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正直与白痴》第46/76页


  花叶心中一暖,没想到这个渣男还挺贴心的。她皱眉地帮白痴刺了几针,白痴抿抿嘴没有喊痛,似乎很专心地看着自己。花叶检查了半天,还是没有检查出毛病来,只好说:“那天她喝的毒药是鹤顶红,但鹤顶红本身对大脑没有损害。或许,她在棺材里躺久了,因为无法呼吸,致使大脑部分死亡。但也不该是现在这个退化成小孩的样子,应该是丝毫没有思考能力才对,到底是什么原因呢?”
  郑直忽而想起来白真真以前说过的话,忙说:“她以前说过,她母亲是智障,有遗传的。”
  “原来如此!”花叶一拍大腿,“如果是这样就可以解释了!一般有遗传的人平时是不会发病的。但是如果遇到巨大的感情伤害,可能就会触发疾病。这样的病,无药可医,总的来说,还是因为状元你的问题!就是你把她害成疯子的!”
  郑直暗淡道:“的确,都是……我的错。“
  白痴急急咳嗽了两下,看着郑直的表情一阵难过,忙安慰说:“老公不要伤心,要开心,”一边说一边用双手去拉郑直的脸,“笑!笑一个。”
  郑直忍住难过,费力挤出一个笑来,用手把白痴的下巴稍稍抬了一下,“你也笑一个。”
  白痴露出一个纯澈干净的笑来,露出一口洁白的银牙,宛若春天刚来临时长出的新芽般干净新鲜。
  看着这两个人温馨地互相笑着,花叶心中产生一种复杂的感情。这是小白所希望的吗?她心底深处,还是爱着他的吧?而这个渣男,真的是这么渣吗?他当了状元后,一直给小白寄钱;后来那本小黄书的事,他或许不知情;前些天自己气急败坏打骂他,他也从来不反驳;而现在,他可以如此依顺温柔地对待已经疯傻的妻子,不像是做给任何人看的。或许,他是有自己苦衷的吧?
  花叶缓住心中情绪,问了一句:“状元爷,你老实告诉我,你准备把小白怎么办?她现在是一个傻子了,在她正常的时候你都可以把她休了。现在,你是位高权重的史部侍郎,而她是一个傻子,就算你不嫌弃,在朝廷里的面子你也抹不过去。你真会包容善待她吗?”
  郑直怔了怔,他不怕什么面子问题。当年自己全身烧伤,活活一个怪物,老婆也没觉得丢脸过;这么多都经历过了,他现在更不怕伤面子。但是,他依然怕连累自己的妻子。哪一天,逃奴身份被发现,这样一个傻子根本没有任何自我保护的能力。这该如何是好。
  看着郑直滞涩的表情,花叶也算是知道情况了:“你们这些官宦人家要尊严要面子,我花叶不需要。我花叶是个讲义气的人。当年在我一个人苦苦撑起素问堂,没有人愿意来帮忙的时候,小白没有嫌弃我,没有因为我给的报酬低而抛弃我去其他医馆。以她的医术,绝对不该屈居于我这样一个小医馆,招她去当医师的医馆从来都是排成长队,她通通拒绝了。她现在这个样子,就算是为了朋友义气,我会照顾她。”说完,鄙夷一笑,“我花爷,绝对不是忘恩负义的阿正。”
  白痴看着郑直为难的表情,拉拉他的袖子:“求求你不要抛弃白痴,白痴什么都可以做;我力气很大的,可以抗很多麻袋;我也很会打架,一个人可以对付几百人;你也可以把我当骡子使来拉马车,我可以拉得比马还快……”
  郑直没让白痴说下去,将她一下子搂在怀里,下巴靠着她头顶,哽咽道:“我怎么可能会把你当骡子使……”
  他想,他不只是忘恩负义,还恩将仇报。这辈子,对他好的人,一个个遭到磨难,一个个死去。作为自私的一面,他希望别人对自己好。但同时,他又怕因为别人对自己好而受牵连。因为他是如此一个祸害,将周围一个个人都害死。所以,他将周围的人一个个推开,把自己陷入永远孤独的绝境。
  但是,她的老婆,现在这个样子,还能去哪里呢?
  开始的时候,郑直以为政怀瑾是个靠山,现在看来,他到底是不是政大人还是个问题,更别说能依靠了。政怀瑾这样趾高气扬的权贵,真的会善待一个疯子吗?
  花叶是不行的,她自己也只是一个小小医馆的掌柜。如果赵世德之类的人以后来找麻烦,到时候死的人不只是自己的老婆,还会牵连到花叶。
  而他的老婆,宁愿死,也要当自己的妻子。或许,这是老婆的心意吧。既然这场谏官之路如此艰难,他也要赌一把,和她一起赌,输家不一定是自己。
  这样下了决定,他微笑着对花叶说:“多谢花大夫好意,我想,既然是我的妻子,自然该我好好照顾。不劳烦你了,你的好意我们心领了。”
  花叶眉头一挑,继而轻声一笑:“哼,如果我知道你对小白不好的话,我是不会放过你的。”
  “我保证,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绝对不会让她吃一点苦。”
  白痴有些呆呆地看着郑直,眼中泛出泪花来。郑大人,你终于不会抛下我一个人自己去受苦了。这一次,再大的苦,白痴会为你扛着。
  告别花叶,两人离去。
  回家路上,郑直将白痴抱上马背,自己在下面走着。他看着白痴,笑脸盈盈道:“你还记得吗?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说人有困难的时候互相帮一把。那个时候我受伤很重,你让我骑马,你在下面走,还说下次反过来不就扯平了。现在我们真的反过来了。你骑在马背上,我牵着走;”继而,郑直头淡淡垂下,“但是,我不想和你扯平,阿正永远欠你的,阿正会一直报答你,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天。”
  白痴愣愣地看着郑直,将头靠在马背上,把嘴鼓成一个包子道:“白痴不想和老公扯平,白痴永远欠你的,白痴想一直报答你,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天。”
  郑直笑了笑,她竟然重复自己的话。但是,她现在神志不清,以前的事都忘了,怎会知道阿正究竟欠了你多少。
  白痴想,你喝了孟婆汤,以前的事都忘了,你怎么会知道白痴究竟欠了你多少呢?
  白痴想起当年郑大人也说过这样的话,他说:“白大人你被罚下天庭,被洗了脑,以前的事都忘了,你怎么会知道我欠了你多少?”
  这算是,怎样一个奇妙的因果循环呢?
  

☆、阿正公主的骑士

  当天晚上,郑直由于守灵七天未合眼,回到家中将白痴安顿好后,便倒床呼呼大睡,睡到天亮都没有醒来的迹象。白痴看着着急,这误了早朝可不是什么好事,干脆对着卧室内的铜镜狠狠一踢。
  “噹”一声,郑直猛然醒来,看见白痴一个人神气地对着镜子命令道:“魔镜啊,魔镜,谁是世界上最善良的人?”
  白痴和郑大人以前全世界旅游的时候,曾经去过西方,听到民间一些有趣的传说,包括白雪公主的故事。
  这神仙也要过年过节,每逢节日,天上天下各个部门便要聚在一起,每个部门都要贡献一个节目,阎王府也不例外。白痴和郑大人上次在中秋节表演的是嫦娥奔月。而白雪公主这个故事当时郑大人觉得有趣,想下次过节的时候和白痴一起演出。没想到,郑大人去投生去了,这白雪公主的节目便耽搁了下来,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演。既然一起来了人间,那就好好在人间玩玩吧。
  白痴兴奋地跳到铜镜的一边,装出另一个声音道:“当然是阿正公主。”
  继而她又跳到魔镜的面前:“魔镜啊,魔镜,谁是世界上最得人心的人?”
  “哈!自然也是善良的阿正公主。”白痴一个人自娱自乐,倒是玩得起劲。
  “哼,妒忌死我了,我身为皇后,却没有阿正公主得人心?我要报复,我要让天下所有人都恨阿正公主。”她插着腰,对着铜镜气愤说道,那表情俨然一个掌权者。
  郑直觉得有些不对劲,老婆现在虽然疯言疯语,却说得极有道理。他阿正的确是王族血统,公主也是有皇族血统。而王爷,是不是可以算是迫害阿正的皇后呢?真是,非常准确生动的暗喻。
  白痴继而骑着一把椅子霸气宣布:“白马骑士来解救阿正公主了!我白马骑士向阿正公主起誓,只要有我一天,绝对不会让善良的阿正公主受恶毒后妈的欺负,我会用生命来捍卫阿正公主的安全。”
  郑直淡淡苦笑了一下,走过去捧着白痴的脸,迎上白痴一双澄澈的大眼,试探问道:“老婆,你还记得阿正吗?”
  白痴露出一口细牙傻笑:“记得,你是阿正公主,我是保护阿正公主的白马骑士。”
  郑直温情脉脉,微笑着柔情似水地摸摸白痴的头:“嗯,阿正知道了,你是那天骑马来解救阿正的白真真骑士。”当年,白真真是骑着一匹马来王府买阿正回去的,原来,她还记得。原来,即使是疯了,她还记得阿正需要保护的公主,而不是贱奴。
  在白真真的心目中,阿正其实不曾低贱过……这样想着,郑直将嘴中的酸涩咽了下去。他自责当时竟一直对她没有真正的信任。他怕,怕被人看不起,这种怕把事实歪曲,将真相掩盖。其实,他一直是被妻子尊重着的,他竟因为过强的自卑心没有发现。
  过了一会儿,郑直便穿好官服去了朝廷早朝,众官员见他不似前几天失魂落魄,面色渐渐有些好转,表情也轻松了许多,便安慰道:“生死不能复生,想开点就好了。”
  郑直答:“在下妻子,昨日刚从棺材里爬出来,已经无恙了。”
  几个在场的官员手中的奏折吓得倏然落地。竟然有如此惊悚之事,死了七天还能爬出来?那状元爷还泰然自若,他不怕是自己妻子是恶鬼附身,其实是来害人的?几个官员忙将不小心掉在地上的奏折捡起来,晦涩把嘴一撇,自动离他远点,不想再招惹这或许已经被鬼迷了心窍的状元。
  上过朝廷,官员私下议论了几句,说这状元没来朝廷几天,香艳j□j就传遍了大街小巷。这史部侍郎都是清高之人担当,从来个人作风干净,而这新状元实在是荒唐至极。
  傅无心听到了议论,觉得是自己教导无方。一下朝便将郑直叫到自己家里,要训斥一番。
  “谏官是多么清廉的官位,你怎么可以让自己惹上这么多绯闻?这让你在朝廷里如何立足?你以后所说的话还有没有公信?”
  郑直恭谦垂头:“禀大人,外面的流言,并不属实,属下会调查清楚真相。”
  傅无心一脸阴沉,重重的皱纹写着沧桑:“罢,就算那些流言不属实。听说你发妻又活过来了,你准备怎么处理她?”
  “自然是留在身边。”
  “我说的话你都忘了?作为一个谏官,就不要被感情因素所牵绊。你这样,不是爱她,是害死她。快把她送走。”
  郑直艰难答道:“她……已经疯傻了……还能送到哪里去?”
  傅无心楞了楞,滞了半晌,清了清嗓子道:“既然已经疯了,就送疯人院去,她现在跟着你,绝对是拖累。”
  “疯人院,更没保护。属下不能抛弃她。属下的一切,都是发妻给予的,容貌,地位,健康的身体,生命……下官不能做忘恩负义之人。”
  “啪!”傅无心一个耳光打过,郑直右脸马上泛红,嘴角露出一丝青色,他却咬咬牙,目光敛然,没有回答。
  傅无心勃然大怒:“妇人之仁!既然要和一群毫无人类感情的人斗,你也必须抛弃七情六欲,不能有任何软肋,你才有机会赢。你的每一个思想,每一种行为都不能按照你自己的感情走,否则,害人害己!你的任何感情,都会成为他们威胁你的弱点。现在你正在想办法弹劾王爷,关键时刻,更不能松懈,不然功亏一篑;你对不起你自己,更对不起为了你喝毒药的妻子……”
  郑直垂头,恭谦鞠了一躬:“恕,属下不能做到。”
  “你!”傅无心的脸愈发阴沉,“今晚你就书写要弹劾王爷手下两个官员,明日承上去,必会惹出事端,到时候惹出的灾祸惹到你不想惹的人,自己受着!”
  郑直缓缓退下,一出门口迎上阿星一双亮晶晶的眼睛,他的因为前几天受了毒而脸色苍白,嘴唇毫无血色,有些哀伤地看着脸色也不好看的郑直,干脆拉了他的手,把他拉到一边去说话。
  阿星看到郑直脸上的巴掌痕迹,安慰道:“你不要伤心了,傅老爷做事就是太刻板无情,老古董一个。你别跟他一般见识。”
  “傅大人,是为了我好。”郑直垂着眸子,低声道。
  “听说真真姐姐活过来了,我可以去看她吗?”
  “小公子病还未好,需得多在家养病才是……”郑直下意识往后缩了缩,“再者,在下,怕是保护不了小公子,会给小公子多添祸事。”
  阿星虚弱地笑了笑:“三年前你就这个脾气,喜欢把关心你的人赶走,现在竟然一点没变……那天搬大米的时候,可不见你这般缩手缩脚。那个时候你做事大大方方,坦坦荡荡,把那群奴隶唬弄得一惊一乍,我都觉得你当时变成另外一个人了……”阿星继而神秘问,“嗨,你再发一次烧,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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