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贱妾》第6/48页


  这天一大早,何乐安端着自己熬了半宿的药膳来到邵老爷床前,便见每日都要过来看看的邵大舅今日也来了,瞧得她,一张肉呼呼的脸笑了起来:“安安,你好歹是侯府小姐,这些后厨邋遢事,交给丫鬟与麽麽做即可。”
  “舅舅误会了,是我偏生喜欢把玩这些东西。”何乐安道,“舅舅也尝尝,我用老鸡与老龟加了几种药材煮的。”说罢,她递给邵大舅一碗汤,转而又坐到床边小心翼翼地喂邵老爷,即使汤水偶尔会从神志不清的邵老爷嘴角流出,她亦不见不耐烦地轻柔擦去。
  邵大舅瞧着,本来就不怎么担心的心,是彻底放下来了,道:“舅舅要出门三天,父亲便要劳烦你辛苦照料了。”
  “舅舅言重了,照顾外公是我该做的事,哪里有什么辛苦不辛苦的。”
  何乐安与邵大舅又说了几句,才将他送出院门,夕阳西下时,几日都不见人影的邵盈秀来了,手腕间的琥珀玉镯子晃荡得特别显眼。
  “秀儿这镯子可真好看。”何乐安遂了她意地道。
  邵盈秀高傲地哼出得意的一声:“这可是威武将军府的表哥从京城带来送我的,说是睿亲王所赠之物,喏,这是我好心给你要的小饰品。”她施舍地扔给何乐安一枚青玉戒指。
  可何乐安只觉得被塞进手心的青玉戒指如同烧红的铁般,把她的皮肤烫得溃烂不止,脑海中闪过一张冷漠无情的俊脸,那人用沾了穿肠毒药的匕首,猛地插进她的肩胛骨。
  铭心的冰冷令她浑身一颤,那枚精致的青玉戒指便从指缝间跌出,啪嗒地碎在地上。

  ☆、第16章 但不代表她软弱可欺

  “你!”邵盈秀不敢置信地看着摔成两半的青玉戒指,“表哥不知道你在伯府,没带你的份,这东西虽然小,可也是我特意拿来送给你的,你不稀罕就算了,还要摔了它!”她不悦地瞪着何乐安道,“难道你还指望我把这个名贵的琥珀镯子送给你不成!”
  “不是——”
  “你这人怎么可以这么贪心!”邵盈秀打断何乐安的解释,怒气冲冲地跑走了。
  何乐安无奈地看着她如风一般的身影,最后还是捡起那摔坏的青玉戒指,她都不知道贺氏的娘家威武将军府,竟与那密谋造反的睿亲王府有关系……
  恍惚间,她听得有急促的脚步声,狐疑地抬眸,就见一打扮寡淡,穿着素墨蓝色衣衫,约莫三十来岁,满是愁绪的妇人,被一约莫十三四岁,装束清雅的女孩搀扶而来,她笑脸相迎道:“二舅母。”
  二舅母戴氏前些时候因为娘家有大喜事而回去了,今听得邵老爷卧病在床又赶了回来,何乐安看向搀扶戴氏的女孩,“雪妹妹。”当年二舅舅战死沙场,幸得遭逢如此变故的二舅母仍愿意产下遗腹女,好歹是留下一点血脉。
  邵映雪羞怯地朝她一笑,“安表姐。”
  “许久不见,安安真是出落得越发好看了。”戴氏欣慰地叹道,“这儿本不该由你守着的,劳累这些天已经足够了,接下来交给二舅母与雪儿便好。”
  何乐安摇头道:“大舅母与秀儿愿意给我机会还债,我很高兴。”
  戴氏还想说什么,何乐安便笑道:“是我自愿要做的事,二舅母莫要担心,外公的病虽不好医治,但一日比一日好了,你奔波数日,还是先好好休息吧。”
  见她十分坚持,戴氏也不好再说什么,与邵映雪看过神志不清的邵老爷,又和何乐安闲聊几句家常才离去。
  华灯初上,贺氏拿着一张精美的描金帖子来了,瞧得邵老爷吃饭吃得脏兮兮的,满脸都是嫌弃,适逢邵老爷放了一个响亮的屁,她也不进内室了,捂住鼻子与嘴巴对何乐安道:“这是何老太太托我交给你的邀请帖子,要你初八那日与秀儿一同出发。”
  麽麽接过帖子,贺氏想起什么,又道:“六姐儿,我知道你虽是庶出,但自幼养在何老太太身边,什么精致的小玩意都不缺,可秀儿好心送给你东西,你再如何也不该摔了。”
  “这事发生在我们伯府,我这个当大舅母的教训教训你,都是为你好而已,若在外头,谁都该指摘你的过分,也不知道平日何老太太都是如何管教你的,怎能贪图姐妹儿的东西呢,你若想要镯子,改日大舅母见到好的,送你一个便是。”
  这话听起来字字句句都在为她好,可里里外外都在坐实她贪婪的罪名,何乐安有心想要为善,但不代表她软弱可欺,便微笑道:
  “祖母自幼教导我以平常心看待一切,是我的,始终都是我的,不是我的,也不必去惦记,大舅母莫要听那些爱嚼舌根的奴婢胡言乱语才是,我当时只是不小心把戒指摔了,如今收在荷包里,打算得了空闲拿去修好它。”
  “毕竟是秀儿的一番心意,我自要好好珍惜。”何乐安说着,状若不经意地抬手拨拨额角的碎发,而宽大的衣袖子下滑,露出戴在手腕上价值连城的白玉镶金镂梅纹的镯子。

  ☆、第17章 还时常替她驱赶梦魇

  瞧着贺氏憋憋屈屈地走了,何乐安转身就给吃饭吃得脏兮兮的邵老爷擦脸擦嘴儿,邵老爷看着她发髻上的石榴银流苏珠玉钗子就笑:“莘莘,你母亲送的,好看!”
  邵老爷痴痴呆呆地说起往日旧事,什么都是断断续续的,何乐安即使听不明白,也会认真地听他说话,偶尔给出一些温和的回应。
  到了深夜,邵老爷闹起小孩子脾气不愿意睡,何乐安便给他讲一些自己与何老太太在各地探亲游玩时遇见的趣闻,直到他睡了,她才回隔壁的厢房里沐浴休息,一直以来都伺候在邵老爷身边的伍老麽麽给她送来安神解疲的熏香,还递上从贺氏那接过的帖子,笑道:
  “还有两日便是初八,这两天表小姐在夜里头还是好好休息吧,老奴与姚麽麽会轮流守夜,您可不能一脸疲惫地出席那些达官贵人的宴会。”
  何乐安笑应一声示意伍麽麽退下,漫不经心地翻开帖子,目光触及那‘晋宁侯府’四字时,便愣住了,不由自主地想起一抹绮丽的鲜红。
  那人姿容潋滟,像是从画本子里走出来的妖精,笑起来的时候明媚如冬日雪后的太阳,这两年还时常替她驱赶梦魇,虽觉得莫名其妙,但与可恶的梦魇相比,还是他可爱多了。
  何乐安想着如何拒了这场宴席而睡,翌日起来,正好看见戴氏与邵映雪前来探望,身边还跟着一个打扮不凡,模样清俊的公子,只听戴氏浅笑道:“安安,这是威武将军府的贺立泽——泽大少,刚好在园子遇见,他说想来看看父亲,便一道过来了。”
  “既是如此,快快请进。”何乐安将他们迎进内室,丫鬟刚端上茶水,就听得一把娇俏的女声在门外轻快地唤了起来:
  “大表哥!”
  众人循声看去,就见一约莫十三四岁,身穿嫩黄碎花裙,笑得露出一对可爱小虎牙的少女走了进来,她好像看不见其余的人一般,只朝那贺立泽扑了过去,一双眸子闪烁着何乐安并不陌生的充满爱意的光亮。
  可何乐安也看得分明,贺立泽几乎是下意识地看了看一旁的邵映雪,不着痕迹地避开少女欢天喜地的飞扑,似怪似嗔道:“媛儿,在长辈面前,你怎可以这般无礼无仪?”
  闻言,邵莹媛这才朝坐在床上把玩木头的邵老爷行礼,又朝戴氏福身,至于何乐安与邵映雪这两个同辈,再次被她华丽丽地忽略了,她拽住贺立泽就走,还笑道:“大表哥,你快来,我给你寻了一些极好的东西!”
  贺立泽就这样被拉走了。
  戴氏与邵映雪似乎早已经见怪不怪了,闲适地端起茶水来喝。
  何乐安也没有想要探究的意思,与她们聊了几句,便去给邵老爷准备药膳,回来的时候,戴氏已经走了,只剩下邵映雪在内室陪邵老爷说说话;而一连两天,邵映雪都是如此,晨早与戴氏同来,又留到夕阳西下才走,似是有意陪伴侍疾的她。
  这般细致的温柔,还真是像了邵映雪的性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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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睡前,何乐安已想好如何婉拒晋宁侯府的宴席,可醒来坐在铜镜前打算实施时,却发现自己的脸颊腮边处与脖子‘真的’长了许多的红疹,不痛不痒,但密密麻麻一片甚是瘆人,她沉下神色走至床边,细细地睨着那枕头,确发现边角处有一点还未均匀的白色粉末。
  呵,果真是马善被人骑,人善被人欺,越不想她出席是吧,她偏偏就要出席。

  ☆、第18章 还得靠你自己的表现

  伯府门前,贺氏看着以粉白色面纱遮住大半张脸的何乐安,眼底闪过一抹得意,似嘲似讽道:“哎哟,六姐儿今日为何把自己好看的脸遮起来呀,晋宁侯府与寻常贵胄不同,那可是谦亲王府的姻亲之家,若是被哪位公子看上了,准是飞上枝头变凤凰的。”
  何乐安未语,邵盈秀已不屑道:“母亲,你以为晋宁侯府的枝头是那些个庶出想飞就能飞的么,长得好看一些又如何,出身始终摆在那儿。”她打量何乐安嘲道,“莫不是脸与你母亲相似,路也想跟着你母亲走一样的吧~”
  “我以后要走的路,祖母自会替我安排,就不劳大舅母与秀儿挂心了。”何乐安实在懒得与她们争这些无谓的口舌,说罢率先坐上马车,待邵盈秀与贺氏说完话坐上来,便出发去往嘉宁侯府别院接何老太太,而后再同去晋宁侯府。
  何老太太瞧得自个儿素来疼爱,模样又极俊的孙女反常地戴着面纱,不禁蹙眉问道:“安安,你的脸怎么了?”不是在伯府受欺负了吧?
  “只是昨夜被虫子咬了几口,没什么要紧的,祖母不必担心。”何乐安笑着柔声道。
  她的话音刚落,就见邵盈秀摆出关心的模样似怪似嗔道:“安安你也是的,既然被虫子咬了,出门时就该与我和母亲说嘛,府中多的是驱虫治伤的良药,再如何也不该叫你戴着面纱出门参宴,挡了那张极好看的脸蛋儿。”
  何乐安差点儿没被这番做作恶心到吐出早饭来,但也没有拆穿她,只笑道:“寻常饮宴而已,不碍事的。”她拉过何老太太的手安抚道,“祖母放心,过个一两天就会好了。”
  走进晋宁侯府的花园子,何乐安总觉得自己的心跳莫名地快了起来,明明每夜所梦之人,至今还在南境当职,如何都不会再有交集才是,失神间,就听何老太太对邵盈秀道:“你母亲托我之事,还得靠你自己的表现,等会儿切莫失礼失仪失态。”
  “是。”邵盈秀乖巧地应道。
  晋宁侯府的丫鬟带着她们去到一处园景奢贵百花盛开的院子,院子的东南方还有人工堆砌出来的荷花池,池上立着一座偌大的十六角双层凉亭,由布满年轮痕迹的大木桩点出幽幽小道,偶尔还有锦鲤欢腾地跃上水来。
  这时候,一道含苞待放的荷花型的拱形门里,传来几道轻轻脆脆的笑声,何乐安抬眸就见数个打扮精致的少女搀扶一个年岁与何老太太差不多,打扮却更显得高贵不凡的老妇人而来,在她们身后还有成群结队的丫鬟婢仆。
  而两位老太太相见别样眼红,皆露出久违的笑容来,小辈们互相向对方长辈见礼后,那老妇人拉住何老太太的手长长地叹道:“数一数,我们都有十多二十年没有见过了。”
  “唉,怕你还怪我,一直不敢来见你。”何老太太也叹出长长的一声。
  何乐安知道何老太太与晋宁侯府的薛老太太旧时有些情分,但说来交情更深的,还是她那去世的外婆,她与薛老太太可谓手帕交。
  “旧事还提来作什么,过去的,就让它们都过去吧,何况再如何都怪不到你头上。”薛老太太拉着何老太太在凉亭里坐下,瞧着邵盈秀和蔼可亲地笑道:“这就是卓逸伯府的大姐儿盈秀吧,果真可爱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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