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杀死了秦帝国》第52/58页
在井陉口驻扎的秦军将官――大约是王离的部属,是个有智谋的人,他给李良写去了一封诱降信。鉴于李良是个爱面子的人,这封信是以秦二世的口气写的:
“李良将军,以前你曾经替我做事,得到了显贵(可能是做到了秦二世的郡一级的干部)。现在你误入歧途,做了叛军之将。但是你若能诚心反赵为秦,我赦你全家之罪,并且再次给你显贵!”
李良拿了这封信,当然不敢轻信,但是作为机会主义者,他又确实觉得章邯、王离现在已经处于严重上风,常乘胜逐北,武臣、张耳这帮末流拘在河北只是待收之鳖,大秦的强兵攻击他们,好比用千钧强弩去冲一个溃烂的毒疮。
太行山口泻出一道白水,像一只蝴蝶推开两翅叮住阳光下的一条长藤。江山是多么的美啊,李良望着山景怔怔地发傻――为了安全地看信,他步出营外来了。就像第一次拿到情书的男生,都跑到野外去看一样。
李良拿着情书,觉得自己还是正经回去念书比较好,于是不再心猿意马,带着一拨人回归邯郸,打算问赵王武臣再要一些兵。否则无法攻破井陉。
到了邯郸郊外,看见一个人前呼后拥带着数百骑侍卫,在大道上嗒嗒地奔驰而来。这是赵王姐姐出去跟人吃饭去。也奇怪了,吃饭为什么往郊外跑呢?难道是吃农家乐吗?邯郸本是个灯红酒绿的消遣场所,但是在这样的季世,酒楼大约也式微了,赵王姐姐只好出去吃农家乐?
李良从道旁望见,啧啧说道:“赵王好有气质啊。”
李良误以为车上的是赵王了。按照当时的礼仪,李良和自己的从官们都赶紧下马,俯伏在道路两旁,向“赵王”拜首。对于李良这样的将军,赵王应该过来亲自施礼答谢。
可是等到骑队走过,也不见有动静,只有一骑卒子过来。原来,赵王姐姐已经喝多了,以为这跪着的不过是一拨士兵,就叫一个骑士过去,自己则继续红着脸前行。“哎,你可以起来了!王姐请你们不必客气!”骑士说。
李良一下子跪在那里,“汗”了三道!
我这是给一个女人下跪了!
当时的女人可不如现在的女人有地位。李良极端搓火。更要命的是,赵王姐姐都没有亲自过来。当着旁边的从官,李良的脸没处放了。李良以前是个贵人,曾经事奉秦二世而得显贵,而贵人都是好面子的。
骑士卒子走了以后,李良红着脸不敢看自己的从官,哆嗦了好一分钟,气得好像一壶烧开了的水,他抬起头吐着泡说:“看来不反是不行了!”
他想起秦人的情书来了,就在自己的兜中。
从官有一人说:“将军,赵王从前也是您的属下,如今他阔气了,其妇人居然都不为将军下车。我们不能忍受。我请追杀了她王姐!”
李良点点头,于是把大拇指竖了起来(这是同时期古罗马皇帝的杀人手势,拇指往下一按,人头落地)。在这公元前207年的太行山一万公里以西的罗马,罗马皇帝正在肃清原地中海霸主迦太基人在西班牙的最后势力。
当李良把大拇指倒转指向地面时,从官小校立刻呼啸上马,一拔宝剑,一拍马臀,一窝蜂似的朝着王姐的烟尘马队叮过去了。
王姐还在回味农家菜的一番乐趣呢,就听耳后马蹄甚急,不等回头,寒光已到,啊了一声,好好一个吃饭家伙,随着剑锋,向地上滚了一转,寂静无声了。
骑士大乱,且战且走,李良不叫走漏了风声,尽数把这百余骑战士斩杀,绝腹断首的死人毙马扑倒一路。
死马看见,李良的一干将校,飞马朝着邯郸城内驰去。
李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进王府,把正在吃晚饭的赵王武臣杀死在猪肉旁。
赵王武臣也算是陈胜依赖的故人,在此风云乱世还盘算着由千里之王致万乘之帝呢,却糊里糊涂直落得身首异处,烟消云灭。
在这九死一生的竞争中,能挺到最后笑到最后的,不是人尖精豪,又是什么呢?
张耳陈余得到别人报信,在众人掩护下,死命逃出邯郸。邯郸遂为李良所占。
张耳、陈余从他城收罗了万余人,向北保据邢台。然后立赵王歇为王(原赵国王族的后代,赵王迁的亲戚),陈余进兵战败李良一次,李良遂以邯郸降顺章邯。
章邯这时候以二十万余众移师进入赵地,同时王离十多万大军也同步从山西跃过太行山拥入赵国。张耳数万人与赵王歇见秦军势大,仓皇走保巨鹿小城。王离大军立刻将巨鹿城层层围住,巨鹿好像大海涡流中的一只小岛。
陈余则往西北常山郡(此郡已属赵)去收得数万赵兵,回到巨鹿以北扎营,看着被围困的巨鹿城里自己的“父亲”张耳,进退不敢略动。
巨鹿城,位于今天邢台地区平乡县境内。公元前207年秋季,王离坐在大车上,传令攻城。
于是数万秦军在大地上如蝗虫般汇淹过来。走在最前锋的秦军,推着从附近森林砍来的圆木制作的飞桥。飞桥是保障攻城部队通过护城河的,两根长圆木,上面横铺木板,下面还有一对木轮,可以推动。秦军吱吱嘎嘎推动着十几辆飞桥,直水走进齐胸深的护城河里,把飞桥架通。于是数万秦军像蚂蚁一样缘桥而过。
张耳在城头拿着望远镜说:“不用射击,壕沟是保不住的。”
越壕以后,秦军开始有序地分工协作攻城。有的秦卒自备掩体(大挡箭牌),往前跑一段,支在地上,藏在后面射击,以掩护挖掘作业人员。另外秦军已经开始使用大型床弩,这是战国末期以来的古代机关枪,能连续发射:用几人、十几人推动绞盘,张弦开臂,射程达三四百米,甚至可以把矛发射出去。床弩射出的粗箭可以直接抵达城头,压制城顶守军(不让守军探出头来射击),借此掩护登城的敢死队攀爬。甚至粗箭可以成排地钉在夯土城墙上,方便这些攀岩高手抓蹬。
城墙上布满了蚁附之的秦兵――都是从关中来的――为了避免影响攀爬,他们都不带长武器,最多挎剑,留出俩手顺着云梯猛登,一旦登上去,就夺了守军的弩箭,向守军射击,然后目标是从城头顺马道杀落城底,劈开血路,从里面打开城门。
王离就这样不断地拼死命往城头上输送自己的秦兵,好像液体违反了重力原理,顺着云梯的管子往城上流去。但是城墙毕竟稀释了抵达城头的秦军,在飞蝗乱石中,城墙下堆积了越来越多的秦兵尸体和血肉。张耳在城墙顶上杀红了眼,一边在杀流上来的秦兵,一边在杀自己每个垛口退后一步的校官。张耳要誓与巨鹿共存亡了。
王离拼死冲击数月,竟然不能攻克巨鹿城墙。可见攻城属于难度最大的战斗形式,是孙武所说的“下之下者也”。进攻一方的伤亡比例往往是守方的数倍。
“用不了太久,巨鹿城里就会慢慢兵少食尽的。”王离采取死困的办法,“张耳在里边自己把自己吃死吧。”王离一困就是数月之久。当然他不时也发起一两次大的进攻,因为赵军经过运动之后,饭量可以增加得更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