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醉酒》第62/78页


  “皇上…还有一桩要紧事。” 宋诚看了一眼旁边的沉舟,犹豫不决。
  “说。” 沉舟手下的人,既不属御鉴司,亦不属禁军…唯领他一人令。
  “凤令…出现了。”
  “在何人手里?” 凤令失踪多年,他几乎以为是随母后葬身火海了。
  “是…庄修仪。” 宋诚也是未想到,平日里看着不声不响的庄修仪手里竟然握着这张王牌。“庄修仪的确是通过凤令送信回京,只是…咱们的人没能跟住,不知消息送往何处。”
  尉迟暄对着炭盆,眸中的火光明明灭灭,静默良久…“宋诚,给朕宣太医来。”
  宋诚心间一凛,总觉得这法子太过冒险,踌躇着想要出声再劝…抬眼,看见皇上的表情,恭敬谨慎道:“是。”
  篝火晚宴,至晚方歇。营地之中,只余偶然的一两声马嘶狗吠,冷落寂静无声。零零散散的星光,还是未能抵住黑夜的覆莫,隐入低垂的暗幕之中。
  须臾之间,最中间的主帐忽而灯火通明,进进出出的人敛声屏气,忙中有序。以主帐为中心铺开,四周的营帐陆陆续续亮起。
  “主子,” 观棋得了消息以后,匆匆进到内室唤人。“主子,出事了。”
  沈明娇原本就睡得不甚安稳,轻眠醒来,轻咳一声,由观棋披上外袍,问道:“出什么事了?”
  “四表姐!” 未及观棋开口,慈徽披着墨羽大氅,扣着帽兜,内里连寝衣都未及换下,披散着齐腰的长发,三步并作两步入帐。“你可还好?”
  “怎么了?” 沈明娇示意观棋继续说。
  “大帐传了太医,皇上中毒了。”
  “怎会!” 沈明娇大惊,问慈徽道:“皇上晚宴时可还好?”
  “并无异样,” 慈徽面露惊惶,与沈明娇说起她方才来时所见风声鹤唳,骆汉骞带兵将营地团团围住的景象。 “听说…似乎是白日里箭簇上沾了脏东西,此时发作了。”
  沈明娇蹙眉,与观棋对视一眼,皆是犹疑。
  “主子放心,您腿上的伤处我再三验过,并无异样,只是寻常皮外伤。”
  “将我换下来的外袍拿来!” 沈明娇回营之后因腹痛一直是浑浑噩噩的,方才好些又打点应付荣贵太妃,险些忘了她在山洞中时悄悄背着尉迟暄收了一支羽箭在袖中。
  “在这呢,主子未有吩咐,还未处置。” 观棋谨慎,从沈明娇的床底下拿出放才换下的血衣。在袖中的暗层里摸出一支段尾的羽箭。
  “去验验!”
  观棋手脚利落,将银色的箭簇放在烛火上轻烤,未见变色。又将箭簇放在温水之中半刻,将验毒银匙于其中,并未见变色。“无毒。”
  沈明娇沉默不语,回想着今日于林间的种种蹊跷之处…“观棋,找个借口,将皇后娘娘请来。”
  “是。”
  “四表姐,你说…皇上会不会是装…” 慈徽话音未落,便被沈明娇掩口挡住。
  “等会皇后来了,你躲在床幔后面,不要露面。” 沈明娇起身更衣,对慈徽嘱咐道。
  “四表姐…” 慈徽拉住沈明娇的手,眼中皆是惊疑,嚅嗫怯弱道:“我有点害怕。”
  “没事的。” 沈明娇轻抚她头,柔声在她耳边安慰道:“三叔也在这呢…”
  “主子,皇后娘娘来了。”
  皇后入帐,见沈明娇悠闲地坐在炉火旁煮茶,并非观棋所言病急,挥手让太医退下。心里含着晚间累计的怒气,阴阳怪气道:“妹妹得了协理六宫之权,此时唤我来,是耀武扬威的?”
  “皇后娘娘最在意的便是权势,骤然被皇上架空,不痛快也是常理。” 沈明娇舀了盏茶递给她,云淡风轻道:“消消火气,听我说话。”
  “何事?” 皇后接过茶盏,沉了心神。
  “皇上中毒是假的。” 沈明娇不遮不掩,单刀直入。
  “假的?” 皇后顺着她的动作,视线落在她腿间的伤处上,随即了然。“你想做什么?”
  “咱们总是被皇上牵着鼻子走,窝里斗,没意思…” 沈明娇循循善诱,明眸皓齿,如同一株藏着烈毒的娇花。“趁着你如今还是皇后…大皇子一朝登基,便是有德妃在,你仍是顺理成章的母后皇太后。”
  “你是想…弄假成真?” 皇后闻言,半点惊愕也无,反而是眉开眼笑。挑眉睨着她,“这样要命的事,要我如何信妹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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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腌臜 [V]
  “妹妹莫不是以为我是个傻的,我前脚将毒投到皇上碗里,后脚你便去揭发我…我还不如直接将这皇后之位放到你手里来得痛快。” 皇后手捧着茶盏,也不看她,笑意写在脸上,自说自话道:“这后宫里,人人都有所求,德妃指望着儿子,庄修仪盼着皇上的宠爱,贤妃为了家族…我唯独看不懂妹妹,将前朝后宫玩弄于股掌之间,所求为何?皇上此时驾崩,也轮不到妹妹肚子里的孩子登基…”
  “呵呵…皇后娘娘以为,臣妾深更半夜将您请来,是与您交易的?” 沈明娇手掌懒懒地拄着下巴,笑得似月牙儿一样的媚眼扫向皇后,漫不经心道:“臣妾…是要威胁您。”
  “威胁本宫?” 皇后面上消尽了先前的困惑神色,嗤笑一声,不屑道:“你莫不是睡臆症了?”
  “大约二十年前,京城出过一桩案子…数个十四五岁的未婚女子无故失踪。” 沈明娇不理会她的嘲讽,用手揽住大氅抵御深秋野外的寒气,自顾自地说着话儿:“我一直不懂,为何历代皇帝都对清远伯府信任有加,甚至连官家女子失踪这样的大案,先帝都能出手压下去。若只是为了送进宫的几个女人,着实太牵强了些…”
  皇后乍然听得这桩旧事,迟疑着转脸与她目光相接。仿佛是木刻似的,只有那眼珠,间或一轮,表明她还是个活物。
  “御鉴司的天子令,只掌杀、毒、刑三项,那么…皇室的情报,都是自何处来的呢?” 尉迟氏至高无上的皇权背后,堆积着森森白骨。沈明娇面上皆是嫌恶,徐徐道来:“世人皆知,清远伯日日流连于欢场之中。京中各府的后院,多多少少都有些供人取乐的,不干不净的姬妾,那么…那些失踪了的女子,都去哪了?”
  她反手掐住皇后的手腕,正色道:“不如娘娘替臣妾解惑…”
  “你放肆!” 皇后颤抖着挣脱桎梏,色厉内荏道。
  “臣妾只是想到了一种猜想,会不会是先帝授意清远伯与左相,在暗中培养这些女子,然后进了各府的后院,成了皇室的暗桩?” 沈明娇从拿出一张名单,上面记载着的,是这二十年来,京中、各地,失踪女子的名单。“想必,余迢迢当年所在的青楼,是一处暗哨吧?江南富庶,先帝怎会安心放任萧家在江宁府作威作福呢?”
  她目光灼灼看着皇后,声音低低的像是地狱爬出的恶鬼索命。“这些年一直都有女子失踪,只是寻常百姓家的清白女儿丢了,告冤无门罢了。当年,是清远伯的人办事不力,不小心绑了官家女子,才致此事泄漏的吧?”
  沈明娇难以言喻那日见到这张名单时的震惊恶寒,直教她在正午浸出冷汗来。这个时代,女子生存艰难,清白女儿遭了绑架这样的事,便是逃回了家里,也只有自尽以证清白这一个下场。这些失踪的女子被收入欢楼之中培养,经过日复一日的洗脑教唆,再被安置在各府的后院里…就算有烈性女子逃出报官,可这事本身就是先帝默认,何人敢替天子打官司?
  “皇上…一直都知道先帝立你为皇后的原因,只是不知道,你是余迢迢与左相的女儿吧?”沈明娇拿出她手中已然凉了半盏的茶水,倒在热炭之上,火势却未消减,反而激起灼人的热气。“皇后娘娘母仪天下,在这中间,又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呢?”
  秋节那晚,以下犯上杀害主母这样的死罪,豫泰伯府里的两个姨娘,都敢主动出面应下,不是愚蠢便是藏着后手。还有尉迟暄,竟然并未借此机会打击她与永靖侯府的名声,而是息事宁人授意豫泰伯将妾室桃姨娘扶正…
  所有人都以为他是色令智昏,为了维护宫里的懿妃娘娘一意孤行。可她这些日子与尉迟暄的相处,心如明镜,所谓尉迟氏的皇帝对于沈氏嫡女的情根深种,更像是上位者为了证明权势所产生的偏执占有。尉迟暄,绝对不会因为她,放弃任何一个打压沈家的机会。
  除非…他借此事掩映,别有所图。
  她这么久一直是百思不得其解,直到沈家查出少女失踪案的真相,才让她豁然开朗。
  豫泰伯一直假作流连花丛,让皇室放下戒心,日久天长,难免对中馈疏于管理。一府当家主母的权利,远比想象的要大,交际往来、账目收支,只这两样,如今的桃夫人便将豫泰伯府的动静牢牢掌控在手中。这也是为何,豫泰伯与方君泽当着宋诚的面演了那样一出戏,顺势让他与二姐姐搬出豫泰伯府,免受监视。
  “你既知此事是皇上默认的,那你要威胁我什么呢?” 皇后按耐住心间的如山呼海啸般的恐惧,强势与沈明娇对峙道。
  “你说…我若将此事捅了出来,皇上会不会为了给天下一个交代,用你这个皇后顶罪呢?” 沈明娇拿起桌上的暖炉放在手里,驱散寒意,慢条斯理道:“一国之母,为了自己的权势私欲,残害民女…呵呵,听起来,这个罪名也是足够分量了呢!废后,加上清远伯府满门抄斩,足够平息百姓怒火了吧!”
  “皇上若是知道沈家握着皇室的把柄,会怎么样?” 皇后急中生智,索性放手一搏。
  “你以为皇上不想动沈家?他现在是动不得!” 沈明娇打开天窗说亮话,“皇上担心皇室与清远伯府的龌龊事曝光,只会毁了清远伯府守住秘密…皇后娘娘,还不想与清远伯府一起死吧?”
  “但若是皇后娘娘放手一搏,皇上真的驾崩了,皇后娘娘顺理成章扶持大皇子登基。到时挟天子以令诸侯,顺势捅出这事,处置了清远伯府和娘娘痛恨的左相,还落得个大义灭亲的好名声。”
  “那你呢?你要做什么?皇上驾崩了对你有什么好处?”
  “我说了,我不是与你交易的。” 沈明娇揉了揉太阳穴,神似疲倦快刀斩乱麻道:“皇后娘娘如今进退维谷,只有这一个法子,搏一搏,或许还有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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