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历六帝宠不衰:至魅》第1/76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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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历六帝宠不衰:至魅
作者:追月逐花
许你看了我的书名,只会觉得这是虚有其表的噱头,或是不负责任的架空罢。那我就要微笑着告诉你,史实有时候比架空还要精彩。也许你要问,在古代,对女人来说最困难的事情莫过于得到帝王的宠信,想要得到一个帝王的心都是无比艰难的事情,何况是一连经历六个帝王都宠信不减?那我还要微笑地告诉你,历史上就是有这么神奇的女人。她就是隋朝的萧皇后。她十三岁便嫁于隋炀帝杨广,亲眼目睹了隋炀帝如何由一个“贤德”的王子转变为暴君。隋灭之时,为了生存不得已嫁给杀了她的丈夫,却和她有过一段情缘的宇文化及。窦建德为了给炀帝报仇,杀了宇文化及,这个“隋之忠臣”在面对萧皇后的时候却又无法自制地将她占为己有,并开始了称王的步伐。杨广的妹妹,嫁于突厥的义成公主,从天而降将她接至突厥,却引发了她与突厥两代可汗的情缘。突厥反乱,她被迫归唐,却又意外地征服了比她小二十岁的唐太宗李世民。她就像春天的碧水,至柔至顺,最坚硬的岩石碰到她却都要破碎融化。
身历六帝宠不衰:至魅 (1)
1
“怎么净生这些没福命薄的东西!你们自己怎么有福分做皇后、皇妃啊?”
“也不知道你们为何生这么多女儿!儿子可以带兵打仗,传承国脉,女儿就只能坐吃等死,拖累国家!现在要把她们嫁出去,竟也没处可嫁!”
南朝小国――梁的王宫里,孝明帝萧岿正在忿忿地发着脾气,这对个性内敛的他来说实属少见。虽然正面承受他的怒气的只有皇后一人,但他嘴里骂的却是他后宫里所有的宫妃,因为今天所有的宫妃都让他失望了。
孝明帝萧岿的年纪并不大,却颇显苍老。他的脸上只有那两道长长的卧蚕眉颇具贵气,从那往下的面孔却是与传统的“帝王之相”不符的精瘦和憔悴。没办法,国家的元气就是帝王的元气,国家的运势就是帝王的运势。现在南梁国运不济,他自然也不会面如银盆,脸放红光。
天下已经乱了几百年,南梁周围强国纷起,南梁的势力却在渐渐畏缩,即使没有露出明显的颓势,仍然让人吃不香,睡不稳,近几年的国势更是让人担心。与南梁的衰微相对的是――或者说南梁根本没资格和它相对罢。北朝的北周迅速强大,几年前已近二分天下。之后,北北周被大丞相杨坚篡权,改国号为隋。杨坚剔除了北周政权存在的弊端,推行了一系列的新政,使国家变得更加强大,似乎有一统天下的野心。
面对如此强大的隋,孝明帝感到了恐惧。虽然隋与南梁的关系一直不错,但国与国之间的友谊哪有久存的?他只图日后能避其锋芒,保存国脉,没想到隋文帝竟主动为自己的二儿子晋王杨广向南梁求亲?面对令人喜出望外的机遇,孝明帝只觉得这是上天相助。他有三位适龄的公主,都是聪慧美貌、温婉知理,总会有一个和杨广的生辰八字适合的。然而让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进行占选之后,他的三位公主的生辰八字竟然全部不宜与杨广合婚!他得知这个消息后,简直觉得这满宫的妃嫔都没了用处。
面对自己的丈夫前所未有的咆哮与愤怒,皇后的嘴唇不停地嚅动着,想要劝说,却又不敢。她因发福也略显老相,头上的九凤钗由于身体的颤动,九个鸟头一起震动。微微颤抖的裙摆上染着孝明帝摔碎茶碗时溅上的茶水痕迹,藏着一双正在不停颤抖的腿。和其他帝王夫妻一样,她和孝明帝之间也有着重重的隔阂。但是她作为总领后宫的皇后,必须由她来承受孝明帝的愤怒。帝王即使训斥宫妃也是不很合体统的,日后传出去会被众人议论。有资格能被孝明帝亲自训斥的,也只有皇后而已。这似乎是种荣誉,但她一点儿都不觉得高兴,她甚至有些羡慕此时黑压压跪在地上的宫女和太监。他们跪在地上乞求皇上息怒,便不用正面对着皇帝的愤怒了。皇帝的训斥还触动了她心里多年的隐事,让她格外不安,毕竟她在十三年前生过一个不祥之人。可她在想起这个不祥之人的时候忽然有了主意,这个想法显然有些大胆,大胆让她有些害怕,但试一下总好过什么都不做就推掉这门亲事。
身历六帝宠不衰:至魅 (2)
“陛下,”虽然战战兢兢,皇后还是鼓足勇气开了口,“臣妾有个想法……委实大胆了些……您还记得我们还有一个女儿吗?”
“什么?”孝明帝眉毛一震,接着勃然大怒,“休得胡言!那个不祥之人怎能配晋王?”
孝明帝的样子很可怕,幸好皇后没有吓得住口,“对我们不利……未必对晋王不利。再说她出生之后,张天算相士曾对她的相貌大加夸赞呢。”
张天算是天下的相士,但他大加赞赏的,似乎只是那个孩子的美貌而已。
“哦……”孝明帝略微气消了些。他对生辰面相这些东西看得极重,既然袁相士对那个孩子的相貌评价不低,倒也可以把她召回宫来看看。想到这里他忽然发现他对那孩子的相貌竟然毫无印象。这也难怪他,那孩子出生后不久就被送出宫去了,至今已经过了十三年,能记起就怪了。
这个女儿便是萧愍。
江南民间认为生于二月的女儿对父母不利,而她偏偏生在那个时候,因此被孝明帝送给堂弟萧岌收养。可惜萧岌过世得早,萧愍又被转给萧岌的妻弟张轲抚养。听说张轲家里一贫如洗,萧愍不得不亲自操持家务,甚至下地劳作。金枝玉叶,被弃民间,不知道是不是被贫苦的生活折磨得不成样子了。孝明帝决定自己先去看看她,若已经不成样子,就不召她回来了。免得惹人笑话。
在都城外的乡下,有一座陋宅,已经破败不堪,墙壁简直现出了泥土的颜色。园中水池里已经填满淤泥,园子里长满长草。根本无法让人相信,里面还住着一个贵族。
破旧的大门被缓缓推开,一个约莫十二三岁的女孩端着一个木盆款款地走了出来。盆里放满了粗陋的衣服,上面沾满了泥巴。女孩身上的衣服是下等的青色,因为脏了又洗,洗了又脏而变得有些发黑,头上也只是松松地绾了两个小髻,髻上绑的是麻绳。这女孩穿得如此糟糕,长得却是国色天香。只见她肤白胜雪,一张秀气的瓜子脸儿像莲花花瓣一样洁白粉嫩。一对细长的娥眉清秀妩媚,不描而翠,配上她那对黑白分明、宛转灵动的凤眼,简直美得难描难画。鼻子小巧秀气,像用白玉精心雕琢出来的。一张樱桃小口娇嫩红润,就像鲜嫩的花瓣。她的身段也是修长婀娜,一头黑发也是光可鉴人,把那一身破衣都衬得可爱了。她走到烂漫山花之间的时候,让漫山遍野的鲜花全部失去了颜色。她那清澈绚丽、如同黑钻般的眼睛略一顾盼,则能让天上的小鸟都痴迷下坠。
身历六帝宠不衰:至魅 (3)
只这个女孩儿便是被丢弃的梁国公主,日后母仪天下,并将艳名流传于千古的愍皇后,但是现在,她只能被叫作萧美儿,一个生活贫苦、未来堪忧的农家女孩儿。张轲家境贫寒,人丁单薄,婢仆孱弱,萧美儿也得日夜帮着操持家务。
萧美儿走到河边,蹲下来用力地用棒槌捶打着衣服。棒槌砸着衣服发出“噗噗”的声音,脏水不断地喷到她的衣服上和脸上。几个洗衣服的仆妇发现了她,立即跑到上游稍远一点儿的地方――既是避开她也是欺负她。她们在上游洗衣服,脏衣服的污垢顺着河水流下来,萧美儿就只好用她们用过的脏水洗衣服了。
她们用眼角瞥着萧美儿,讪笑着议论开了,叽叽喳喳地像一群麻雀。萧美儿知道她们在议论什么,只盼着自己不要听到罢了,可是那些声音还是像针尖一样戳进她的耳朵里来――她现在洗着衣服呢,又不能抬起手来捂耳朵。
“你看你看,那个公主又来洗衣服了呢。”
“好可怜啊,你看她穿的,还不如我们呢。”
“她真的是公主么?怎么没见有哪个皇亲来见她啊?”
“哎呀,你不知道吗?她是不祥之人啊。皇族忙着把她送出来,就是不想见她啊!”
“哎哟哟……这个公主当的,还不如没有公主的身份呢。要是我啊,还不得气死!”
“唉?你还别说,虽然她这公主当得凄凄惨惨,你想当还当不上呢!”
“去你的吧!这样的公主,送给我我也不会去做!”
萧美儿一棒槌狠狠地砸到了石头上,震得她手腕都痛了。一股怒火正从她的心底蜿蜒着冒上来,但她现在只有把它咽下去。没有任何东西、任何人能让她出气,包括手中的棒槌。她如果捶得太用力了,棒槌崩坏了得再去买,家里还得额外添一笔花销。如果把衣服捶破了,还要费心缝补。
幸亏那些女人也开始洗衣服了,棒槌声遮住了那些不堪入耳的话,萧美儿才得以冷静下来继续洗衣服。她现在没有了愤怒,只有深深的哀怨。说真的,她有时候真希望自己就是个普通的农家女孩儿,没有公主的身份――空有身份有什么用呢?只能让人笑话。
她在很小的时候,也曾幻想过自己如果有朝一日能回到宫中,那将会是怎样的生活。但每次的幻想只能让她都会再此深刻地体会自己的悲惨,平添许多愤懑和不平。
她经常在夕阳西下的时候,远远地眺望皇宫的方向,想着住在那里的父母和兄弟姐妹们,到底还记不记得有她这个亲人,如果还记得她,又对她被丢在这里的事实又会怎样想?为什么连到这里看她一样都不愿意呢?
身历六帝宠不衰:至魅 (4)
衣服终于洗好了。萧美儿端着沉甸甸的木盆往回走。她习惯性地侧着身子,怕碰到其他人或是什么东西,引发事端。没想到她竟在家门口看到了金煌煌的御辇、仪仗,和天兵天将般的随从,还有高高坐在御辇上的皇上!?
萧美儿重重地吸了一口冷气,端着木盆就呆在那里。她脑中现在是一片混乱,不敢相信这是真的,脑中有个声音大声呼喊着:这是父皇?父皇来看我了?这是真的吗?
虽然只是来看一看女儿有没有变丑,孝明帝还是毫不介意地把全套仪仗都带了过去。他此时的心情很微妙,他觉得看这个女儿,必须得隆重地去看。孝明帝到达之时,萧美儿不在,张轲家里又太脏了,他不便进去,只好尴尬地坐在御辇上等着,正巧这个时候,萧美儿回来了。
当他和萧美儿四目相对的时候,不仅是萧美儿惊骇得呆在那里,孝明帝也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气,随行的侍卫、太监也都无声地抽了一口气。因为眼前的女孩简直美得不像是人间能有的!孝明帝虽然知道她是自己的女儿,但他对她竟然能美成这样,仍然感到不可思议。他回想起自己和张皇后的长相,实在不敢相信他们真能生出这儿的女儿。与此同时,他龙心大悦:这孩子长得如此美貌,一定大有福气,南梁和隋的婚姻之好,说不定就因她而成了。
孝明帝正在暗自高兴,却忽然发现萧美儿完全呆在了那里,心里的欢喜迅速回温,甚至担忧地皱起了眉头:她在民间滞留太久,说不定完全不识礼仪,把这样的女子嫁给晋王,说不定会贻笑大方……没想到萧美儿只是呆了片刻,随即便不慌不忙地放下木盆,款款拜倒,口称父皇,举止从容而雍贵。
孝明帝此时才心满意足,满面笑容地走下龙辇,亲自扶起萧美儿,用言语大加抚慰。萧美儿也用充满敬畏的目光亲热地看着这金冠下的龙颜,可惜这份亲热劲儿全是装出来的。虽然她对自己亲爱的父亲期望了许久,但是她显然无法这么快把心中的期望和这个陌生的男人联系在一起。
萧美儿坐在香气扑鼻的闺房里,穿的是绸缎,戴的是金银,连脚上穿的鞋子也镶上了明珠。她放眼四顾,眼前尽是金镶玉琢的摆设。当萧美儿真正享受到早就该属于她的皇家富贵的时候,只觉得恍如隔世般的恍惚。然而她知道,这个富贵,哪怕只是短暂的富贵,也是有代价的。张皇后已经派女官来告诉过她接她进宫的目的。真是尊贵的母亲啊,这样的事,竟只派一位女官来说。
原来是为了给隋晋王选亲啊。因此她努力让自己不要适应这种荣华富贵,因为适应了就会把它当成应得的东西。如果再次被剥夺了,她一定会受不了的――是的,如果她和姐姐们一样,不宜与晋王婚配的话,恐怕还会被送出宫去。
身历六帝宠不衰:至魅 (5)
当然,她还是宁愿把这想成是父母是想着她,有了个嫁得好的机会,即使她也被刷下来了,也会大发慈悲把她留在宫里。不管怎么说,她对未来还是有着美好的期望的。希望有时候比现实更能支撑人的心灵,她现在就是被自己这美好的希望支撑着。
如果能成为晋王妃,她的前途无疑是一片光明的。她不仅可以永享荣华富贵,她的养父张轲也可以飞黄腾达。比起自己,其实她更希望养父可以过上美好的生活。老人家和她没有血缘,却竭尽全力地教养她。如果没有他的教养,她现在恐怕也和乡野中那些粗陋仆妇一样了。虽然如此,但想着父母把她接进宫里,只是为了与隋缔结姻缘,她的心里还是有些抵触至于要不要嫁晋王,也有些犹豫。
宫女送点心来了。她们一个个穿着亮晶晶的绸缎,毕恭毕敬地举着雪白的手腕,用镶了银的乌木盘子托着描金的盘子,连正眼都不敢瞧她一下。萧美儿从来没有受到如此礼遇,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身子。
点心是用奶油炸的小面果,一个个炸得玲珑剔透。不仅美观,而且香气逼人。
萧美儿忍不住咽了口唾液。虽然很馋,但她看到它们的第一瞬竟是想找块绸帕,把它们包起来,带去给养父张轲吃。一想起张轲那一本正经的严肃面容,她就想微笑,也想流泪。他一贫如洗却仍保持着贵族气度,虽然打心眼里怜爱她,但硬要装出一副严父的样子,虽然条件恶劣,但一直坚持教她读书知理。只是不知道这样的严父吃到女儿偷偷送去的点心,会是个什么表情……
萧美儿拿着一块点心,走到窗前吃着。她吃东西的时候总是细细地咬,胭脂色的嘴唇和白玉似的牙齿微微地一张一合,很是美观。
萧美儿忽然停止了咬点心的动作,甚至想把点心藏到袖筒里去。在鲜妍的花丛边,在琉璃瓦铺顶,汉白玉做栏杆的亭子里,一位公主正坐在那里看着她。
那位公主是和萧美儿同一个母后的姐姐,前阵子刚从占选中被刷掉。她坐在亭子里,穿着缀满珍珠的锦服,身后站着几个打扮得很娇艳的宫女,她们正用冰冷的目光打量着萧美儿。公主一边看一边伸手取过鲜灵灵的李子,幽雅地放到嘴里咀嚼着,那种气度就像冰雪仙女一样高贵美丽,但也气势凌人。
萧美儿并没有在意姐姐的冷淡,她善意地认为这是骨肉多年不见而固有的隔阂。虽然她也为姐姐们安享富贵自己却要在乡间受苦而感到不平,但见到姐姐的时候,只是本能地感到亲切。
因为眼前的姐姐富贵逼人,虽然现在的自己已经不比她差,萧美儿还是有了种自惭形秽的感觉。她连忙随便找个地方放下点心,微笑着,毕恭毕敬地行礼。没想到对方“呸”地一下把没嚼烂的果肉和果核吐到地上,站起来扬长而去。那几个宫女也没有朝萧美儿多看一眼,就跟着公主趾高气扬地离去了。
身历六帝宠不衰:至魅 (6)
萧美儿那原本甜美恭敬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身体也僵在那里。在这一瞬间,她恍惚感到这园子里不再是鲜花满园,而是风霜满园,寒风刺骨!也许被眼前的情景警醒了,她变得耳聪目明,在屋子外头,有一个小小的骚乱正在发生。
侍立的宫女正在和路过的宫女低声地争吵着,不知是什么原因。争吵总是在发展到一定程度之后才能被人听见。伺候她的宫女似乎有些盛气凌人,一声一声说得很不好听。路过的宫女也不相让,忽然冒出一句,“你狂什么狂啊?你伺候的那个公主说不定哪天又要被送出宫去,到那时候你谁也没得靠,你还不知死活呢你!”
萧美儿的身体微微一震,却是不声不响地垂下了眼帘。长长的睫毛垂下,在她已经微微发青的脸上透下修长的影子。萧美儿深吸了一口气,推开门不慌不忙地走了出去。她虽然性格温婉,但不是胆小怕事!
宫女们一见萧美儿出来,连忙住口,纷纷垂手侍立。虽然她们都是一般装扮,又都低着头,但萧美儿很快就发现了贬损她的人。有一个宫女虽然低着头,但从眼角处偷看着她,眼中的尊敬和敬畏一看就是装出来的。
箫美儿不动声色地用眼角斜睨着那个宫女,忽然微微抬起了下颌。这个动作在萧美儿那年轻的面孔上显出一种别样的刚毅,在这一瞬间,夜风中的她就像一尊傲视夜风的玉石雕像。她昂首踱步,不慌不忙地走到回廊的汉白玉栏杆边,握住它远远眺望,没有再朝那些宫女看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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