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醉酒》第68/78页


  “人老了,故土难离。” 刘达知道岚琛于行军作战方面家学渊源,将营帐中现有的沙盘布局推倒,重新排兵布阵起来。相邀道:“此局,我为北燕军,岚家主为北境军。”
  “如此…将军为何在津洲府驻扎停留数日,却不进京?” 岚琛接招,拿起沙盘另一侧的兵马开始布局。以手划界,目光灼灼看向刘达,“此处,为瑶招山。”
  “北境路远,本将军停留在津洲府,自然是为了整兵休息。” 刘达心领神会,拿起一支红旗,插在瑶招山以北。“此处,北燕陈兵于江夏城。”
  “将军可还记得齐渊此人?” 岚琛将自己近半兵马皆部署于瑶招山之上,同时,全数推倒。
  “何意?” 刘达一语双关。
  “将军是在问我齐渊?还是在问我,为何如此布阵?” 岚琛拿出沈庭沛的手信,放在沙盘上。神色在黑袍映衬下愈发肃然,语气平缓道:“我眼前与将军还原的,就是三十三年前,瑶招山一役的真相。”
  刘达面色忽变,拿起手信展阅…蓦地颓然坐在木椅上,双目失神,喃喃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以鹤安岚胥之才,怎会受困于小小一个瑶招山!”
  “你要如何?” 刘达深吸一口气,饱经风霜,泰山崩于顶而不改色的老将面孔上,流露出悲怆颓唐的神色。
  “将军心智,是否一如当年?”
  “男儿不惜死,破胆与君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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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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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喜丧 [V]
  “给皇上请安。” 入夜,豫承徽披星戴月到了御书房。见尉迟暄神色郁郁,大着胆子水蛇似的缠到了人怀中。妩媚轻佻道:“皇上漏夜召臣妾来此…”
  “查干传信给你了?” 尉迟暄漫不经心地将手扶在她腰上,眉眼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愈发深不可测。“北燕有猎鸽,千里传信。”
  “是。” 豫承徽从袖中摸出字条放在桌上,倚在他怀里,柔声百转道:“王兄见慈徽长公主大婚在即,让臣妾问问皇上,与他的交易,可还算数?还是说,皇上看在大长公主和…沈氏的面子上,选了武邑郡主母子?若是如此…”
  “如何?查干难不成要去而复发,再次发兵扰我北境?怕是也有心无力了吧?” 尉迟暄扫落桌面上的字条,掐着豫承徽的手腕,冷寒道:“朕最恨被人威胁!” 沈家、淳贤皇贵妃、先皇,胆敢威胁他的人,都该死!
  “王兄说,若是皇上弃他而选敖登,那他也没办法。” 豫承徽吐气如兰贴着他,玉膏似的丰润手臂扣在他肩上,媚态横生道:“武邑郡主虽然把持着朝政,却无兵可用,王兄只能带兵围了王城,尽力一搏。”
  “皇上无论如何都是要除了沈家的,敖登即位,凭借武邑郡主与沈家的交情,难保不会反扑。可我王兄…是当真想要北燕边境安宁,与大周重修旧好的。” 豫承徽并不在意尉迟暄越发阴沉的脸色,反而煽风点火,意有所指道:“皇上想要沈家消失,北境军彻底为君所用。咱们一开始不就是这样打算的?皇上连慈徽长公主这个亲妹妹都舍了…如今,又为何犹豫呢?难不成…是被狐狸精迷了心窍?”
  “呵!” 尉迟暄透过怀中人这张巧笑倩兮的脸,似乎见到沈明娇旧时这般与他亲昵的模样。联想到近日发生的桩桩件件,心绪难平。拦腰抱起豫承徽向内室走去,朗声笑道:“朕,是被你这个狐狸精迷了心窍。”
  云雨渐歇,尉迟暄并未留豫承徽在他寝殿过夜。人走以后,他回到案前,拾起查干的字条展阅…外面下起了秋雨,声势渐强愈发打得人心绪不宁。
  沈家,从百年前起,便是尉迟氏的心魔。始祖皇帝的沈皇后无子而终;太宗…在北境稳定后,眼见着沈家复起之时,一手策划了瑶招山之变。
  太皇太后强势,以至于先皇性情优柔寡断,耽于声色,不曾教导过他半点治国□□之策。他幼时虽对沈庭秋有过求师之念,可自打得知瑶招山旧事后,便明白尉迟皇室与沈家是一世之敌。母后明知瑶招山真相,欺瞒哄骗淳贤皇贵妃,布局让她利用沈家的势力扶持自己登基…而后,淳贤皇贵妃扶持他登基,所展露出的势力,让他夜不能寐,他甚至不敢想见,若是沈家得知太宗与萧家所为以后,是否会揭竿而起。
  先皇被沈英庄迷了心窍,怠政、偏宠、丝毫不顾及皇室威严,放任沈氏得了这三十三年的喘息之机,未能在瑶招山事变之后一举铲除。甚至,在得知他下药赐死淳贤皇贵妃以后,情急激怒之下竟然起了废太子之念。
  何其可笑,沈氏嫡女,竟成了尉迟皇室的现世报…他的孺慕之情,过早地被旧事摧折。先皇便是前车之鉴,日夜警醒,绝不可因情乱政。可千算万算,却未算到他步先皇的后尘…命运并未给过他选择的机会,却让他再对沈氏嫡女动情。就算沈明娇怨他恨他…他作为尉迟氏的新主,首要完成先祖遗志,护住尉迟氏的千秋稳固,要将一切危险的可能性扼杀在摇篮之中。
  “宋诚。”
  “奴才在。”
  “传旨,封禁清远伯府,圈禁皇后于正阳宫无召不得出。左相、刑部尚书、御使隋节,以及…沈庭霖,调查燕春楼爆炸一事。务必查个水落石出!” 燕春楼爆炸、皇室暗网流出,出自何人之手,他心如明镜。方君泽、沈宴和…还有,岚琛!
  “是。” 宋诚心中叹息,或许,皇上决意暗杀沈庭秋时,就该料到会有今日。沈家,岂是忍气吞声之辈。
  皇后投毒,沧伈与裕王暗中联络,已是触了皇上的逆鳞,只是看在清远伯府的面子上,迟迟未下旨发落。可燕春楼之事一出,民怨沸腾,死者又涉刑部尚书、左相、萧国公嫡子,皇上一面遮掩着皇室的私隐,又要安抚臣意民心。焦头烂额之下不得不忍痛断腕,只能让清远伯府背黑锅了。
  尉迟暄收敛了面上的最后一丝温情不舍,面色冷厉肃然道:“宣旨,慈徽长公主的仪仗,于三日后出行北燕。传令萧汇做准备吧!”
  “皇上,您请三思。” 宋诚甘冒触怒龙颜的风险,跪地磕头道:“方才成婚夫君便横死,让长公主…如何在北燕那等民风彪悍之处立足!”
  “依北燕风俗,敖登死后,慈徽会再嫁与查干。她,仍会是北燕的大妃。” 尉迟暄想起武邑郡主,眉峰拧起,眸光一掠,薄凉道:“尉迟慈徽,是我大周的长公主,享皇室供养,理应为皇室鞠躬尽瘁!”
  “长公主…长公主可是您看护长大的啊!” 宋诚自小在跟尉迟暄的身后,眼见着他从一个温润寡言的少年太子,一步步在后宫倾轧之中成长为眼前这个阴狠寡情的君主。
  “朕看护她长大?” 尉迟暄抿了抿嘴角,嘲讽一笑,深不见底的瞳色之中蕴藏着怒气。“尉迟慈徽在朕的眼皮子底下装疯卖傻这么多年,她,如此聪慧,何须朕之看护?”
  ……
  慈徽出嫁前夜,沈映姝奉贵妃旨意入宫,先是到了永和宫,随即又与沈明娇一同挪去徽元宫与慈徽同寝。
  华丽的火凤鎏金嫁衣平铺在榻上,沈明娇拿起针线,在裙衬内里绣了一枚小小的平安符。温声软语道:“虽然你的嫁妆都由内务府打点,但依民间的规矩,女子的嫁衣总是要家中姐妹亲手缝上几针的,求个事事遂心的意头。”
  “这是三叔让我给你的,” 沈映姝拿出三片造型别致的金叶子,放到慈徽手中。“你若遇到了急事,差人将它送到北燕王城的落白钱庄,自会有人接应你。”
  “好。” 慈徽倚在沈明娇的肩上,睫羽轻颤,嚅嗫不舍道:“我走了,四表姐独自在宫中,一定要照顾好自己。皇上…你莫要与他直面冲突。”
  “好歹我还在京中,慈儿不必担心我。” 平安符绣好,沈明娇将红线剪短。艳红的光晕映在她眸中,氤氲生情。“北燕王储尚未落定,此去到北燕相比少不得一场风雨。凡事不可强出头,你与敖登皆是,明哲保身为上。查干掌握军权,切不可硬碰硬。”
  “三婶婶已到武邑郡主身边了,相比你二人回到北燕之后,三叔是另有安排的。” 沈映姝今日一进宫便发现沈明娇脸色不佳,只是碍于不想让慈徽在大喜的日子担忧,才忍住不问。眉梢温婉轻抚着她手,徐徐道:“安心。”
  “真想一辈子都住在京城,都与家人在一起。” 慈徽这几日喜忧参半,既为与敖登的来日而喜不自胜,又担心京中厝火积薪局势。“待诸事落定,二表姐与四表姐,要年年去看我。”
  “好。” 沈明娇听了这话,总觉怪异不祥,右眼无端一跳。只当是北燕山高路远,她舍不得慈儿,按耐住心下的不安,柔声带笑应下。
  次日辰时,慈徽已穿戴整齐,一如沈明娇出嫁那日。大长公主作为全福老人,为慈儿盘发。
  “我初次抱你时,还是小小的一团,轻轻软软、粉雕玉琢的模样,我到今日还记得。” 大长公主眉眼含笑,感慨万千。
  慈儿平日里皆是清素淡雅的装扮,今日在大红嫁衣的映衬下,美人艳若桃李,眼角眉梢含情脉脉。当真满心欢喜,嫁与所爱之人图一生圆满。
  “一梳梳到底,二梳白发齐眉…” 玉梳落在她发间,话音未落,长发却断成了两截。大长公主的心间一凛,将断发不着痕迹地收入袖中,镇定道:“…三梳子孙满堂。”
  话落,竟然忍不住垂下泪来。慈眉善目与慈徽道:“好慈儿,一路保重。”
  慈徽手中握着团扇,先到仁寿宫拜别太皇太后,又乘辇行至德辉殿,受百官朝见,祭祖,与皇上辞行。
  “慈徽景昌长公主,雍和粹纯,名德皓贞。朕盼皇妹此去,与北燕王嫡子敖登王爷结秦晋之好,永固边疆。”
  “臣妹遵旨。” 慈徽以团扇遮面,屈膝行辞礼,只露一双温润似水的眸子。
  宫中正二品以上品妃乘辇,跟在喜辇后面,一路相送至东宫门。慈徽下辇,三拜告辞。情之所至,顾不得许多,上前握住沈明娇的手,哽咽道:“四表姐…”
  “我送你出宫门。” 沈明娇握住慈徽的手,柔声细语。
  “懿贵妃莫要坏了规矩!” 皇贵妃冷然道。
  “规矩之外还有人情,长公主是懿贵妃的亲表妹,多送一程也是应当。” 贤妃出言,将皇贵妃的话怼了回去。带头躬身告礼,“臣妾祝长公主与驸马,百年好合,鸿案相庄!”
  “走吧。” 沈明娇与慈徽相携向宫门走去,跟后跟着浩浩荡荡的喜娘陪嫁。
  敖登一身北燕传统样式的喜服骑着高头大马等在宫门外,见慈徽露面,喜笑颜开地翻身下马,一双清亮的眸子里皆是笑意。快步上前,拱手示以大周家礼。“谢懿贵妃娘娘!”
  “愿你与慈儿,恩意如岳,花好月圆!” 沈明娇眼眶发热,喜不自胜,瞳仁边缘化出柔和清浅的眸光。与慈徽道:“好好照顾自己。”
  “四表姐…” 慈徽与敖登面对面站着,侧目任沈明娇将她的手放到敖登宽厚温暖的手掌中。笑得清甜,明亮的双眸灿若繁星,隐隐带了些许期待。娇俏道:“你要记得去看慈…”
  “小心!” 话音未落,慈徽面色忽变,见到一支羽箭以万钧之力袭向敖登后心,惊呼着将他推开…
  电光火石间,变故突生…
  “慈徽!” 敖登眼睁睁看着羽箭自慈徽的脖颈间,穿喉而过。飞扑上前接住颤颤巍巍倒下的,一身火凤鎏金嫁衣的姑娘。呆若木鸡…不住呢喃道:“慈…慈儿…慈儿?”
  北燕随行使团见变故突生,齐齐亮剑将敖登团团围住。
  向来流血不流泪的悍勇男儿,抱着心爱姑娘了无声息的尸身,呜咽着痛哭出声。“慈儿…慈儿…你别同我玩笑了可好?母…母妃还在北燕等着咱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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