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正直与白痴》第62/76页
“总之我是明白我在阿正心目中的地位了,”林钰儿继而粘上前去,柔柔牵住阿正的手将他拖了进来,嘘寒问暖道,“阿郑你这几天吃苦,钰儿每日食不知味,寝不能寐,辗转反侧,想你想得黄花儿瘦,”看到阿正全身肮脏,又被冻僵,继而转头向白真真命令道,“巫婆,愣着干嘛?还不快去烧点热水来给阿郑洗漱一下?”
他妈的这林钰儿敢骑在我头上拉屎拉尿,但是……不能在阿正面前吃醋,要贤惠,要端庄,不能失格……白真真强压制丹田里的气息,没有爆发出来,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来:“好,我就好好服侍你们去。”继而转身,又反了一个白眼。
“老婆,我陪你去烧水……”阿正忙而起身,追着白真真走了几步,林钰儿继而又漫上笑容,“阿郑,你不用管这些,当好好坐下来歇息才是……”阿正似乎不理林钰儿,直跟着白真真进了厨房。
林钰儿撇撇嘴,觉得无趣,便坐在原地不动,等他们两夫妻捣鼓。
白真真和阿正进了厨房,两人一起生了火,阿正蜷了蜷,把自己身体接近火源取暖。白真真一边烧水,一边用湿布擦洗阿正的身体,发现上面一些纵横交错的鞭伤,虽然不深,但也骇人。又触摸他额头,发现正在发低烧,他这几天定是没有吃上正经的食物,消瘦了不少。白真真一边擦洗,一边眼泪汪汪。
“我一点都不痛,没吃苦,真的。倒是你,比前几天憔悴了。”阿正忙安慰道。
白真真摸摸自己略有些消瘦的脸,强作精神笑道:“你就知道关心别人,你这几天都没有好好吃饭吧?”
阿正安慰笑:“我昨日才吃过一顿好的,是管家给我的,然后,也是他想办法助我逃走的。”
“管家?”白真真吃惊,“他竟然愿意帮你?”
“嗯,因为他孙子得了重病,加上那本小书上写的故事,他认为是得到报应了。所以把我送回来,来表示赎罪的决心,”阿正的声音一点点降低,最后几乎到低不可闻的地步,“他还让我来劝你,问是否可以饶他孙子一命?他孙子才三岁。”
白真真惊了惊,赌气道:“什么意思你?你认为是我做的?我白真真做事从来光明正大,犯不着和一个三岁的孩子过不去。你怀疑我,太过分了!”
“绝对没有!”阿正忙解释,“我知道老婆人品,是不可能做出此事。我绝对没有责怪之意。我只是想提出来,想和你商量。”
这么一说,白真真缓了缓气,又说道:“管家的孙子病了,可能就是病了,小孩子谁不生病?你别多想了,又不是我们的责任。”
“他得的,是和王爷一样的病。”
白真真眉头一拧,深思了一会儿,瘟神是和阎王走得近,而且是白痴在小书中加的这一段,说明其中定然有所联系。既然如此,就该去问问情况到底如何。于是小声道:“要不然,我去问问郑大人,看看他怎么说?”
阿正微笑点头,幽幽道:“其实,怎么样都好,或许,一切是命数,无法改变。我们也不必为此烦恼。”
虽是这么说,白真真还是觉得心里堵得慌,待阿正睡去,白真真便去了阎王府探听情况。
刚到阎王府,就发现阎王殿里里外外占满了鬼魂,进进出出。白真真见郑大人在座位上忙得满头大汗,趁一个鬼魂刚判完,就马上抽空问:“阎王府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忙啊?”
郑大人忙说““最近天象变了,现世现报,作恶之人马上得到报应,这是上天给人的恩惠。这些人,都是曾经欺虐过奴隶的人,现在该他们下地狱了。”
“恩惠?“白真真觉得诡异,但不懂其中道理,觉得无法评价,又问,“你知道管家孙子的事吗?他怎么也遭报应了?其他人倒霉是自作自受,一个三岁的小孩就不用跟着受苦了吧?”
“祖上造业,子孙也要承担,这一直是天理,无法改变,”郑大人一边说一边整理生死簿,缓了缓说,“那孩子,是为了拯救管家而专门投生的,就像是阿正为了拯救王爷而投生一样。他投生之前就知道自己会得病,一切为了提醒管家醒悟,我们阎王府尊重每个生命的愿望。还好,管家算是做出了正确的决定,那孩子以后会有好日子过的。”
“是……吗?那阿正是王爷的儿子,王爷罪恶滔天,你是不是也该挨着承担呢?”
“阿正已经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和王爷誓不两立,所以他能免除这种联系。”
白真真还是觉得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无论如何还是有些残忍,她又问:“那管家呢?他会有什么结局?”
郑大人实在是忙得不行,便指了指一边已经审好的鬼魂:“管家的鬼魂在那里,你自己问他去。”
白真真顺着郑大人指着的方向望去,却惊见管家的鬼魂被铁链绑缚,跪坐在一堆鬼魂里。她冲过去问:“管家!你死了?”
管家落魄低头:“老夫知道自己放走阿正,王爷不会放过老夫,所以老夫将家人藏起来后,上吊自杀了,”管家的嗓子里忽而嘶哑出哭腔,“如果知道地府的报应,老夫若能再活一次,我愿意早些助阿正逃跑,好好待他。老夫罪孽深重啊……只是老夫已经在死前痛改前非,为何还是要下地狱?”
“哼,要让人早知道地府报应,就没有几人会犯罪,这样就不知道一个人的真心,”黑歧走过来解释道,“上天不让人知道天机,就是为了让人在黑白不分的人间,找到自己的真心,做一个真正的好人。只有这样的真正好人,才能被上天接纳,能脱离人间苦海,成为仙人。你这样被形式逼迫,即使做出什么好事,也不怎么算数。不过,你也算不错了,能在死前做出正确决定,所以只下了第八层地狱,而不是十八层,在地狱多受几年苦以后还有机会转生成人。”
管家低头颤抖着答:“老夫只是想自己家人过得好一点。老夫以前父母早逝,我是大哥,一个人撑起家,七个弟妹每日嗷嗷待哺,老夫深知缺钱的痛苦。所以,才如此重视这份工作,也怕惹到王爷。我想,我只是执行命令,完成本职工作而已,从来认真负责,没想到会被报应……”
“本职工作?你最本职的工作是做一个人,然后才是其他。你说说你做的是人的行为吗?活该!”还有这种人白真真可不想怎么同情,当年他对阿正有多狠。
管家跪行着往前走了几步,将头重重磕下:“老夫万死啊,但老夫求求你们,再和阎王说说,一人做事一人当,放过我家人吧?我的家人什么也没做啊。”
黑歧在一旁继续说:“放过你家人?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一人作恶,全家被牵连。你的家人用你寄来的钱享受的时候,实际上享受的是罪业,这份罪业,他们是要偿还的。做什么事,都是要还的。他们的罪,在于知道你的暴虐,却不阻止,依然自得其乐,安心地享受你用罪恶手段得到的钱,甚至要求你冷下心来,继续作恶。他们没有正义感,即使被报应,也是情理之中。”
“他们是什么报应?”白真真问黑歧。
“流落街头,当一辈子乞丐……此事因他们太图安乐而起,便让他们不得安乐……”
白真真忽而觉得头晕,她也当过乞丐,深知其中痛苦。一家大小当乞丐,想起来很是凄惨。管家怎么样遭报她真不在乎,但牵连到这么多人……白真真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是酸涩?还是……
她不忍看管家乞求的眼神,便站在郑大人身边,慢慢观察他判案。看他忙得不可开交,她心中越来越有一种酸味。
不是应该,很高兴吗?她的理想得到了实现。欺负奴隶的人得到了报应,一片凄苦之相:他们要下地狱,他们要历尽的酷刑,比当年阿正所受的,要痛上百倍。
那些人哭泣求饶,他们哀嚎着一个一个被拖走送向地狱。
而他们所做过的事,是被世俗所逼迫,或是……因为法律,他们认为欺辱奴隶是正确的。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苦衷,每个人都立下了不可饶恕的罪恶。
“郑大人,”白真真压低了蚊子般的声音,细细问道,“这次因为迫害奴隶要受天谴的人到底有多少?”
“辽东有十三万,整个天朝加起来,有百万。他们会遭到天灾和瘟疫而死,然后堕下地狱……”
看着郑大人面无表情说着,白真真忽而觉得心中异常寒冷。
白真真心中想,好可笑,我为什么会同情这群恶人?这群人,通通死了的好。
但总是觉得,心情翻腾,无法平复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郑大人是刚柔并济,做事从不手软。
☆、恨与不恨的论题
“要死……这么多人吗?”待郑大人审完案子,白真真降低音量,细声问着,“那不是和你救人的初衷相勃?”
“白大人,我是个执法者,我只是依天理行事,”郑大人端坐朝堂,黑色的官服带着幽森的冰冷,“这件事,并非我能左右。有了善恶有报的天理,天地间的生命才能在一定的规范下生活,才能保持一种善恶的平衡,人类才能得到延续。无规矩不成方圆,如果所有人都能为所欲为,没有任何道德准则,这个世界便早已不复存在。是规矩和天理,维持着生命的发展。”
见白真真还是皱眉头,郑大人直视着她的眼睛继续道:“这场灾难,历史长久以来就定好了。当人的怨恨和罪恶积累到一定程度时,这个世界就会毁灭,人间就会有天灾人祸的降临,洪水,天火,瘟疫,皆为人心中的恶的结果。人的痛苦,都是自找的……所以,为了阻止这场灾难,我才会投生为阿正,劝诫王爷。只是,他越走越黑,最后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
白真真想起郑大人说过,如果阿正放弃了,王爷这群人的命运会非常凄惨。原来是指这个意思。她的情绪一时间复杂起来,嗫嚅着说道:“阿正为了劝王爷,他已经尽力了。此事若是天理所为,我们也无可奈何。但是你为何又说这是上天给人的恩惠呢?”
“以前的罪,很多都是在人死之后才裁决,所以人不知善恶。认为做恶人可以荣华富贵,做善人命运多舛。如今,人能见到恶人早死得报应,人才会即使做出自己正确的选择。现在我在天庭申请到了特例,请你告诉他阎王府的事。你告诉他去劝人及时行善,反抗赵责的暴虐统治,这样才能免除那些人的灾难。”
“这样吗?”白真真滞涩了一下,想起阿正以前受的苦,反问,“阿正为什么要去救那群伤害过他的人?”
郑大人露出一丝微笑:“你转告他,他会去做的。人本来就糊涂,谁不会做错事?但如果众人有了正义之心,关键时候能有人站出来阻止他人行恶,社会才能保持善良。”
白真真点头,心中还是打鼓,觉得这事真说不出口。
等到了早晨,白真真回到人间,阿正也从床上幽幽转醒,见到白真真也醒来,露出温柔善良的笑。白真真看着他,竟然笑得有些尴尬。
林钰儿这里,也有两间房。有一间房便让给这两夫妻过夜了。两人的小空间,倒是可以无话不谈。
“老公,我可以问你一个很敏感的问题吗?”白真真穿好衣服,坐在椅子上,严肃问道。
阿正也做好,与她对视着:“当然可以,问什么都行。”
白真真一咬牙:“你恨过我吗?跟我说实话,我不怪你。”
“当然没有,你是我老婆,我怎么会恨你?”阿正觉着有些诡异,不知道她想谈什么。
白真真继续问:“那天,我没心没肺跑到状元府骂你是贱奴,你当真一点不恨?”
“我当时想,我是该骂,我一个贱奴因为私念,而占据你那么多年青春,实在是不应该。”
白真真扶额,叹道:“天!不管你是什么身份,什么地位,如果我真的和那政怀瑾鬼混,故意不去监牢见你,你不觉得是我做错了?是背叛了你?”
阿正摇摇头:“我的命是老婆的,老婆做什么都是对的。”
白真真咽下一口气:“我又不是神仙,怎么可能什么事情都是对的?我告诉你啊,我要是你,要是我老婆敢骂我是贱奴,我一巴掌就煽过去:‘他妈的,背着老子红杏出墙,还敢反过来骂老子下贱。’”白真真说完,缓了缓气,镇定了一下。
阿正有些担心地看着白真真,不知她到底脑子出了什么问题,想了想,觉得弦外有音,又问:“我和林钰儿之间,真的没有任何关系,如果你担心,我可以马上就搬走……你别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