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正直与白痴》第56/76页
郑直耐心蹲在他旁边,柔声道:“你不用担心,已经没事了,这里没人会伤害你的。”
白真真也蹲在一旁,扯着郑直的袖管道:“是啊是啊,小东西,老爷是个大好人,他会保护你的,你以后什么都不用怕,以后吃好喝好穿好的,不会再被欺负了。”
那小孩痛得麻木的眼神里忽而燃起一丝亮色,又忽而黯淡,继续低着头不语。
“你叫什么名字呢?”郑直缓缓问道。
小孩不回答,低着头继续发抖。
“你几岁呢?看上去是上学的年纪。以后我帮你脱了奴籍,便送你去上学读书可好?”凭郑直现在官位,只要不是罪犯之后,帮一个孩子脱奴籍是件很简单的事。
白真真岔嘴逗趣道:“这孩子眼睛一看就很聪明,是个读书的好料子。以后和老爷一样,也能考状元,当大官。是吧?小孩?”
小孩紧闭嘴,将本来就没有血色的小嘴弄得更加青紫,一滴泪却滑了下来。依然瑟缩着不回答任何问题,又往里面缩了缩。郑直觉得不对劲,如果是训练好的奴隶,主人问了这么多话却不回一句,是大不敬。而且那孩子从开始到现在即使被吓得失魂落魄也没吭一声,莫非是个哑巴?
“你能说话吗?”郑直小心问。
孩子依然不语,没有反应。白真真小心地轻轻抬起孩子的下巴,用透视术看到那被烧得焦糊的咽喉和被割掉的半截舌头,心里凉了半截。这孩子,不只是不能说话,连在喉头发出声音的资格也没有了。到底是什么原因,让淮南王对一个乳臭未干的孩子做出如此残忍的事来?
白真真对郑直附耳了几句,郑直的脸色也变得严肃起来,问白真真:“你能帮忙看看他其他的伤吗?”白真真伸出手为孩子把脉,松了口气说:“并无大碍,就是因为长期没吃饱东西有些虚弱。”
郑直伸出手来,将孩子抱起,又将他放在凳子上,他便规规矩矩坐好,低低垂着头,不敢看他们。一会儿,白真真拿来一块糕点,放在手心递过去,小孩不理睬她。白真真便用另一只手覆盖在糕点上,手再一拿开,糕点瞬间消失。她露出两个手掌心玩笑道:“哎呀,你看糕点不见啦!你猜猜去哪里了?”
小奴隶没有反应,依然低垂着头。白真真笑着拿起小孩的手,把他的手掌打开,糕点竟然出现在他的手里。
“哈哈,你看,糕点跑到你手里去了。它迫不及待想被你吃掉呢。”白真真嘻哈道。
小奴隶的表情微微有些变化,眼睛里闪出一丝好奇的光芒。又忙忙低头,将糕点捧着快速吃了下去。这一口下去,觉得无比好吃,马上风卷残云般咽了下去。吃完,他自己手里竟然莫名其妙又冒出一块小橘子来,小奴隶脸上露出星点笑容来,但笑容又迅速敛了回去。
白真真对郑直笑道:“看来他比你当年好哄呢,我当年为了让你笑花了可多心思了。”
“你当年要是也给我变戏法看,我肯定马上笑了。”郑直笑道。
“那我以后不分场合地点天天给你变。”
话毕,郑直头上马上钻出个大苹果来,像个官帽一般高高耸立着,他滞涩地往头顶看了看,抽笑道:“还是……算了吧。又不是小孩了。
白真真问郑直:“你小时候是不是这样的?”
郑直答:“我小时候才没有他那么乖。我从小就是那种唯恐天下不乱的天棒,每天非要惹点祸出来晚上才睡得踏实。我想,我当年不去大闹天宫真可惜了。”
也不知道这句话几分真几分假,白真真弹了他额头一下:“你少来了你,就你这样能大闹天宫?”白真真觉得欣慰,阿正什么时候,也可以这样把悲惨的过去拿来乱开玩笑了。或许,以前的阴影,真的已经被抹去不少了。他终于算是,恢复了正常。
小奴隶青涩的嘴角又勾起,笑了一下,继而眼神更加黯淡悲伤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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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隶斗场谈慈悲
第二天清晨,郑直早早出了门,他把白真真留在驿站里照顾小奴隶,白真真应许了。
等郑直走了,白真真才叫醒小奴隶,并帮他洗脸整理衣物。昨日郑直找人要了件小衣服,穿在小奴隶身上正合适。
这小奴隶很是奇怪,并不怎么下跪,而奴隶印记也很新,似乎是一两年内烙上去的。看来并不是从小就当奴隶,所以才没有养成很多奴隶的习惯。只是特别依顺听话。
白真真也希望这小奴隶能渐渐恢复正常,毕竟年纪还小,也没当到几年奴隶,应该会很快恢复。她便把他叫来问:“小孩,你想说话吧?我是巫医,我可以帮你治好哑巴的,你相信姐姐。”
小奴隶大大的眼睛对视着白真真,猛地点了下头。白真真心喜,拿来碗和小刀,准备使用血控术。她这次躲着阿正做,是怕他反对,现在他出门去了,时机正好。
白真真向小奴隶解释好原理,便开始施法。过了一会儿,血控术结束,小奴隶的喉头发出嘶嘶的声音,渐渐能说上一些意义不清的话语。白真真忽而想起来嘱咐一句,“老爷回来,你千万别跟他说我割了血,我不想让他担心。”
小奴隶乖乖点了点头,表示应许。
白真真怕露出马脚让阿正知道,将刀和碗都匆匆收拾干净。看小奴隶在一旁想帮忙,白真真又说了一句:“没事,我一个人可以。我刚刚用了血控术,你定是累坏了,好好休息,睡睡觉去吧。等老爷从奴隶斗场回来,我再把你叫醒,然后一起吃晚饭。”郑直临走时告诉白真真,他受淮南王邀约,去参观了城郊的奴隶斗场,离这里颇远,可能至少得傍晚回来。
忽而,小奴隶像是被什么惊醒一般,用力扯着白真真的袖子,咿咿呀呀了一阵子,十分努力想说什么,却说不清楚,急得满头大汗。
白真真安慰道:“小孩,你声带虽然好了。但长期不说话,要正常交谈还需要几日的练习。你不用急,咱们慢慢来,啊?”
“王爷……杀……”小奴隶艰难两句。
看这孩子着急的样子,白真真起了警惕:这孩子说不定知道什么秘密。于是将耳朵靠近小奴隶,悉心听他说话。
小奴隶憋得满脸大汗,泪水飙出,才用气息吐出几个字来:“王爷……奴隶斗场,杀……老爷……救……命……”
“你还知道什么?”白真真忙问小奴隶。
小奴隶支支吾吾一阵子,又摇摇头,他并不了解清楚具体情况。
白真真心乱如麻:“天!我去找他去……”心中抱怨,阿正做事怎么可以这么不谨慎,那淮南王怀了什么心思?他怎么可以随便接受邀约呢?那淮南王说好是奴隶角斗场,就是因为怀疑他是逃奴才故意设计他的。利用他对奴隶的心软让他露出身份,摆明了是个圈套,他还去个啥?
突然想起他前两天说过,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或许,他其实有准备,还让当地太守跟随,还有当地官员也都同去,为的是防王爷乱来,求个人证。
这么想来,他又是故意把我一个人留下,然后自己去以身犯险是吧?白真真气鼓鼓,明明说好要同甘共苦的,他怎么可以这样待我?
白真真气不过,她将小奴隶交给驿站的一个下人照顾,又出门找了皇帝派来保护郑直的侍卫,说郑直有危险,要求一起去奴隶斗场:“我们穿常服混进角斗场去,反正角斗场客人众多,不会一个个查得那么清楚。看看形势,能帮多少忙就帮多少忙。”侍卫想了想,还是应许:“属下定当竭力护夫人周全。”
……
这奴隶斗场是贵族们用来用奴隶打斗取乐子的地方。贵族们自己派出自己的奴隶,进行打斗,丝毫不顾及奴隶的性命。赢得比赛的奴隶,会给主人带来一些彩头和利益的交换,甚至可以赢来更多的奴隶。
奴隶斗场上奴隶互相厮杀,血肉漫天飞,一个个奴隶被杀死抬下去,又有新的奴隶上来厮杀。旁边的贵族叫红了眼,面带兴奋。郑直和淮南王及众官员在一旁惬意喝茶,谈笑风生。
这观看台有两丈高,围成一个圈子,将一个大坝子围住。坝子上奴隶互相厮杀,看台上权贵欢声笑语,为奴隶们呐喊。
“本王昨日以为郑大人是很怜惜慈悲那些奴隶,没想到竟然能如此镇定自若,看来也是冷血之人。”淮南王讽刺了一句。
郑直淡笑:“慈悲这个词,怎可用在区区在下身上?慈悲两字拆开来说,此心非心,此情非情,无心无情;如此境界,不是我这七情六欲的凡夫俗子所能承受得起的。”
“这么清高的郑大人也有七情六欲?呵,外人多传郑大人是个神仙般的人物?清心寡欲,心怀天下人民,无欲无求啊。连昨日那么美味的人脑汤都拒绝了,本王昨日在席上没吃到人脑,回去和家人连吃了三个,才补偿了本王金贵的胃。”
郑直一时间脸色变得刷白,但马上镇定下来,露出一丝勉强的微笑。
淮南王阴狠一瞪,咬牙寻思“看你能稳多久?”便继续道:“郑大人还真是菩萨心肠,心疼那几个小奴隶的命是吧?可惜,奴隶不是人。他们怎么能受得起位高权重的郑大人的怜惜呢?”说完,拍了拍手,来了一个下人,淮南王吩咐道:“今天的奴隶表现很不错,本王很高兴,来人啊,把那一百个小奴隶带来,本王要挑一个当场做人脑汤吃。”
不一会儿,那下人便牵来了一百个六岁到十岁左右的小奴隶,领到坝子上,男女都有,被绳子绑着牵成几排。一个个稚嫩的孩子,眼神有麻木的,有惊恐的,有害怕的,还有几个年纪小的哇哇大哭起来。
王爷对郑直笑道:“郑大人你为本王挑挑,你觉得哪一个比较好吃呢?”
作者有话要说:
☆、要不要袖手旁观
王爷对郑直笑道:“郑大人你为本王挑挑,你觉得哪一个比较好吃?”
郑直愣住,抑制住心中的翻滚,看着一个个稚嫩的孩子恐惧害怕的眼神,他顿时心如刀绞。明知淮南王有心试探,前面挖了一个陷阱等着自己去跳,不敢乱来,只是咬破了自己的舌尖,强力将自己的感情和同情抑制下去。“这是淮南王的奴隶,在下怎能左右一二?”
淮南王见郑直凝滞了一会儿,像是欣赏一桩艺术品一般欣赏他的表情,哈哈大笑道:“既然郑大人不愿选,也罢。本王今天开心,就把这人脑汤赏赐给在场所有官员和贵族们。一百个奴隶全部做菜,让所有人开开口福。”
在座官员虽觉得恶心,但表面上依然纷纷逢迎叫好,对淮南王的赏赐千恩万谢。唯有郑直冷着一张脸,眉头深蹙,暗暗将拳头握紧,指甲划破手掌,渗出血来。他想起傅无心的话:“要让恶人得报应,就必须比恶人更恶,这样才有机会成功。”他是否应该狠下良心来,对此置之不理。然后,才能有机会收集淮南王造反的证据,才能解救更多的奴隶?是救这一百个小奴隶重要,还是推翻淮南王重要?孰轻孰重,他能掂量得清吗?
忽而,听着那群小奴隶一阵子哭叫,几个打手已经挥舞着鞭子将他们驱赶到一旁,几十个人推来那天特制的吃人脑的桌子,正准备把那些小奴隶一个一个塞进去。那些小奴隶,哭得撕心裂肺,雏鸟般嘶叫,像是受伤的小动物般,拼命挣扎,却无能为力。那群检刑的打手们人高马大,狠狠将小奴隶们钳制住,反抗没有任何效果。郑直看此景象,心撕碎成了一片片。
郑直问自己,他要做傅无心这样的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冷血之人吗?如果这一次他可以袖手旁观,以后遇到其他事情也可以。再下去,等心变得冰冷,他也会变得不折手段吧?这样丢失了本性的阿正,老婆会瞧不起,阿星会瞧不起,自己的母亲也会瞧不起。
他沉了沉,问:“王爷,稚子何辜,请放过这群孩子吧。”
淮南王反讽道:“看来御史大夫心地柔软啊,连这群猪狗不如的小奴畜也要怜悯,不知你家里的老鼠偷吃了东西,你是不是也如此慈悲为怀,要养在家里供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