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正直与白痴》第60/76页
王爷所谓的证据,不过是请来的真正郑直同窗作证。再让明王府的管家提供口供,就将案子定了下来,并没有很齐全的证据。但皇帝迫于王爷的威势,还是将阿正交给了王爷。按照逃奴的规矩,抓到逃奴应该交付原主人处理。但这次皇帝下了特令,要王爷饶阿正一命。因为当年阿正在香山救过皇帝的命,此皇威可大赦逃奴。
王爷自然应许,他也不想阿正死,只是想尽羞辱之能事,让这个新皇和曾经为奴隶说话的御史大夫名誉扫地。他要告知天下人,奴隶就是奴隶,永远不能翻身当人。
白真真因为在收集淮南王罪证的事情上有功,她力战奴隶,所以被皇帝封了“忠义夫人”。可免除窝藏逃奴之罪,并享有特权能继续住在“郑府”。但是,阿正像骡马一样被牵着游街,她又怎能安心在府中待着。于是她带着阿星,一起跟在阿正后面追着。阿星忍不住流下了眼泪,白真真安慰道:“阿星,不要哭。阿正这么坚强,我们也不能退缩,忍下去,一切会好的。不能让那群恶人看扁了。”
阿星倔强地点点头,阿正听到了白真真的话,侧过头来对着人群里的她会意笑了笑。想当年,他考状元时风光无限游街她没来,现在如此狼狈不堪,她却来了。是性格里的骄傲,还是一种莫名的任性呢?
王爷看着周围群众的反应,毫不满意,觉得这群人对这贱奴竟然充满了同情而不是鄙夷,实在是岂有此理。他停了马车,吩咐了下人几句。
下人给阿正端来一盆热腾腾的马粪,说王爷慈悲,怜悯他天冷受冻,要他当着众人的面吃下去御寒。阿正鄙夷地看了那下人一眼,讽刺道:“狗都不会吃的东西,你觉得我会吃吗?”
那下人一拧嘴:“贱奴,竟然敢违抗主人命令,该罚!”说完拿出长鞭狠狠甩了过去。阿正赤裸的上身马上绽开一道血红的痕迹。他却面无表情,似乎不知疼痛。反而那打人的下人惨叫一声,捂着自己的身体抖索了一下。下人稳好身形,拿起鞭子又打,他自己身上又一袭疼痛绽开。那下人咒骂:“他奶奶的,中什么邪了?”再打一遍,亦是如此。阿正身上出现了三道鞭痕,却似乎不痛不痒,傲然地看着周围一切。
下人丢颤抖着将鞭子交给另一个人打,那人打了几下,命令的人和打人的人一起感到钻心疼痛,便马上丢了鞭子,实在是痛得打不下去了。
痛的人得不到丝毫同情,反而阿正身上的明伤看得清楚,引得同情。周围群众议论纷纷,说郑直是个为国为民的大清官,不该得到如此待遇。
这样下去,有五六个人轮番对阿正进行鞭打,但都打不到两鞭子就吃痛放手。周围群众低声议论:“造孽啊,好人没好报,郑直任职期间铲除多少贪官,给我们百姓谋了多少福利啊。”
“这么冷的天,谁快给他加件衣裳吧。”但这些议论,都是用最低的音线弹出,没人敢高声直言,免得惹怒王爷。
阿正还在被鞭打着,所有的痛,都叠加在第一个指挥打人的下人身上,那人实在是痛得受不了,忙喝止下一个人接过鞭子,决定不打了。坐在马车里的王爷觉得不对劲,隔着帘子召唤来那下人:“怎么回事,这么点事都办不好吗?”
“王爷息怒啊,这贱奴不知施了什么法术,小人打他,痛的却是小人。”
王爷狠色责骂那下人:“你胡诌什么,怪力乱神不可信,少在这里妖言惑众,蛊惑人心。来人,拉下去斩了。”
几个人拖走那个下人,下人大叫冤枉,一把长剑闪过,那人血溅大街,围观群众吓得不敢说话。
王爷又指挥一侍卫拿过长鞭,让他打上一百鞭子,再强行给阿正灌食马粪。侍卫应许,接过长鞭,便狠狠向阿正摔去。侍卫会武功,阿正结结实实挨了一鞭子,感到疼痛。这疼痛转移术,能转移大半痛楚,却有一小部分还是得自己受着。但阿正答应过老婆,不可以痛。阿正咬着自己下嘴唇,没有哼痛。
那侍卫明明是练过武之人,那鞭子却越打越轻,第一鞭子最重,第二鞭子便轻了一半,第三鞭子又轻了一半。一百鞭子下去,有一半以上都是鞭稍轻轻拂过,连皮都没擦破。那侍卫却已经痛得满脸铁青,大汗淋漓,但又不得不忍住剧痛继续施刑。
王爷在马车里,也紧紧抱住自己身体,脸色青黑,虚汗一片。他强忍住剧痛,为博面子,不想松口让人停下刑罚。只是躲在马车里不敢出来见人,不想透露半点疼痛。
一百鞭子下来,阿正终于显得有些虚弱,他身上像是穿了一件血衣般,纵横交错的鞭伤重重叠叠。几个下人强迫他跪地,按住他双肩,又用一个木夹子夹住阿正鼻翼,迫使他用嘴呼吸。并拿来一个漏斗塞入他嘴里,准备灌食马粪。阿正拼命挣扎,却被五个大汉手脚并用死死压住,他的喉头发出一丝丝意义不明的挣扎声,带着愤怒的眼神瞪着那几个人,死不配合这群恶人。
“住手!你们不能这样对待他,阿正哥哥是好人!”阿星再也忍不住,冲了过去,白真真不知所措,她想把阿星拉回来,却错失良机,阿星毅然绕过那群官兵,冲到了阿正面前,去撞那端着马粪的打手,那打手一时没注意,一盆马粪打翻在地上。
“阿星,你回来,危险啊!”白真真大叫,她想冲过去,阿星根本不管不顾。
阿星小手小拳向几个打手打去,却根本不敌,像小鸡一般被抓了起来,举在高空,又狠狠摔了下来。阿星惨叫一声跌在地上,刚想爬起来,又被一只大脚踩着咽喉,他呜咽了一声,费力地喘了起来。
“住手!连小孩子也打,你们是不是人?”忽而听到白真真大声怒吼,死命往前冲,却又被几个官兵钳制住,根本过不来。
阿星马上对喊:“真真姐,你别管我,快走!”
王爷听到了阿星的话,疑声问旁边的手下:“真真?这名字好熟悉?还有那小孩叫阿星?”
“回王爷,那叫真真的是阿正这几年娶的贱妇。阿星就是公孙星。”
“抓起来,跟阿正一起,栓住脖子,拖在马后。”
“王爷……”那手下迟疑了一下,“阿正的贱妇,曾获得皇上封号,不能随便……”
“皇上?”王爷粗浓的眉头一横,语调一片压制性的硬朗,“谁是皇上?那个乳臭未干的黄毛小子赵寰吗?嗟!”
“是!属下明白!”那下人心领神会忙忙退下。叫人绑了白真真和阿星。那马粪落在地上在混乱中被踩得一片模糊,只得作罢。那漏斗从阿正嘴里拿出后,阿正便破口大骂王爷,说他丧尽天良,不得好死!此等辱没圣旨,该治重罪!
那些手下一阵奸笑,说他不知好歹,硬拿鸡蛋碰石头,自取灭亡。
于是一家三口栓在马后,手均被绑在背后,马车开动,三人的脖子被铁链子被若骡马一般被牵在后面,好不壮观。阿正低头问:“你们两个……又何必为了我……”
“我们同生共死!”阿星初生牛犊,完全没有怕的概念。
“别说死不死的丧气话,死的人肯定不会是我们,”白真真对阿正示意一笑,又把眼睛一闭,豁然再睁开时,眼神里一片寒冰之色,嘴角浮起讽刺的笑意。
“白痴?”阿正见到老婆这种与平时迥然不同的表情,立刻认了出来。
“属下白痴,见过阿正公主。”
阿正知白痴武功厉害,便说:“你带着阿星跑吧,不用管我。”
“今日不用,赵责那贼人想玩,我们今天就陪他玩个痛快,”白痴顺着马车走了几步,将步子迈开,豪气万千喝问,“赵责,你敢把我们牵着走,又不敢见我们,躲在马车里当缩头乌龟是吧?是不是痛得厉害,学癞蛤蟆打滚去了?”
赵责恨得小牙一磨,命令下人:“把马打上几鞭子,让马车快跑!”
拉王爷马车的有八匹壮马,下人受了命令,狠狠往马屁股一打,马长声嘶嚎起来,向前飞奔起来。
阿星和阿正顺着脖子上的锁链往前跑了两步,而白痴却干脆停在原地,巍然不动,绑在白痴脖子上的锁链被绷直,她迈开一个马步,后脚跟死死扣在地上,马车被她停住。
下人死命地鞭打八匹马,马声凄厉嘶鸣,马车却依然纹丝不动。八匹大马,拉不动一个白痴。白痴的表情依然带着嘲讽的微笑,似乎一切天地一切混沌融化于心间。
几个官兵拿来鞭子棍子要来打白痴,白痴对他们冷冷一瞥,轻声一句:“别过来。”
那几个人就马上像是被施了咒一般,无论怎么走,都无法靠近白痴或阿正他们半步。尝试了几次,那些人发现自己被施法了,心中感到恐惧,便不敢动了。
白痴魏然不动,冲着马车的方向大喊:“赵责!你听清楚了,你罪恶滔天,天地不容,这一次是神要办你!你最好走出来向全天下人谢罪!否则,你会以最痛苦的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
世界上怎么会有神?如果世上有神,我赵责这么多年叱咤风云算得什么!我的命运,从来就不是依附在鬼神身上。这些都是巧合,这个世界上根本不存在鬼神,不存在!如果说这个世界上有神,那只能是我!只有我才有权利掌控天下人的生死,主宰世间沉浮,天苍地穹,碧落黄泉,只有我能主持。没有人有资格能控制我,没有人能让我痛,我不会有痛苦!
赵责在马车里痛得死死咬牙,大牙齿绷断一根,嘴角溢出血来。他全身似乎有万只毒蝎撕咬,汗水淋淋,终于,钻心的疼痛把他弄晕了过去。
“王爷!”下人见王爷晕了,几个人手忙脚乱地去帮忙。他们停止鞭打马匹,把注意力转向了王爷。
作者有话要说:
☆、各司其职治恶人
这场闹剧似的游街行动提前结束了,王爷痛得晕死过去被送去抢救。白真真和阿正阿星被押回王爷临时在京城的府邸的刑房内。管家来了,命令下人对阿正用刑。那几个下人不管用什么刑罚,最后痛感都会落在发布施令之人上。即使把阿正头按入水中,施刑之人也会感受到肺部灌水,无法呼吸。刑房监刑之人痛成一片,一会儿便不敢动了,只是把三人用锁链锁住关在刑房,放在一边。
至于白痴,她武功太高,没有人敢靠近,阿星也被她保护着,这巫婆一脸清高杵在这儿。所有人都感觉到极大的威胁。
所有人都知道是中了巫婆的巫术,但没人敢承认。因为王爷下了命令,谁敢妖言惑众,斩立决。但王爷现在躺在床上哼哼,也没有办法关心到那些下人的进展如何。
白真真从昏迷中渐渐醒来,见自己和阿正坐在一起,阿星睡在一旁。
刑房阴森,大门牢牢锁住,倒是没有人在旁边看管,她便想把头靠在阿正肩头上,没想到却被他躲开了。
“阿正,我是真真,”白真真抿嘴轻声道,“我可以和你同甘共苦了,你不要躲我好不好?”
“你带阿星回去吧,这里不是你待的地方。”他的话一片冰凉,眸子中冷光奕奕。
“可是我想和你在一起……”
“我需要你的配合,而不是你一厢情愿的无意义相陪。夫妻之间,各司其职,包容与阴阳天地之间,并不是必须要做一样的事才是夫妻。你又何必做没有意义的事?你拿着腰牌,就可以走了。但我必须留在这儿……”这个男人的音线,从来没有如此冰冷过。眸子里的深沉,却似风雪的纤白色,濯濯丝透。
“你是,郑大人?”白真真猛然惊醒,看着自己身上挂的阎王府腰牌,她愈发显得有些局促不安,道歉似的说,“我知道我这么做不是理智的行为,但是我想和阿正在一起,我怕他一个人太孤独,会坚持不下去。”
“阿正没你想的那么脆弱,你放心吧。”他轻然一笑。
“阿正怎么会不脆弱?他总像是个小孩一般,我随便说句重话他都会想半天,我从来就没放心过他,”白真真哽咽了一下,“他喜欢在我面前装坚强,却终究是个容易受伤的人,我是他妻子,应该是留在他身边陪着他的……”
“即使阿正是这样一个脆弱的人,你还是爱他如故,谢谢你,一直这样陪着一个懦弱的我。但是,他现在可以独自一人站起来了,”他笑,笑得满是和风徐徐,和风中带着几丝伤感。
“不过也就只有这么懦弱的阿正,才能包容下这么懦弱的我吧,”白真真这样说着,在阿正的额头上吻了一下,“二货阿正,装郑大人装得一点不像,腰牌的事,是白痴告诉你的吗?”
“嗯,她说,让我转告你,让你回家去,”阿正轻轻颔首,“你不用担心,我一个人可以的,这种时候,没有必要绑在一起受苦。你在这里,我反而会担心……”
“她都跟你说了些什么?”
“她说得很模糊,我也不是很懂。她说过,她和郑大人不能随便来人间,每出来一次都要担很大风险。并希望以后我们都尽量不要将自己处于危险中。”
白真真沉重了一下,问:“她是这个意思吗?”继而沉默了一会儿,“好,我听话,我回去,你一个人撑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