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贱妾》第21/48页


  何乐安和薛慧语率先摇了摇头,薛世子有些狐疑地从她手上拿过来打量。“我好像在哪儿见过——”话音未落,翻看的动作一顿,视线盯在几乎隐入羊脂玉佩中令人难以察觉的一个小小的别致的梵文的‘玥’字上。
  薛慧语见他神色有异,不禁重新认真打量那枚其实很普通的玉佩,瞧着瞧着好像的确有些熟悉,疑惑道:“我也好像在哪儿见过,是哥哥的东西吗~”
  “不是我的,但我知道是谁的,我还给‘他’便是了。”薛世子玩味道。
  胥邪若有所思地瞥瞥他也觉得颇为熟悉的玉佩,只听何乐安笑道:“酒煮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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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空像一块洗净的蓝黑色锦布,星星仿如打洒的染料闪烁出零碎的微光,明镜似的月亮悬挂在枝头,把银色的光辉谱写到大地,映照出一抹纤纤弱弱的倩影心急如焚地找寻什么,就在她拨开青石板旁的花丛时,一把玩世不恭的声音响起:
  “你是在找这个吗?”
  心急如焚的倩影不敢置信地猛然回头,就见薛世子还是那袭深烟蓝色锦衣袍,风流倜傥地踏着月色从一道院门走出来,挂于指间摇曳的,正是倩影想要找寻的东西,她咬咬唇道:“是我的,还请薛世子还给我——”
  “不可能是你的吧。”薛世子打断道:“如果我没有记错,这块玉佩是一个荷包抽拉绳头上的配饰,左右共两个。”他忽而戏虐地笑了笑,“只是数年前。某人不小心弄丢了一个,后来那荷包便被他当垃圾似的扔了。”
  倩影局促地握紧拳头,像是想要抑制心中的某些情绪,她敛下楚楚可人的眉眼,自嘲道:“他人已不在了,薛世子又何必如此挤兑我,不过恰巧捡到此物,自顾自留个念想罢了,东西的确非他本人所赠所送,但也不是我偷来的。”
  “他人虽已不在,他的东西留在你这儿,始终不合适,我会物归原主——”
  “不!”倩影急声打断道,月色冰凉的清辉中,满目皆是盈盈欲落的水花与卑微,她真挚地恳求道,“今日我已失去太多了,如果这份念想也丢了,我,我怕是连活下去的勇气都没有了。请薛世子手下留情,便当是施舍我的,让玉佩留在我身边吧,我绝不会告诉任何人这是他的东西!”
  “东方五。”薛世子探究地打量她眼底不经意间泄露出来的爱意,叹息道:“没有人怪你今日死生关头选择自保。作为慧语的兄长,我也理解出身高贵的你骨子里注重嫡庶之分,但感情从来都是凌驾于出身之上的。”
  刀剑面前有人选择自保,有人却选择保护她人,难道愿意去保护她人的那个人就不怕死么。都怕的,只是愿意选择保护她人的那个人相对生死,更在乎姐妹之情。
  他道:“我决意拿回玉佩并不因为今日一事,而是你这般年纪还有大好的年华,趁早断了这念想对你对你未来的夫君。都是一件再好不过的事,纸始终包不住火,若被人所察,只会牵连谦亲王府。”
  东方霓裳摇摇欲坠的泪花终于掉了下来,只听薛世子道:“人死如灯灭。谁念他想他顾盼他,他都不可能再回来了,就像他曾对谁与众不同过一般,缘分这东西是很奇妙的,不甘与嫉妒及满心的欢喜,终究敌不过这两字。”
  他意有所指的话语,叫东方霓裳藏得十分隐秘的思绪忌惮地颤了颤,而他还道:“有些事错了,或许没有办法再挽回,可察觉到错了,有心去改正,便仍不算迟。”
  东方霓裳苍白无力地扯了扯唇角,“只为缘分二字,你便如此偏颇,只为缘分二字,越郡王即使死了,仍有你保护她,也只为缘分二字,这番冠冕堂皇的说辞字字句句皆戳在我心坎上,我一腔热情捧出来。尚未小心翼翼拎到他面前,就要因为无缘无分被践踏!”
  “而她,只为缘分二字而已,便能轻而易举得到我可望不可及的宠爱,如此不公平。我稍微不甘怎么了,我稍微嫉妒又有何错!”
  薛世子看着她渐渐流露出来的层层叠叠的怨恨,摇头道:“稍微不甘稍微嫉妒当然没有错,可你扪心自问,你真的只是‘稍微’吗。你所谓的‘稍微’后,你觉得你还配与他并肩吗?”
  当日志逸伯府宴席,一手声东击西调虎离山之计,耍的是流畅又无瑕,事后追根究底发现线索全被残忍地灭口了。还有滴水不漏认罪就自杀的替死鬼。
  东方霓裳的泪,酸酸涩涩苦苦闷闷地从脸颊流进心里,她一遍又一遍地咬着唇,想起那如月般皎洁净雅的男子,忽然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哽咽而坚持道:“求薛世子把玉佩留给我!”
  薛世子瞧着她毅然决然的乞求也是无可奈何,手指摸过那枚玉佩上的那个‘玥’字,不着痕迹地以内力抹去后,扔给她道:“纵然你与慧语姐妹情不再,你仍是我看着长大的。今后好自为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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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院中只剩下一地寂寞的银辉时,一抹隐匿在暗处的纯白悄无声息地融进更黑的夜色,又慵懒地现于一处空旷之地,弹指间一抹黑影毕恭毕敬地单膝跪于跟前,他声音寂然道:“从东方霓裳入手。再细查志逸伯府饮宴那日的事。”
  黑影领命而去,一抹深烟蓝色却拎着一坛酒优哉游哉地来了,魅惑一笑道:“人呀,为名为利为情,总是会变的。虽与你相交多年,却总还是看不透你这个人,从前觉得你与我一逝世多年的故友挺像,后来你意外救下程一关系日渐匪浅,又想定是我糊涂了,你若是那人,怎会不第一时间告诉慧语那满心惦记的傻丫头呢,直到后来,你说你要娶何六。”
  胥邪道:“你就是什么都喜欢‘想太多’。”
  “从小在军营里学的当的,都是军师的角色,这毛病怕是改不了了。”薛世子意味深长道,“有时候性子可不是谁换一副皮囊,便也能随之掩盖的。”他扬扬手中的酒坛子道,“再饮一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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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定亲后的何乐安出嫁的日子,由何老太太请人算好了,定在今年十月初十丰收节时,为筹备婚宴嫁妆等事宜,整个侯府别院都是喜气洋洋的,尤其长久以来只盼这总觉得亏欠了的庶孙女,能嫁得好过得好的何老太太。如今是瞧了谁都一脸兴高采烈的模样。
  适逢何三叔生辰差不多到了,何老太太又起了给何三叔觅一房继室的意思,而自嬣娘一事后,年已三十有二的何三叔对姻缘便熄了一腔热心,倒也随老太太喜好挑挑拣拣了。
  这天天清气朗。何乐安和薛慧语以及各家小姐送上京的程舒媚出城,临别前她递给程舒媚一个足有六层高的食盒,笑道:“一点小心意,希望程一姐姐一路顺风,日日安好。”
  程舒媚还是第一次见人送别时递食盒的。忍俊不禁道:“谢谢。”
  由数十个侍卫护航的马车,在依依不舍中启程后,程舒媚打开那精美的食盒才发现,偌大的食盒只有最后三层放了别致小巧的糕点,有莲子百合糕。有花生果仁饼,还有苹果红枣酥。
  而第一层放的是绣了她名字的手帕荷包和香囊,第二层是工细精良的小首饰,第三层则是一个平安符和两个锦囊,还有一封信。她疑惑地打开,露出里头娟秀的字迹道:“红色的锦囊在程一姐姐迷惘的时候打开,绿色的锦囊在程一姐姐危险的时候打开,我算出程一姐姐五行忌水,有水的地方,能不去便不去吧,若必须得去,切忌小心,今后望戒酒。”
  一滴水珠无声地落在雪白的宣纸上,程舒媚拿着信的手紧了紧,“这何止一点小心意,这姑娘怎的就这般窝人心呢。”她看着眼前六层体贴又温柔的‘送嫁’礼物,被文逸伯府无人送行刻意冷待的心,渐渐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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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乐安回到侯府别院,却见伍麽麽和贺立泽等在园中凉亭,而伍麽麽是特意过来探望何老太太的,顺道带邵老爷的嘱咐,她和蔼的面容染上丝丝为难之意道:“大老爷说,表小姐日后还是别往府中送东西了,这些礼,卓逸伯府再也受不起了。”
  闻言,何乐安默然地抿抿樱唇,“我知道了。”即使她有心想要改变上一世的事,这一世也不一定就能如愿了,有些人有些事能各自安宁便已足够。

  ☆、第56章 那叫一个龇牙咧嘴的

  伍麽麽借口回避,贺立泽才艰难地开口道:“何六小姐,姑姑的事,我希望你——”
  “你刚也听到伍麽麽转述的老卓逸伯的意思了。”何乐安淡然地打断道,称呼转换起来麻溜溜的,略有些自嘲地勾勾唇,“你姑姑邵贺氏的事,显然轮不到我这个外人插手,你有什么还是去伯府说吧,接纳她到底是伯府的意愿。而非我们侯府。”
  一开始便是她们母女再三招惹他,就算她有心为善,知道以德报怨换来的,只有无穷无尽的恨后,也是会心累会心寒的,替她们求情的话,实在两只手捂了良心也说不出来。
  打发走贺立泽,何乐安睡了午觉起来换上男装出门,去的是富贵酒楼,自定亲后事情繁多,她快有一个月没有去看过熊叔他们了,只不过她去到酒楼时,别的厨子说熊叔家中突然有事,他先回家了,她有些担心,便买了一些零零碎碎的东西去他家瞧瞧。
  可不瞧不要紧,一瞧发现熊叔正往死里揍一个年轻又瘦弱的小伙子,那素来和蔼可亲还憨厚的模样变得极度地暴戾,似是很不得拿刀将小伙子煎皮拆骨,旁的人都不敢上前去阻拦,只能不停地叫唤,吓得何乐安也呆了呆才冲过去拉人道:“熊叔!”
  揍红了眼的熊叔不察,一拳挥到何乐安纤瘦的肩膀上,尖锐的痛呼响起,稍微拉回熊叔的理智。他就见当即红了眼睛的何乐安皱了一张惨白的脸忍痛道:“咱有话好好说!”
  熊叔对这个徒弟平日也是爱护有加的,见她紧紧地抓住自己的手臂,愤愤地扔掉另一手揪住的小伙子,狠狠地啐出一口,“我告诉你姓彭的,你再敢说一句我女儿是自愿的,我就一拳嘭地一下将你脑子砸成豆腐花!”
  那被熊叔揍成猪头似的小伙子,痛苦地缩在地上,哼哼唧唧地不敢再说话了,刚一直在围观的男乡里连忙拎着绳子过来绑起他,有人忿忿不平地指责他是白眼狼,大娘大婶们皆是怜悯不已的模样。
  后来,何乐安从平日照顾熊叔女儿熊琳起居的张大娘口中得知,这姓彭的小伙子是村里人,自幼父母双亡,由一奶奶拉扯长大,后来奶奶去世,是村里人接济长大的,平日里接济得最多的,就数熊叔了。不成想他今日竟趁张大娘下田干活,企图对熊琳实施不轨!
  幸而张大娘下田干活前拜托隔壁家大婶,得空去帮忙瞧熊琳个一二,这才及时阻止悲剧发生,可熊琳这可怜的姑娘。不但后天瘫痪,还先天不会说话,除了呜呜咽咽地哭,别的委屈都说不出来,叫人不知道该恼还是该气的是。这姓彭的,还说要负责。
  何乐安进到熊叔简陋的家里,就见熊叔拍着桌子对不知道说了什么的两个大娘怒道:“这混蛋拿什么为我女儿负责!要钱没钱,要才华没才华,好吃懒做还嫖嫖赌赌!我女儿不差人娶。我能养她一辈子!想娶我女儿别说门没有,连窗户都不给他留一条缝!!”
  她觉得这话没毛病,正想附和,那两大娘连连叹声道:“你都几岁了,你还能照顾得了琳琳多少年。说句不好听的,你若死了,琳琳还是得被人糟蹋,能趁精精神神的时候,把毁了琳琳清誉的小彭培育成人才,琳琳这以后不就有保障了,怎能死脑筋呢!”
  熊叔气得脸黑红黑红的,“把琳琳交给这样的人渣,就等于推她去死,我不干!!”
  那两大娘又是一顿劝,只是熊叔有他自己的想法,没几句便将人打发走了,何乐安见他颓然地坐在角落里,一下子老了十几岁,想安慰又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才好,还未语,就听熊叔沉沉闷闷地哽咽道:“小可,你,你说,我这般坚持。真是对的吗——”
  “当然!”何乐安笃定地给予支持道,“不还有我呢嘛,我也会帮着你照顾琳妹妹,咱们师徒一条心养一个小姑娘,还能养不好么!”
  熊叔不知道是感动的还是怎样。那双瞪得通红通红的眼眸始终没能忍住泛滥的泪意,一滴滴倔强从布满岁月痕迹的眼眶里跌落下来,又瞬间用手抹掉这些脆弱,挺直了背,似是更加坚定自己要养女儿一辈子的信念。
  何乐安瞧得鼻子也酸酸的。便道:“我去房里看看琳妹妹。”
  熊琳受惊过度,喝了药已经沉沉地睡过去了,只是那常年不见阳光白得有些惨淡的脸庞上,还清晰可见泪柔弱又恐惧地流过的痕迹,何乐安心疼地打湿帕子。给她擦了擦脸。
  日落西山,何乐安给熊叔父女两煮了饭熬了粥,又到隔壁叮嘱张大娘几句才回侯府,然后将想了一路的事,实行起来——翻出这些年自己存下的积蓄。发现银钱还挺不少的,除了每月何老太太例行给的零花,还有偶尔送的奖赏,以及自己兼职赚的。
  数了数,足足有一千两银子。在富贵酒楼那等繁华地段附近买个小宅子再弄两三个婢仆,是完完全全不成问题的,于是唤来府中有经验的麽麽,拜托她出去物色房屋,又跑去何老太太那赎了两个懂医理的麽麽。
  规划安排好种种事宜后。何乐安心满意足地摊在床铺上,这时才隐隐觉得肩膀有些疼,揭开衣服一看,竟是被熊叔不小心揍到的地方青紫青紫地肿了起来,伸手一按。疼得那叫一个龇牙咧嘴的,忙唤了杏雨和梨云拿药箱进来处理。
  杏雨怕她伤到骨头治疗不及酿成大祸,还去请府中的医药麽麽过来稍作检查,确定无大碍后才敢松下一口气,提醒自家心大的主子道:“小姐这般,明日还是莫要出门了。”
  “之前便答应九妹妹要陪她出席游园会的。”何乐安笑道,“不是什么大事啦,放心吧,睡一觉就好了。”然而,事实证明,伤筋动骨不需要一百天也需要好几天,翌日她的肩膀肿得更更更厉害了。
  何乐鸢瞧着她高高耸耸的肩膀,实在勉强不下心,拦住还想要陪她出门的何乐安道:“六姐姐还是在家好好休息吧,回来的时候,妹妹给你带些好吃的。”临走前还超级不放心地叮嘱丫鬟们莫许这个闲不住的主子,再去干什么事儿,叫肩膀不好还伤得更重。
  丫鬟们严肃地领命。
  不过,何乐安觉得她们可能对她受伤的部位有什么误会,竟连床都不让她下了。连续两天都像挺尸似的挺过去了,薛慧语来看她的时候,忍不住笑道:“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受了怎样的重伤呢!”
  何乐安深沉地叹出一口忧伤道:“我都开始怀疑我自己是不是受了什么我自己不知道的伤了,这肩膀肿了而已。像被刀子捅了似的,祖母还给我掏了一支百年人参补身子。”
  “行了行了,别炫耀你有多么得宠了。”薛慧语笑道,又拎出一张鲜红鲜红的帖子,“你平日极少参加各府宴席。不知道阖府的邀请你会不会去,所以仲孙四特意拜托我,单独给你一张帖子,她和东方世子三月中旬的婚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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