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亲王嫁到》第102/105页


  虞小倩好想好想好想睁开眼来看一看多铎,亦好想好想好想对他说:我没事,我还活着!
  可是,不论她怎么努力、怎么卖劲、怎么想方设法,偏偏就是张不开眼、更说不出话。
  她只是清楚的知道,自己得救了。她只是清楚的明白,自己正躺在急救室的床上。
  从她恢复意识起,便时而昏睡又时而清醒,时而如同跌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时而又感到自己与人间只差一步之遥,但不论如何,就是醒不过来。
  过了好久好久,外面终于安静了下来,随后多铎折返了回来,他的身边不再有旁人,想来大抵是被他打发走了吧。
  不时,来了几名护工,在护工的示意下,多铎将虞小倩移到了推床上。
  虞小倩能切切的感到多铎小心的托起了她,又轻轻的放下了她,此时正握着她的手,陪在推床一旁,出急救室、上走廊、进电梯、出电梯、继而进了一间安静的病房,随即再度小心翼翼的将她抱起,转移到了病床上。
  室内安静了下来,再后来、再后来、再后来便响起了哽咽和抽泣……
  虞小倩疯了似的想要动弹身体,她不要他哭泣,她不要他这么软弱悲戚!
  她想要朝他高喊:像你这样一个不知道“输”字为何物的男人,你怎么能够哭泣?
  然而,她愈是想要动弹,就愈是感到无助和乏力,因为事实如此残酷,她根本连丝毫的动静都掀不起,她以为自己在紧咬牙关,其实却是面容平静;她以为自己会因用力而颤抖,其实却犹如一具栩栩如生的石膏体。
  她在多铎那压抑而绝望的低鸣中,比他更甚的尝到了天人相隔的痛楚,她想要嚎啕大哭,哭出此时的郁结和恐惧,可惜,她想做的一切,全都没有办法做到,连为他流下一滴眼泪,都欲流难流。
  她只是那么静静的、安详的、如同已死去一般,躺在洁白的床单上,承接着多铎更多的眼泪和悲戚低语。
  如果上苍只肯给她一瞬的时间,她也是满足的,她需要用这一瞬告诉多铎――不要哭,没有我,你也得好好的、快乐的、勇敢的活着,否则,我怎能心安理得的接受这活着亦如死去的命运。
  兴许是这一番“大动干戈”激发了倦意,没过多久,虞小倩昏昏沉沉的失去了意识。
  在一片浓浓的白雾升腾在眼前之时,虞姑娘已失却了最初进入奇梦的那种期盼和好奇,只是带着一股无可奈何的悲凉,静静等待着迷雾散去。
  如果她的后半生将注定做一个活死人,那么,除了庆幸尚有这么一段一段的梦境相伴,她还能如何作为?
  四肢不力的身体于这虚幻的梦境不治而愈,她行动自如的飘渺在无形的界域里,但却连一丝自欺欺人的快意都不曾有,整个人还沉浸在多铎那万念俱灰的哀伤中飘零。
  眼前的景致逐渐清晰了起来,哭声,是哭声,是女人们的哭声……

  『第172话』 怎堪相煎何太急
  虞小倩眼前的景致清晰起来,她所见之处无不被哀伤悲凉灌注,在一间诺大的厅堂之内,挤满了宫衣素服的仆役和悲恸万分的女眷,虞燕青,就是其中一员。
  一位相貌平平却气度雍容的女子坐在厅堂匾下的紫檀木椅上抹泪,看起来她像是这个家庭的主母级人物,在她面前恭立着的一干女子统统如出一辙的穿戴着素衣孝服,显示着这个家庭正经历着新丧之痛。
  虞小倩心下一颤,既然虞燕青身在其中,那么这个家庭即是豫亲王府无疑,再看这一干女眷的模样,全都不过二十来岁的样子,想必所在年限不会离崇德年间相去太远,在崇德年间会有什么丧葬足以令主母出面主持?
  难道说……这个梦,是上次那一个梦的后续?
  难道说……这一干女人哭的不是别人,正是在战事中遇险的豫亲王多铎?
  可是,她们得有多秀逗、多愚蠢、多大的胆子,才敢这么断章取义的私下就认定豫王的生死?
  那位主母级人物看起来有些憨厚有余而气魄不足,她明明端坐在上方,正该是那主持大局的人,却偶尔目光闪烁的瞥向一旁,不知是在寻求谁的支持和主张。
  虞小倩在一旁看得仔细,心中不禁激起了更多质疑,若这群傻女人真是断章取义的以为多铎已死,那这场面怎能如此这般的可疑?
  在那位主母级人物的频频暗示下,终于从人群中走出一位身材健壮的女子,那女子虽然肥硕,但五官尚明媚讨喜,说是可爱胖纸不为过,但若要称胖美人还稍嫌不够。
  那位可爱胖纸想必昔日也不是个拿腔拿调的主儿,此时却被堂上那六神无主的主母所迫,不得不拿出一副威严的当家范儿,宽慰了众人几句后,将之遣散了出去,惟留下几名妾室在此,一众人等关门细说。
  那可爱胖纸眼见堂屋清静了起来,便整整喉咙,准备发话,她抬眼扫视了众妾室一眼,连抽带泣的拉开了话匣子。
  “今儿个咱们得知的这消息可是爷手下的亲信冒死送来的密件,他不过也是为着惦念主仆的情分,不想让咱们临到头了才毫无准备的面对厄运。”话已至此,更加伤心的哭将着,继续说道:“如今……如今……爷总归是去了……咱们在悲痛之余,也得好好合计合计今后的路子该怎么走下去……”语毕,那可爱胖纸稀里哗啦的哭着,惹来下面众人的一片低泣,起起伏伏绵绵长长的刺激着虞小倩的视听。
  虞燕青大抵在回府的路上已尝够了惶惑忐忑的苦楚,在这获知大势已去的时刻,反倒镇定了下来,除了面如死灰的频频抹泪,既无晕厥的先兆、也无失控的哭号。
  可爱胖纸收拾好情绪,又再度开口说道:“大家一场姐妹,虽说平日有些小摩擦,但任谁也不敢说唇齿紧密便从无碰撞,如今爷们儿已去,咱们该是时候放下芥蒂同心共济了……”话说到这儿,她快速抬眼瞥了一眼燕青,见得对方正泪眼朦胧的看着她,忙收起了窥视,显出了些许慌乱。
  随后顿了好一阵,才重新拾起话头,道:“大家都知道‘妻寡嫂’的习俗吧?即是说在这宗室之中,宗兄弟过世,将由其他宗室子弟接纳逝者的妾室,在此之中,惟有元配嫡妻不在此列,其他的侍妾将会被安排进入其他宗亲的府邸为妾,即便我们对此不能苟同,可这是老祖宗留下的规矩,不是我们一干女人能改变得了的,所以,姐妹们,事已至此,大家还是想想退路吧。若娘家有势可依的,是时候透些风回去,让他们帮帮忙想个好去处了。”
  燕青听到这儿一改颓唐丧志的模样,惊愕的抬起泪眼婆娑的眼帘,妄犯大不敬的罪状,朝着品级不知比她高多少的发话者喊道:“爷的遗体还未入殓,你们就忙着另谋出路、另攀高枝了吗?难道这么快就忘了往日的夫妻情义、忘了爷曾经的厚待了吗?”
  端坐在堂前的正室主母打了个激灵,本就不大坚定的脸庞上顿时显露出了一丝惶恐和犹豫,然而这一份惶恐和犹豫,却并非如燕青所想一般,是冲着背弃而去,而是冲着欺诈而去的。
  可爱胖纸至此再也“可爱”不起来了,她那雍容讨喜的脸庞上浮现起一股凶悍,那眼神藏着怨怼和戒备,好似恨不能从眼中发射出一颗颗索命的铁钉,直将燕青钉死在眼前才甘心。
  那凶悍的表情一瞬而过,除了虞小倩旁观得一清二楚之外,再别无旁人看见,这时候从一群妾室中冒出一个新的声音,声势浩大的哭喊道:“燕青妹妹说得对,我宁肯生殉相伴,也绝不独自苟且!”说罢就朝着最远的一根梁柱冲去,惹得众人连连惊呼着将其阻拦,那一刹那哭声震天,比起刚才的低沉哀恸可要热闹多了。
  原本胶质的场面由此发生了改变,好像一锅烧开的滚汤被撇开了面上的油层,沸腾的内在一举冲破了平静的表面,将那汹涌的暗流兀地展露于眼前。
  虞小倩讷讷的怔视着眼前这乱成一锅粥的境况,心下激起了层层疑虑,但又说不上来到底何虑,只是觉得不符合常理、同时,亦感到说不出的诡异。
  她的这份疑虑,在片刻之后,便换成了入坠隆冬的寒意,因为她见到几名妻妾相互交换目光的鬼祟表情,继而由那已不再可爱的胖纸出面,朝那名寻死觅活的妾室说道:“好妹妹,快别这么冲动,要说到生殉,那可谓姐妹们心底最好的归属,但你我二人已为人母,如今两位小阿哥都还年幼,你怎么忍心让他们再赴爷当初的后尘?是好是歹总得给孩儿留个额娘在身边照拂,就算亏着了我们自己,也不能亏着了爷的子嗣,你说是吧……”
  这话一说可好,数位尚无所出的妾室均带着哭腔冒出头来自求生殉,在此之中,毫无疑问就有燕青……
  ……
  ……
  ……
  那一干女人生龙活虎的演绎着这一出悲情的哭戏,而虞小倩的心里已没了半点怜悯,她读懂了她们这出戏的意义,如此声情并茂又大费周折的投入演绎,不过是为了让燕青一步步走向她们设定好的套里。
  虞小倩重重闭上了眼睛,心底不太恰当的浮出一个词汇――相煎何太急。
  是了,就算这一干妻妾并非亲属关系、就算侍妾之间总会存在着诸多问题,但总也不至于联手吞噬某人的生命!如此说来,那不正是该问一问她们――相煎何太急?
  虞小倩不忍心再留在这里看戏,虽然她不能抽身离梦,但总可以飘离这方弥漫着阴谋的屋子,在离去的前一瞬,她听到身后传来了燕青二度自求生殉的声音,不禁鼻中一酸,为那个如同今生的自己一般,看不清其人真面目的憨傻前世垂下了晶莹的泪滴。
  她甚至不想知道,等多铎班师回朝之后,这一干女人将会以何等漏洞百出的荒诞借口将之哄骗,也不想知道多铎最终到底是否获知真相,她只是想,离开那里……
  在这节骨眼上,虞小倩懵地脱离了梦境。

  『第173话』 君为卿狂卿曾弑
  人从睡梦中醒来时或多或少都有些感觉,有些敏感的人会在一瞬间意识到自己刚才做了个梦,有些迟钝的人会在伸个懒腰后才发现自己正躺在卧榻中。
  虞小倩多希望自己能如同那些正常人一样,要么惋叹一声:嗳,原来是梦;要么翻个身来继续酣睡。然而,她在兀地脱离梦境之后,却迎来了深陷泥沼一般的禁锢。
  她依旧不能动弹、不能睁眼、不能出声,就那么直挺挺的平躺着身子,连背脊酸痛得好似快要断掉,也不能自主挪动个分毫。
  或是植物人的松果体尚能正常运作,她能从晦暗的室内光源判断,此时大抵已近黄昏了,可惜却不能获知这一幕黄昏到底是哪一日的黄昏。
  虞小倩的胸腔中憋了满满一腔的绝望和委屈,曾几何时她尚且能够将那噩梦当做洪水猛兽,在醒来的一瞬间逃也似的躲进多铎那温暖的怀抱中,可是此时此刻,她却犹如坠入了一个永远不能醒来的噩梦。
  心头的惶恐谁来宽慰?梦中的悲戚谁来抚平?
  老天爷怎么能如此残忍,生生将她丢在案板上为鱼为肉,任命运抄起刀具尽情折磨……
  在这生不如死的时刻,床边发出了动静,似乎有人一直在守候,只是刚才许已累得睡着。
  虞小倩能感受到温柔的气息正吹向自己的面颊,能感到稍嫌粗糙的指尖抚过自己的鬓发,继而,听到了一声夹着鼻音的叹息,“老天爷怎么能如此残忍……”
  听到这一声与自己心意相契相合的叹息,虞小倩悲从中来的酸了鼻腔,她多想掉一滴泪释放伤悲,她多想与对方继续呼应、继续契合、继续惺惺相惜,可是,她不能。
  在这一个堪比新梦魇的现实当中,梦里那些关乎前世的不幸反倒不那么可憎了,至少,能让她存一点阿Q精神,将那一切苦痛归咎给前世的虞燕青,而非今生的虞小倩。
  片刻后,虞小倩感到身体被轻轻翻转侧起,那酸痛得快要断掉的背脊,在一下下按压中得到了极大的缓轻,温热的掌心在每节脊柱上重重的打圈,然后,她听得掌心相搓的声音,再然后,烫贴的手掌贴上了背脊,那感觉真是舒适无比。
  这惬意的按摩一直进行了许久,期间病房的门开开合合,护士进来过,错愕的笑着夸赞,“金先生,你真厉害,医生都还没来得及下医嘱,你倒先一步给虞小姐按摩上了!”
  随后,护工亦进来过,朴实的低声说:“金先生,你缴纳的住院费里面包括了给病人按摩身体,还是我来吧……”
  那位金先生或是摇了摇头,或是抬了抬颌,总之是不吭声气的将人家给打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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