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醒日》第43/139页


  陈广泽镇静地点点头。蒙面女人缓缓举起手中形状古怪的刀刃,一面指向陈广泽,一面以肃穆的语调说:“服部流,大泽真央,参……”
  刚说到这里,她的右足足尖突然微微一动,一点寒光无声地激射而出,直取陈广泽的腹部。原来这才是她真正的杀招!之前握在手里的醒目的兵器,以及那一番剑客一般的参上说辞,都只不过是为了吸引陈广泽注意的幌子。
  这才是真正忍者的作风,当暗伏偷袭的阴谋被看穿后,仍旧镇定自若诡计百出。和人正面光明正大地决胜负,那是剑客所为,忍者从来不需要这些光鲜的表面,他们只需要结果:被刺杀者横尸当场的结果。
  足尖射出的毒针眼看就要插入陈广泽的小腹。而陈广泽站立在原地,纹丝不动,似乎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大泽真央的眼神里也禁不住微微流露出一丝喜色。
  然而紧跟着发生的事情却让她惊呆了。那根见血封喉的毒针已经沾到了对方的衣服,却忽然间――停住了。而大泽真央也骤然间发觉身边有些不对劲,仿佛是周围的空气在那一瞬间发生了一些奇特的变化。她甚至能用肉眼分辨出,以陈广泽为中心,周围大约半径五米内的空气被微微染上了一些怪异的颜色。
  那是一种淡淡的乳白色。
  尽管还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大泽真央凭借忍者的本能意识到了潜在的危险。她立即双脚蹬地,试图向后纵跃,离开这一片诡异的不明区域。以忍者的跳跃能力,她原本可以很轻易地脱离危险地带,但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她的双腿感到一阵麻痹,肌肉竟然完全无法用力,那种感觉,就像是……被冻住了。
  大泽真央连忙低头看向自己的双腿,这一看让她呆住了。她的腿部已经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白霜,刺骨的寒意开始迅速扩散,竟然真的被冻住了!她挥舞起手里的短刃,想要切开这层冰,却发现双手也不听使唤,关节处发出咔嚓咔嚓的脆响。
  她的整个身躯,都在这短短的两秒内被冻住了。在这个春意盎然的夜晚,在繁花似锦的锦官城,在这间富人区的寓所里,一个寻寻常常的普通商人仿佛只是挥手画了一个圈、圈出了一片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严寒国度,一个女忍者就这样被莫名其妙地冻成了一块寒冰。
  当寒冷超越极限的时候,身体就会产生错觉。大泽真央此刻感受到的不再是寒冷了,而是浑身的灼烫,仿佛被放在火上炙烤般的灼烫。她的心跳由骤然加快到骤然减慢,呼吸艰难,意识也渐渐模糊。但多年来严酷残忍的忍术训练仍然让她努力保持着最后一点神智,在即将跨过生与死的分界线的时刻,她突然间灵光一现,想起了一些极度可怕的事情。
  “你……你是……你是……”大泽真央睁大了惊恐的眼睛,“你不是人!你是那个黑暗族群里的……妖魔!妖魔!”
  “是的,你要是早知道这一点,就不会来送命了,”陈广泽说,“你是人,不应该踏入妖魔的世界。”
  大泽真央已经听不到这最后一句话了。在陈广泽划出的这个诡异的小圈子里,温度似乎比南极洲还要低得多,女忍者已经被冻成了一具雕塑,从她已化为寒冰的眼神中,仍然可以看出深深的恐惧。
  陈广泽轻轻动了一下手指,死者脸上已经冻硬的蒙面黑布咔嚓一声碎裂开来,露出大泽真央的脸。月光的照耀下,她那泛着青色的脸上仍旧带着深沉的恐惧,不再有生命的双目到死也没有闭上。
  “果然是个美人,真可惜……”陈广泽轻叹一声,接着抬起头来,看着卧室的天花板,“看够了吧?你也请出来吧。”
  在陈广泽说话之前,天花板上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但他话音刚落,那里就像是凭空出现了一个黑洞,一个干枯瘦小的身影从洞里跳了出来,落在地上。和大泽真央优美矫健的身姿相反,他好像脚步不太稳,刚一沾地就趔趔趄趄地摔了一跤,哼唧了好半天才爬起来。
  但不知为什么,在女忍者大泽真央面前潇洒自如的陈广泽,看着这个显得狼狈不堪的身影,目光里却充满了凝重。他缓缓地向后退出一步,似乎是为了和这个身影拉开一点距离。
  来人已经站直身体,抬起头来。这是一个身材矮小的老头,瘦得好似全身上下都没有几两肉,看上去满脸病容,好像连眼皮都没有力气睁开。古怪的是,他的脑门剃秃了,花白的头发竟然梳成了一条长辫子――清朝遗老一般的长辫子。
  “能够从我的蠹痕里把我抓出来的人不多啊,”老头的笑容看上去近乎和善,“你可真是个不错的小伙子。”
  从老头出现后,陈广泽就已经把之前那股若有若无的淡色光泽收回到自己身畔。他仔细盯着老头,看了许久之后,摇了摇头:“我居然看不出你的来历。在我所认识的那些家族里,应该都没有你这号人。”
  “天地如此广大,偶尔遇到个把不认识的人,正常,正常。”梳着长辫子的老头呵呵笑着,毫不顾忌地背着手在房间里转了一圈,眼睛四处乱扫,形容甚为猥琐。
  “这个女忍者就是你故意引来的,目的是用她来试探我的实力,对么?”陈广泽问。
  “这种小事儿还用问?以你的聪明一下子就能想到嘛。”老头依旧笑容满面,眼睛却没有放松,最后目光定格在墙角的保险柜上。
  “你的酒……原料浓度都相当高呢,相当高……”老头吸溜了一下鼻子,就像是在品味真正的美酒,“看起来,你的附脑有足够的力量,却也很难控制。”
  “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了什么而来?”陈广泽没有接茬。
  “明知故问,还能为了什么?”老头反问。
  陈广泽沉默了一会儿,重新开口的时候,语气里竟然加入了几分谦卑:“其实,如果你也垂涎那笔宝藏,我们未必不能商量……”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老头突然仰天大笑起来。当他大笑的时候,身上突然间迸发出一种无法形容的可怕气势,在一瞬间压得陈广泽有些呼吸不畅。他悄悄伸出手,扶住了身后的墙壁,这才站稳了脚跟。
  “想要和我平分宝藏?别装了,”老头阴沉地笑着,“你骗得了那些无知愚民,却骗不了我。”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陈广泽回答。
  “不明白?那我就说得更明白点吧,”老头的脸上骤然间浮现出极度凶狠的神情,尤其是双目怒睁,放射出慑人的精光,令他枯瘦的脸看上去像一头荒原中苍老垂死的野狼,“根本就不存在什么张献忠的宝藏!你这样大费周折地在锦江里装模作样地捞宝藏,只不过是为了掩盖一个大秘密!张献忠真正的秘密!”
  凶相毕露后,老头又迅速收敛,重新恢复了之前昏聩鄙陋的模样,抄着手缩在一旁。陈广泽望着他,目光也逐渐变得凶狠:“你知道得比我想象的还要多。”
  “不要以为世上没有人知道你们的存在,”老头笑眯眯地说,“虽然你们一直注意着隐匿自己的行踪,但就算是藏在深海里的鱼,也会吐出气泡的。”
  “那你到底想要怎么样?”陈广泽身畔那一层淡淡的光彩颜色开始加深,似乎是在蓄力。
  “我只想请你交出张献忠的秘密,”老头说,“当初他为了掩盖这个秘密,不惜雕凿那一对石牛石鼓来作掩饰;现在你大费周折成立淘银公司,还悄悄准备了一批财宝来欺骗外界。由此可见,张献忠真正想要深藏的那样东西,其重要性超乎常人想象,甚至超过了他的大西国。”
  “岂止是大西国……”陈广泽的嘴角露出一丝苦笑,“恐怕超越这世上所有的一切,会改变整个世界的命运呢。”
  他摆了摆手:“既然你知道这个秘密如此重要,显然也应该猜得到,我是不会轻易告诉你的。”
  “那是当然,”老头鸡啄米一般地点头,“能够冒着那么大的风险站出来主持这一切,你不会是一般人,不像我这样的糟老头子,被针刺一下都怕疼。不过你猜猜看,我的蠹痕有些什么功用呢?”
  他毫不顾忌地站到陈广泽身前,浑身散发出一阵浓烈的烟草和烈酒的气息。陈广泽的脸色忽然微微一变:“我知道你是谁了。”
  “知道了就好,知道了就好,”老头笑得很是慈祥,“所以你也应该明白,说不说根本就不是你能决定的。但我这把快要进棺材的老骨头,一辈子没别的好处,就是心善,凡事喜欢先讲道理。你好好说出来,我会让你走得毫无痛苦。”
  “谢谢,你还真是个善良的人,”陈广泽挠了挠头,“哎呀,这下子事情就不好办了。我实在没有料到这件事会把你引来,太托大了,我可完全不是你的对手啊。”
  “所以呢,乖乖认输,乖乖听话,我会信守诺言的。”老头咧着嘴,露出一口被烟草熏得黑黄的牙齿。
  “不对,还有第二种办法可选。”陈广泽忽然说。
  “第二种办法?”老头一怔,随即醒悟过来。他那张一直带着掌控一切的表情的老脸上终于露出了恐惧,大吼一声,身畔激射出幽蓝的光华。
  但已经太晚了。陈光泽身边那层白色的异界骤然间变得光亮刺眼,并且开始闪耀出令人毛骨悚然的血红色,一股尖锐如龙卷风般的啸叫从血红的光芒中响起。
  “你疯了!”老头大叫道。
  “这是我的选择。”陈广泽淡淡地说。血色的光晕充塞了整个房间。
  翌日。
  锦江淘银公司董事长陈广泽的突然失踪成为了这一天最大的新闻。警方在陈广泽的寓所里发现了一具女尸,经过辨认,确认这是同仁路天府商行的女职员黄梅。奇怪的是,尸体的浑身上下布满了严重的冻伤,竟然像是被活生生冻死的。
  而陈广泽则始终踪影不见,藏宝图也随着他一同失踪。淘银公司上下都没有任何人知道董事长的行踪。在警方四处搜寻陈广泽的过程中,一桩惊人的事实被披露出来:黄梅并不是中国人,而是日本军方派遣在成都的潜伏特务,真名叫大泽真央。人们立即将她的身份和陈广泽的失踪联系起来,一致认定这位爱国商人一定是被日寇暗中绑架,目的就是夺取张献忠的藏宝图,阻止中国人民得到这笔宝藏。
  一时间蜀中各界群情激奋,再度掀起捐资抗日的高潮,但陈广泽和藏宝图却再也没有被找到。几位富商抱着试试看的心情接手了锦江淘银公司,继续在河里寻找了好几个月,最终一无所获,只能无奈地放弃。
  好在即便没有找到宝藏,日本人最终还是投降了。随着抗战胜利和解放战争的开始,这一桩曾给人们带来无数谈资的奇案终于慢慢被淡忘。但直到许多年之后,当路过九眼桥的时候,还会偶尔有一些白发苍苍的老人伸手指向滔滔奔流的锦江水。
  “张献忠的宝藏,说不定就藏在河底下哟!”老人们说。
  “石牛对石鼓,银子万万五!”
  


第一章、生活常态
  一、
  冯斯站在接机大厅,紧盯着国际到达的出口处,过了一会儿他发现实在没什么好盯的,因为连要接的人长什么样都不知道。他只能尽量站在显眼的位置,高高举起手里用鞋盒子拆开来糊成的纸板,上面用狗爬一样的粗黑字体写着几个大字:
  “接:美国艾什顿考古研究所
  詹莹女士
  全球信息化考古学与新人类学研讨大会”
  一群群肤色各异的旅客从出口走出,又从冯斯身边不停步地掠过,像是被鹅卵石分开的河水。这块站在河心里的鹅卵石站得百无聊赖,忍不住打了一个长长的呵欠,打完呵欠睁开眼睛,才发现身前已经站着一个人。这是一个大约四十多岁的东亚女子,虽然年纪不轻了,但气质优雅,风度俨然。
  “同学你好,”她用流利的普通话对冯斯说,“谢谢你来接我。”
  “啊……你好,”冯斯愣了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忙把揉眼睛的左手放了下来,“您就是詹教授吧?欢迎来北京!”
  “抱歉,刚才我的行李被人误拿了,所以出来迟了一些,让你久等了。”詹莹说。
  “没事儿没事儿。”冯斯连忙说,然后伸手接过了詹莹手里的行李箱。不愧是土生土长的中国人,就是知书达理,冯斯想着,比起这几天里接到的各种环肥燕瘦奇形怪状的生物,这位女教授简直就像天使一样。
  “好多年没回过中国了,”詹莹感慨着,“已经不知道现在的北京是什么模样了。”
  “高楼大厦多了很多,汽车多了很多,人多了很多,pm2.5也多了很多……”冯斯回答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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