手拿过来就是让你咬的。”白真真心疼低声问道。
  看着阿正,整个床单已经被汗水湿透,脸上盈满了泪水与汗水,他的眼神已经涣散,张着嘴睁着眼就这样呆滞着,牙齿微微颤动,跟他说话也似乎毫无反应,白真真唤着他:“阿正,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阿正用极微小的声音带着气息,艰难说道:“……我不会……让你再流……一滴血……”说完脖子一偏便重重昏迷过去。
  “孙娃儿,不要死啊!浪个办啊?”老太太害怕地唤着,吃斋念佛的人哪有看过这么惊心动魄的血腥场面,吓得腿都软了。
  白真真忙嘘了一下,暗示把声音压小:“让他多睡会儿,最难的已经熬过去了,没有生命危险了。”
  看着阿正安稳熟睡的样子,白真真有点失落,她知道郑大人再也不会出现了。
  

☆、要作堂上的客人

  阿正醒来的时候,不知道昏睡了几天,已经是晌午,窗外的阳光懒洋洋洒了进来,绑缚四肢的绳子已经解开,严重的伤口被包扎过,身上穿了一件简单的麻布单衣,一条长裤,却比以往王府穿的较细腻柔软,身上搭了一层棉被。他觉得全身无力,但是那些重大的伤口已经没有那么痛了,只是全身的皮肤开始发痒,他知道,那是烧伤的地方开始长肉,是身体往好的地方发展的征兆,痛痒都在能忍受的范围内。手指的骨头已经全部长好,能轻松活动。他能感觉到饥饿感,胃却不感到疼痛,胃伤看来已经治好了。
  从来没有这般神奇的经历,这么重的伤,竟然会这么快恢复,阿正心中充满感激和喜悦,他能活下去了,他离开了王府那种生不如死的生活,都是归功于她。
  他侧着头看着床边,却惊然发现白真真背靠墙坐睡在地上,头靠着床沿。她没有穿来的时候的白衫,反而是一件简单深蓝色的小袄子,仿佛是老人的样式,看来是借的老太太的衣服穿。长长的眸子柔柔搭着,原本光亮润红的脸显得蜡黄疲惫,额头的碎发被汗水濡湿,眉头轻轻蹙起,表情有些痛苦,手腕上绑着的绷带渗出一些血色来。
  阿正自责:她这么疲惫狼狈,是因为自己吧?自己不过是个奴隶,怎能让她付出如此心血。她为他说话,冒死助他逃跑,为了他受二王子的侮辱,记得她还说过,以后就是金山银山摆在面前,也不会再用血祭。但是,她却为了自己这种卑贱低等的奴隶,割了那么血……阿正我算什么,有什么资格让她对自己那么好?丑陋无比的面容,破碎恶心的身体,低贱不已的身份,怎么能配?现在她竟然睡在地上,让一个奴隶安然睡在床上?我怎么能受得起?
  阿正这样想着,费力撑起来。支撑虚弱疼痛的身体慢慢滑到地上,又跪坐着双手虔诚将白真真抱起放在床上,掖好被子,手脚之轻,像是在照顾一个婴儿。但就这样简单的动作,也痛得他全身像要裂开一般,让他汗水直流。阿正喘了喘气跪下,对着白真真的方向认真磕了一个头。却听白真真呓语:“郑大人,你放心,我会帮你把阿正照顾好……不会让你的心血白费……”
  心中一段诡异的感觉燃起,阿正寻思,这个郑大人是谁?
  原来是这样,她接近他,是别有目的……
  ……
  白真真渐渐睡醒,觉得全身酸软无力,她从来没这么疲惫过。这巫医割了血,身体精华瞬间流失,比一般人的损伤还要严重。再加上昨天她亡命作法修复阿正身体,元气大伤,即使能吃补药生血补充的也是普通的血;真正要回到原样,不知道要几年才能修复好,要恢复只有逐渐修炼将内功补充到血液里去。嗯,以后要更加勤奋修行才行。
  白真真忽而觉得奇怪,刚刚她不是睡在地上,为什么突然会躺在床上。她晕乎乎坐起来四顾周围,啊!白真真忽而惊呼,阿正不见了!她像只受惊的小猫忙跳下床来,咋咋呼呼到处乱窜,高声唤着阿正的名字,刚出了房间门口,发现柴房的门微微掩着,她打开门走进去,却发现阿正睡在柴房的角落里,蜷缩着身体,不知是睡是醒。难道他奴性又犯了,认为自己不能睡床上,所以跑到这里来睡?
  白真真走近,发现阿正眼睛是睁着的,蹲下豪爽问道:“阿正你能下地走路了?太好了,我就跟你说你要信我嘛,我医术很厉害的,佩服我吧?”
  阿正见白真真走了过来,忙费力撑住摇摇欲坠的身体,作出标准的奴隶姿势,伏地跪拜:“多谢主人大恩大德,阿正万死不辞,愿一生为奴,做牛做马,报答主人恩情。”阿正依然卑微地垂着头,他的头发被火烧掉不少,原本及腰长发变得破碎不堪,短搓地摩挲在肩上,脸上由于没有被泼到桐油并没怎么被烧到,只是前段时间的烙伤依然骇人;身上烧得一片红黑色,留着黄水,一些地方露着红肉,一片惨象,
  阿正觉得,自己这个样子活活是个怪物,就算当奴隶也会被嫌弃吧?昨日白真真哄他要嫁给他,他痛得糊里糊涂竟然会信,她内心深处是觉得他低贱的,就像那天在厨房里她说过的一样,接近他不过是为了其它目的。不过,她对他这样好,是个如此善良美好的人,他即使是被利用也心甘情愿,他愿意成为她奴隶,只要是她想要的,他会为她卖命,为她做任何事。
  白真真看着阿正还是如此卑微的样子,觉得鼻子有点发酸,他还是把自己当做奴隶吗?没事,阿正如此坚强,生命的本身又如此高贵。这种事只要过几天正常生活他的心态就会有转变。她坚信,这样能在如此残酷环境下坚持自己理想和善良的人,会闯过来的。
  白真真以前也当过乞儿,她最看不惯的就是那些伪装善良的施舍者,常常有人捏着鼻子躲得很远,看着她嘴里说好可怜,然后把吃剩的面饼像给狗喂食一般故意抛到水洼里让她去捡,还装出一副很伟大的样子。
  这种施舍和同情,天性就自尊心强的白真真从来不稀罕。她想,阿正这种骨子里傲气的男子汉,更是不屑于同情和怜悯。只有自己把阿正当普通人看待,不去可怜他,故意忽略他的伤有多重,身世有多可怜,不对他另眼相看,他才能彻底摆脱过往,慢慢成为一个普通人。
  这样想着,便逗他道:“哎呀,上次我当主人都当腻了,不玩啦,这次换你作主人好不好?我当客人,还要当堂上的客人,你要每天供奉我,以此作为报答,怎么样?”这堂上的客人就是堂客,白真真是听过一个四川的师兄说的,在四川,妻子地位很高,被奉为在供奉祖宗堂屋里的客人,可以主持家中大事。一般北方人不知道这个说法,白真真料想一个没文化的奴隶也不知道,就让他猜去。
  不管如何,她是答应过要嫁给他,这说出的话作出的约定不能改,否则又得在生死簿上记上一笔。虽然自己是修道之人,但是修道人也有结婚的先例;她又被逐出师门,也不受这些规矩限制。再说,阿正为了救她可以自己撞火自焚,这个世界上除了阿正没人愿意为她做出这番牺牲,就算报答这份情义,她也不能辜负了他。
  其实这些都不是重点,如果以后捉鬼能带着阿正一起去,再把白痴和阿正身上郑大人的牌子一亮,那些鬼定然会吓得魂飞魄散,缴械投降,这真是大大省事,达到了一本万利的功效。如此风光绰绰,以后堪得第一捉鬼师的称号。
  阿正抬起头迷糊了迷糊,他不懂什么是堂上的客人,是否是贵宾的意思?没想到后面传来一阵笑声,原来是老太太听到白真真的喳闹来了,她杵着拐棍站在门口,慈祥说道:“这傻小子,堂上的客人就是老婆的意思,这姑娘还真是聪慧心思,向你求婚呢。”
  

☆、你的忠义我能懂

  完了,白真真汗颜,这老太太看着阿正跪在这里,心中难道不会起疑?然后还看到她一个姑娘家向男人主动求爱,这面子里子都保不住了,羞死了。

当前:第22/76页

提示: 双击屏幕进入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