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们将悲伤流放》第23/56页


  嘎!飘云差点晕倒。心想,龙少,您老人家的口水不见得比自来水干净吧。
  飘云只当他是想用口水帮她消毒,却不知道,这背后究竟掩藏着何等险恶的用心。男人的嘴唇从手指移到嘴巴上,不过倏忽之间的事情。
  男人的情绪由温柔的怜惜到霸道的征服,也不过倏忽之间的事情。
  飘云连个“不”字都没说出来,就被性欲爆涨的男人像麻袋似的扛进卧室,二话没说就扔在了床上。
  突发的变故让她措手不及,一阵天旋地转后,双眼血红的男人已经欺了上来,铺天盖地的吻炮烙似的落下来,还觉得不过瘾,大手揪住飘云的衣领两边一扒,好好的一件衬衫,衣扣一个没剩,扯得是那么豪气干云,一点都不心疼。
  他的手指狠狠的箍着她的下巴,那么大的力气,似乎要将她生吞活剥了。飘云拼命的挣着,可是哪里拼得过他的力气。
  此时此刻,她是真的怕了,知道他这次是彻底动了真,一点余地都没留。与他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的日子里,他对她一向循规蹈矩,连个指头都没碰过。她也就心安理得的过下去,自欺欺人的以为过去的种种不过是一场糊涂的闹剧。她不说,他不提,就这样埋进雪地里,留下的只是心若相惜的点点滴滴。
  她这半长不短的二十多年岁月里,有偿的东西背负的太多。人倦了,心累了,也想找个免费停泊的港湾,让自己歇歇脚,暖一暖,停一停。也曾期盼着,在这世界的另一端,或许会有那么一个人,能把遥望当幸福,默默守侯着她的身影。
  她所求的其实不多,可是,在这个锱铢必较的世界里,从来就没有不劳而获的事情。她知道,他会让她毫厘不差的还回来,这不是一道选择题,差得只是时间而已。
  “别这样,求你。”飘云哀哀的说着,眼泪就含在眼眶里,时刻准备梨花带雨。她不想在这种情况下跟他做爱,只觉得有什么东西会在那一刻碎掉。碎了,就再也粘不回来了。就像一个人与另一个人的初遇。所谓破镜重圆都是拿来骗鬼的,谁有那么大的本事,能让粉身碎骨的东西恢复的完好如初?除非是神仙,跺跺脚就能上天入地。
  她不是神仙,所以她做不到。
  她说不出来那说不清道不明,又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究竟是什么?可是她知道,她会伤心,会难受得要命,那简直是一定的。
  龙天佑看着女人哀求的脸,头一次,她向他服了软,认了输。想起她第一次的咬牙切齿,第二次的冷若冰霜,却没有哪一次,让他这样的难受。心像被人一把揪了出来,连着肠子一起血淋淋的扔到碎玻璃上,又被人狠狠踩了两脚。可是,他不想放开她,真的一点都不想就这样饶了她。
  他对自己说,龙天佑,绝对不能再心慈手软了,否则只能一直被她牵着鼻子走。真等到她愿意的那一天,恐怕黄花菜都凉了。
  再说隋洋再有一个月就回来了,他还有多少时间可以等?
  想到这儿,他狠心的扳过飘云下巴,不去看她几乎垂泪的脸,怕自己会心软。恶狠狠的说:“别跟我说这些,别摆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你说过,我不是慈善家,不是救世主。我不可能像带孩子似的一直照顾着你,礼尚往来懂不懂?我付出了这么多,你总要回报点什么。”
  此话一出,飘云彻底绝望了。
  礼尚往来,这个词用的真好。他若认为这是他应得的,她还能说什么?在这个世界上,从来就没有绝对的平等。而那些看似举手之遥的人,总是有着山水永隔的距离。
  他们也不过是相遇在尘世间的陌生人,一个轮回过去,他坐拥江山,她一败涂地。
  身上的男人已经盖在她赤裸的胴体上,压着她的手。她像只酸软的小动物,萎缩在他怀里。
  算了,就这样吧。她累了,没心思没精力没意志也没体力,跟他继续耗下去。他要的不过是醉生梦死的肉体交媾,她不过是信手拈来的小玩意。他江山在手,胜券在握,他可以生杀予夺,随心所欲。本来,对于这种高高在上的人来说,女人的意志不过是拿来陪衬他们宽宏大量的好心情的。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索性就这样了却前尘,了却情欲,了却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迷离,从此人海茫茫,一拍两散,分头老死,各不相干,这才是他与她应有的命运。
  这个过程需要多久?飘云不知道,但是她明白,有些事可以记住,有些事可以忘记。有些事能够心甘情愿,有些事一直无能为力。
  还有这一屋子的记忆,快乐的,悠然的,心酸的,懵懂的,将会随着他每一次凛然的占有,就这样烟消云散,随风而去。
  飘云不动了,这次是彻底认了命。命运有时像个残酷而强大的暴君,当你无法抗拒的时候,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俯首听命。

  第二十四章

  夜将发白,天将破晓,我们将凝视着彼此的双眼,分道扬镳
  抱着膝盖坐在阳台的藤椅上,飘云歪着脑袋,伸出细瘦的手臂,望着天空数星星。一颗,两颗,三颗,四颗……每一颗都像夜幕中的精灵,睁着一双明亮慧黠的眼睛,俯视着人间的你。
  今晚夜空宁静,宇宙澄清,素月璀璨,孤光自照,多么美好的夜晚,与室内的清冷黑暗比起来,简直判若云泥。
  这个小区位于闹市区附近,属于典型的闹中取静,寸土寸金。今天是周末,十点不到的光景,街市上依旧车水马龙霓虹闪烁。无数车前灯连成闪闪发亮的光河,红色的出租车首尾相接,如同一条条鲜艳夺目的锦鲤,光灿灿的匍匐在黝黑的马路上,真是蔚为壮观的美丽。
  可繁华总是别人的,与她无关。
  飘云把额头贴在冰冷的玻璃上,疲倦的看着下面的万家灯火,恍若隔世。她有多久没出去过了?明明不过一个月,为什么仿佛隔了一生那么久?
  忽然觉得有点冷,又不愿意回到那张让人胆寒的床上,只有裹紧薄被像只鹌鹑似的缩成一团。目光不觉落在卧室白色的波斯地毯上。
  龙天佑偶尔不出去的时候,他们就一起坐在柔软的地毯上,一边看VCD,一边喝啤酒吃零食。飘云喜欢90年代的欧美文艺电影,《蝴蝶君》,《情人》,《钢琴别恋》,《西西里的美丽传说》。她是一个有怀旧情结的女人。
  波澜不惊的情节,晦涩的对白,逼仄灰暗的画面,常常让龙天佑看个开头就忍不住开始打瞌睡。醒过来的时候,就看见飘云对着悲凉的音乐和白色的“END”字幕抹眼泪。他就把大大的手掌盖到她脸上去,粗声粗气的骂她没出息。
  他们有时也看香港和好莱坞的商业片,炫目的镜头,唯美的画面,眼花缭乱的特技动作,俊男美女让人目不暇接。单纯的视觉享受,不需要深刻思考些什么。
  有时候就这样一张张的看下去,直到晚霞满天,胡萝卜色的太阳光镶着脐橙似的血丝,像墨水一样晕染在茫茫天地间,两个人不知不觉就靠在一起睡着了。梦里有蝴蝶在昏昏黑夜中翩翩飞过。
  第二天醒过来,看到龙天佑衬衫上的一小块水印,飘云总怀疑是自己的口水弄上去的。
  想到这里,飘云轻轻一笑。天下无不散的宴席,这个世界每一秒都在变化。或许,只有无常才是永恒的真理。
  寂寞的空气里再次响起女人职业化的叫床声,时高切,时殷殷,轻重缓急,抑扬顿挫掌握的恰到好处,一波一波推动着男人的情欲。
  女人的呻吟很有情调,飘云却觉得那更像是孩子的呜咽,在如磐的长夜里静静听着,不无凄凉的味道。
  黑夜漫漫无边,在这个随心所欲,群魔乱舞的夜晚。女人的身体理所当然的成了男人宣泄愤怒和欲望的工具。想到这里,她只觉得悲哀。或许更应该庆幸,毕竟,被他当作泄欲工具的女人不是她,不是吗?
  飘云用双臂环住自己,这是一个注定冰冷的夜晚,不知道怎样才能让自己暖起来。或许,从被他扛进卧室的那一刻,很多事情就已经注定了。
  只是,她不明白,能让一个势在必得的男人一再手下留情的原因究竟是什么?是她的卑微的眼泪?她近乎僵硬的身体?还是她悲伤的表情?
  已经永远不会有答案了。抽身的那一刻,他的拳头狠狠的砸在她的耳边,如同砸在她的脸上,她的心上。他强壮的身体因为压抑而颤抖,他在黑暗中,用隐忍愤怒的声音对她说:“童飘云,你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会折磨人的女人。”
  飘云把脸埋进臂弯里,女人的呻吟由轻柔到干涩,由干涩到尖锐。每一个音符都是一把锉刀,漫不经心的磨搓着她那条可怜的,纤细的,又异常敏感的神经。
  她在癫狂的噪音中看着自己的掌心,一条丑陋的伤疤横断了整个手掌,仿佛为宿命的手心加了一条命定的纹路。东方命相中称之为断掌,据说有这种掌纹的女人,往往会死于非命。
  飘云想起来,自己曾在一篇小说中写过这样的句子:夜将发白,天将破晓,我们将凝视着彼此的双眼,分道扬镳。
  那是一个情深缘浅的爱情悲剧,相爱却不能相守的凄美恋情骗了众多纯情少女的唏嘘和眼泪。
  故事的最后,在一个朝霞分外壮烈的黎明,女人被男人轻轻抱在怀里,咽下最后一口气。
  是啊,爱情如此美丽,似乎可以一起拥抱取暖到天明。可不可以就这样过下去?闭上眼睛,抱住对方,不松手也不需要分辨。
  因为一旦睁开眼睛,看到的只是彼岸升起的一朵烟火,无法触摸,也不可能永恒。
  天终于亮了,看着墨灰色的天空慢慢变白,天边云蒸霞蔚,绚丽的朝阳破云而出,飘云对自己说,你该离开了。
  早晨八点,她走进客房,龙天佑和昨晚那个叫得惊心动魄的女人,都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如果不是看到凌乱的被褥和几个随意扔在地上的带着精液的保险套,飘云会以为昨晚的一切不过是一场无聊的噩梦。
  家政公司的钟点工来了,飘云自作主张放那个大婶一天假。然后自己系上围裙,拿起抹布,将整间公寓收拾的窗明几净,一尘不染。将那件被扯掉扣子的衬衫洗过缝好,整整齐齐的叠放在衣柜里。然后开始清理自己的东西,一根头发都没留下。
  等这一切做完后,黄昏已过,没有开灯,整个屋子弥漫着一种淡紫色的凄迷。飘云回头看了最后一眼,就头也不回的走了。
  出门后,总觉得有什么东西放不下,思虑再三后,还是决定给他打个电话。
  电话响一声就通了,飘云调整了一下呼吸,努力让自己的语气风平浪静:“我走了。”淡淡的三个字,骑着无线电波凌空飞舞,自由翱翔,轻轻敲在男人的耳膜上。
  那边的龙天佑哦了一声,就挂断了电话。
  飘云深深呼出一口气,安慰自己说,这就不算不告而别了。却在转身的那一刻,不期然的想到:从开始到最后,她连一声“谢谢”都没对他说过。
  飘云的电话打来的时候,龙天佑正坐在谈判桌前,耷拉着脑袋,心不在焉的听着对面膀大腰圆的男人口沫横飞的历数他手下的罪状。接过电话后,更是若有所思,眼睛痴痴的盯着桌上的茶杯,整个人呆若木鸡。
  对面那位魁梧的像鲁智深似的光头大汉,自然把此种行为理解为轻视,不满道:“龙少,我今天给足了你面子,你却拿我的面子当鞋垫子。这是成心不给我台阶下。既然没诚意,那还谈个屁啊。山不转水转,以后狭路相逢,可别说兄弟不仗义。”
  龙天佑看着气急败坏的汉子,勾唇一笑,淡道:“既然这样,那就别谈了。”
  说完,手一扬,就把桌子掀了。
  清理干净回来,龙天佑招呼一大帮兄弟去夜总会解乏,叫了一屋子莺莺燕燕,个个花枝招展,烟视媚行,吵吵闹闹折腾到半夜,都喝高了。出门的时候,被冷风一吹,酒气上涌,几个没用的蹲在路边吐得一塌糊涂。
  龙天佑靠着墙笑,人倒还清醒。可今天的酒是苦的,像烧红的刀子,火辣辣的刺进胃里,生生的割着喉咙。肠胃像毒蛇纠结在一起,绞痛的厉害。心也是苦的,是疼的,被人活活戳成了筛子,千疮百孔,簌簌抖着鲜红的碎肉,鲜血淋漓。
  看着笑得豪气干云的兄弟,龙天佑就这样想起了飘云,想起了她对他说过的话:
  孤单,不过是一个人的狂欢,而狂欢,却是一群人的寂寞。
  心里钝重的疼起来,龙天佑发现自己已经中了她的毒,变得越来越酸,越来越不清醒。心烦的揉了揉额角,突然一怔,这是飘云不自觉的小动作。她想问题的时候,沉思的时候,不知道该这么跟他说话的时候,哀求他的时候,她总会这样,低垂着脸,洁白的贝齿咬着嘴唇,苍白的脸蛋写满忧郁,孩子气的表情,可怜得让人想揉进骨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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